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平時不喜歡小孩子擾他,府里的人都知道。就是夫人,也不敢把三公子帶在自己院里,生怕被侯爺撞見生氣。你一個小丫頭瞎走瞎撞的,什麼都不懂,小心惹夫人生氣!」
三公子回來啼哭,兩名婆子教訓了我一頓。
雖已確定柴榮的住所,那里戒備森嚴,平日幽謐少人,我自無法進去。如此過了幾日,眼看老婦所言的期限將至,心里不免著急起來,便決定冒險再入柴夫人院子查找。
那一晚,趁著三公子熟睡,我在黑夜中悄然潛行,不久潛入柴夫人院中。
柴夫人的房內箏聲流水般淌出,听音色說不出的幽懷難抒。听人說,這幾日侯爺柴榮去了開封,柴夫人必定彈至二更半方才歇去。繞過長廊,從漏窗窺看外面,但見假山那邊有雅軒一間。這個我也打听過,侯爺宿在夫人院里時,會在軒室內批閱卷宗公文。
虎符會不會就在那里?
明月高懸,撒下幾把清輝,將軒室里的陳設照得清晰可辨。我在里面胡亂地翻箱倒櫃,忙乎了半晌,終是一無所獲。听箏聲漸漸停了,怕這一帶有人經過,只好退了出來。
下得石階,惶惶地朝四下看了看,剛起腳幾步,路邊紋絲不動的樹影動了動,隨即一記女聲︰「你在干什麼?」
那一瞬我不禁心生驚駭,驀然停住了腳步。原來迎面站著一個人,一身淡色襦裙,那雙瑩然的目光死死地看住自己,猶如刀子一般。
我以為自己眼花了,定了定,隨即裝作無事般,輕松地笑了笑,說︰「三公子白日丟了玩球,命我來找。」
這是我第二次見到紫蘇,卻被差點捉了個正著,這讓我很懊惱。
紫蘇望了望軒室,又遲疑了片刻,終究還是讓了道。我拍了拍袖,正要拔腳溜走,她又開口了︰「听說打進府起,你一直在打听我?」
我的心猛然一跳,本不想說,瞧見紫蘇眼中已凝了一團疑惑,便說︰「初到那時,夜里三公子喊娘,我只好找來了,正巧見到你獨自去夫人房里。我還沒見到這麼美麗的女子,心生好奇,所以打听了一下。」
我本是隨便說說,隨便夸獎了她的美貌,倒是紫蘇神色幾轉,臉上浮起一層奇怪的自嘲,喃喃道︰「我是美麗的女子……」
語音淒哀,如同深夜的涼。
「美麗不是很好嗎?進來又是伺候夫人,夫人憐憫你,不算你福薄。」我極為爽脆地一笑,似是安慰她。
還好今夜踫上的是她,要是哪個刁鑽刻薄的丫鬟,如此盤問下來,我定是難以月兌身。
紫蘇迎著我,嫣然一笑,反問︰「听你說話,像是吳越口音,你是吳越人?」
不知為何,我心頭一虛,只是點了點頭。
紫蘇則仿佛有了興趣,仍舊笑說︰「我也是吳越人。想必你听說過姬佐氏和戎狄兩大家族的事。姬佐氏敗了,活著的人都成了戎狄家的奴隸。後來,姬佐氏的少主還娶了戎狄家的傻女兒……」
我輕咳一聲,一時不知如何,只嚅囁︰「其實,那個女兒並不傻……」
忽的恍惚了一下,隨即不禁失笑,這個時候,我和姬賢所思所念的女子談著我自己,該是多麼滑稽可笑的事啊。
紫蘇自嘲似地一哼,聲音很輕,「那就是我傻了。」
說罷撫住手里的絹巾,往兩腮拭了拭,不再搭理我,徑直往柴夫人房里去了。月光如紗披在她的背影,越發顯得單薄無力。
我難以抑制地起了一身寒栗,今夜離她那麼近,卻連挑明身份的勇氣也沒有,只得用略帶羨慕的目光寸寸釘住她。
「她不知道我是誰,以為我听不懂她的自言自語。」
我自顧自說,又輕笑,「傻妹,你在干什麼?你在同情她嗎?」
那夜,紫蘇的聲音在耳畔,她的模樣又那樣淒楚,攪得我碾轉反側久久不能成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