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柳困桃慵,東風將枝頭女敕萼吹盡,柴府大門大開。一輛落簾馬車從里面駛出,前後束甲騎兵保護,兩邊丫鬟佣人緊隨,不急不緩地來到青石大道。
紫蘇就在其中,同樣的粉色丫鬟裝扮,卻那樣的美艷動人,那樣的與眾不同。
姬賢目不轉楮地盯著紫蘇,身不由己地往大道走。我在後面茫茫然,一時竟忘記如何去阻止他,只是眼睜睜地看著他走到馬車前,停止了腳步。
「大膽狂徒,竟敢攔車!不要命了!」騎兵喝道。
紫蘇抬眼便看見了姬賢,愣住了。兩個人雙目相對,變幻迷離。
車馬停駐,簾內傳來柴夫人柔和的聲音︰「今日進香,何事這麼喧嘩?」
「回稟夫人,有個年輕人攔住馬車,說要找紫蘇姑娘。」
柴夫人揭開車簾,朝姬賢略略打量一番,和藹地笑了,「紫蘇,莫非他就是你說的未婚夫?果然斯文俊逸。如今竟然大老遠的找來,恭喜兩位了。」
紫蘇的面頰暈得紅雲朵朵,目光復雜交織。姬賢慢慢走近,似乎此刻才確定眼前是真正的紫蘇,他拉住了她的手,像個受了委屈無處訴的孩子,聲音有些哽咽,「紫蘇,我找你找得好苦。」
「少主……」
紫蘇眨了眨眼,縱是千言萬語不知如何訴。姬賢的臉上露出幸福的微笑,他閉上眼楮,當眾擁住了紫蘇。
我清楚地看著這一切,在他們相擁的那一剎那,背轉身,快速地跑開了。
那天,我整個人丟了魂似的,在澶州城內漫無目的地行走。當我走得倦了,重新回到客棧,收拾完包裹,向姬賢做著無聲的告別。
不想猜測,他們重逢後的情形會怎樣,姬賢的去留不再是我關心的了。我只記得他朝紫蘇微笑,那種我從來沒看到的幸福的微笑。
幸福屬于他們。我這一世,必得孤單。
我來到柴府大門,勇敢地表示要進見侯爺。
書房里,柴榮悠閑地坐著。他看都不看我一眼,只是冷哼︰「嫌家法沒受夠,自己送上門來了?是不是後悔了,想交代指使你的人究竟是誰?」
「不是。」我平靜道。
他抬起眼,不經意地望向我,帶了幾分不耐和譏諷,「也是,哪有受了懲罰不害怕的。沒有回家的盤纏,用不著哭哭啼啼的敲詐,叫管家來。」
「那一頓家法是我自找的,我毫無怨言。」我打斷了他的話,「今天來,是替三公子說幾句話。」
柴榮驚異地瞪大了眼。我毫無懼意,大聲說道︰「父子之道,天性也。常言說得好,為人父母天下至善,父不慈則子不孝。父親既然生下了自己的孩子,就應該顧他、撫他、育他。可是,三公子長到現在,從來沒有感受到父親一點愛意,哪怕是一點點父親給予的溫暖!他常常說,他的陀螺轉得越來越好,父親要是能夸一下就好了,他連這個小小的心願都達不到!」
最後的一句話,我說得近乎嘶吼。柴榮似是無法置信,一面瞪著眼盯住我,一面問︰「你敢這樣教訓我?」
「不愛子女的父親,根本不配有父道尊嚴可言!侯爺您把陀螺扔了。陀螺碎了,三公子哭得好慘,因為侯爺您把他的純真的對父親的愛都扔掉了!」
我吐出一口氣,不再理會柴榮陰沉的臉色,將手中削制好的陀螺放在書案上,轉身揚長而去。
曲橋畔,柳蔭樹下,沒有了我和三公子玩耍的痕跡,只有柴榮的紅鬃烈馬。我昂首向前走,經歷過那場險些丟命的家法,我是自由身,沒有什麼可怕的了。
也就在這一天,我獨自離開了澶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