牛皮燈籠在檐下晃動,等候听差的侍衛婢女就變得模糊不清貌。我繞開魚池,借著舒展的荷葉的掩護,一路模索著,聞得眼前屋內有人輕言細語聲,便順著門縫往里張望。但見紅燭搖曳,映著絳色紗盤銀絲的床幃。柴夫人的柔軟羅裙和男子青色中衣半掛在床畔,鏤空鑄金蛇飾的香爐里散發疊煙,燻燻地映照帳內兩個並排而臥的身影。
聲音正是來自那里。
柴夫人在說話,語氣極軟,「我們剛假裝販運茶葉回來,金陵那邊無動靜,莫非他們毫無察覺?」
一個低沉而緩慢的男聲,「金陵多是行商坐賈,李璟貪圖享樂,手下自然懈怠。我倒是擔心開封那邊,義父初建後周,朝局不穩,最怕小人滋生謀權奪利之心,我在澶州,鞭長莫及啊。」
不斷升騰的青煙穿過燈燭,輕飄飄地散開,淺色的光暈映在一張男子的側臉上,勾勒出鮮明深邃的稜角。柴夫人一只手在他的肩膀摩挲,微仰著臉,依然柔軟的說話︰「承蒙皇上厚遇,妾身願意做好分內之事,鞠躬盡瘁。郎君雄才大略威震四海,對皇上忠心耿耿。妾身相信不久之後,後周必定固若金湯,根基枝繁葉茂,皇上無需積慮了。」
恍惚間,那人嘴角牽了牽,依然在微笑著說話。他翻了個身,結實的手臂一節一節的,手掌不經意似的覆蓋在柴夫人的胸上。柴夫人顫著聲音呢喃了一句,像個小貓般蜷縮在那人魁梧的身軀里。那人乘勢轉身壓下,兩個重重渺渺的身影就疊在了一起……
我慌亂回身,面上驀地**辣的,一直退到魚池邊,這才輕輕地吐了一口氣,激跳的心方才平捺了下來。
「真是的,為了找什麼虎符,竟模到人家房間里去了。」
我暗暗責罵自己,臉上**辣的感覺消退了,才小心翼翼往回走。這里靜極了,原以為沒有一個敢來打擾的人,偏偏昏暗的前方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我一驚,急忙閃躲在灌木下。
原來是一名手執牛皮燈籠的婢女款步而來,因為光線分外的不足,看過去只不過淡淡的煙霧一般的影子。我站起身,抬首望去時,婢女經過的背影婷婷裊裊,發辮如流水,曳在夜風里。
不知怎的,我站在原地不動,竟忍不住恍恍惚惚起來。
燈籠里的火熄了,婢女裙裾逶地,無聲無息地上了青苔的台階,一直到了柴夫人的房門外。里面的申吟聲清晰入耳,婢女來回徘徊了幾步,似乎在猶豫。但是她很快鎮靜下來,站在我原來站著的地方,順著門縫往里面瞧。
我一瞬間屏息望著,感覺能夠清晰地听到心髒再度激跳的聲音。房內的燭光透過門縫,在她的眉目間涂上一層淡淡的光暈,一雙瀲灩著深情的眼楮,睫毛蝶翅般顫動,美得仿若毒藥,讓人暈眩。
婢女站了半晌,直到里面發出輕咳聲,她才如夢方醒般驚醒。她有點戀戀地走下台階,不時回頭張望,走起路來垂頭想著心事。我忍無可忍,拾起一塊石子扔在魚池上,倒像是驚擾了池里的魚兒,發出連珠的騰波鼓浪聲。
仿佛被人偷窺到極深的秘密,婢女驚慌而去,繡鞋急急踏過石磚,石榴紅的裙子如煙如紗,頃刻消失在無聲的夜色中。
我竟看得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