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夫人回來後,看見沈淵忍不住遷怒于他,重重地哼了一聲。就算明知道此事自己的這個兒子恐怕比她知道的還要少,甚至眼下或許比她還要憤怒。她卻也不得不做出這番態度來,否則就是寒了觀年和沈溪兄妹的心。
沈淵面露苦色,他看了一圈沒有找到何氏母女?話才問出口,沈老夫人是真的生氣了。「問她,回來的時候馬車還綴在後面呢。」心里其實清楚何氏母女是跟著董齊平一起消失的,估計她們是要商量出一個法子來。
沈老夫人明知道,卻也是裝作沒看見,放她們走。事已至此,必須拿出一個章程來,沈溪和董齊平的婚事必須作罷,她是定不能讓這個二孫女受委屈。至于沈澤芝與董齊平在眾目睽睽之下摟抱在一起的事情,雖因著自己同老太妃的交情,想是不會傳了出去。可到底已經被外人知道,恭王府終究不是沈家。況此事,她若是不處理,日後與恭王府往來,也會覺得難堪。
金釵送來了茶水,是銀簪專門讓人熬的,听說是極為下火。
沈老夫人一喝味道就不對了,金釵當下也沒有隱瞞。沈老夫人卻是對沈溪更加愧疚了,若是沈溪不說,銀簪怎麼可能會準備這些。不過是借了銀簪的手,讓她們幾個長輩去去火氣。可沈溪怎麼辦?
這一件事情里面,唯有她是最無辜最可憐的一個人。
「這件事情,必須給溪兒一個交代。」沈老夫人說道。
沈淵抿唇︰「觀年說要去董家退婚。」
沈老夫人長嘆氣,許是早已想到這個做法,只是覺得頭痛,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那他人呢,現在已經去了?」
「兒子讓他在書房里抄經書靜心。」在沈觀年同他說了在恭王府發生的事情後,沈淵其實已經同意沈溪退了董家的事情。只是在他心中卻是想得更多,在有了周常舉這件事情後,長子遇事依然不夠冷靜,這一點在日後不管是官場的傾軋還是人事往來中,都是極為吃虧的。
沈老夫人微怔,有些意外沈淵的決定,不過她好在一點,就是不會輕易否定兒子的決定。男人之間的事情就該讓男人來解決。
沈老夫人回來了,冬葵也就跟著回來了。她換了銀簪,銀簪來沈老夫人面前伺候的時候,說沈溪已經睡下了。
銀簪咬著下唇,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說道︰「奴婢說個逾越的話,只是二姑娘著實委屈。奴婢同春蘭都已經換了兩遍的枕巾了。」
「銀簪。」祝媽媽低聲呵斥。
沈老夫人搖手︰「無礙。」又仔細詢問了沈溪的情況,得知她回來後,就躺倒床上,銀簪和春蘭也是好一會兒才發現她在哭。只是沈溪仍然沒有說發生了什麼事情,故而銀簪只是以為二姑娘受了委屈。
「你們幾個下去吧。」沈老夫人決定同兒子好好商量。難為這個時候,二孫女還記著不告訴別人,她實在是……老太太嘆了一口氣︰「我都不知道如何去見她,我這張老臉啊。」回來的馬車上沈老夫人就在想倘若不是她把沈溪帶去恭王府,或者說她不曾應允帶了澤芝過去,事情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
「祖母。」
沈老夫人到底還是來了西次間,她一出現,自然有春蘭提醒沈溪。沈溪從被褥里鑽出半個頭,蒙著臉不敢看她,沈老夫人把人拉到懷里,看清她現在的模樣心里一酸。
沈溪的一對大眼楮腫得跟核桃似的。
「告訴祖母,你打算如何,祖母和你爹都為你做主。」沈老夫人已經打定了主意,若是一些過分的要求,她這一次也一並答應下來。她不能因著何氏和沈觀朝、沈澤芝三人一直委屈了錢氏的孩子。
沈溪听到沈老夫人的話,心里狂喜。她用盡全身所有的力氣,才使得自己的高興不會顯露出來。
她實在是太高興了。
沈溪幾次深呼吸,用力咬唇,才能將將要月兌口的笑聲給咽回肚子里去。
……
「混賬。」
掌摑的聲音非常清脆,從小到大,董齊平很少被如此對待過。此時的他又羞又惱,可還是低聲說道︰「爹,沈家那邊肯定是要退婚的。」
「廢話,怎麼可能不退婚。」董父暴怒。
「爹,反正咱們也是一早就打算退了同沈溪的婚事。雖說有了這一次的意外,可好歹目的是一樣的。眼下沈太太她們還在堂屋里坐著呢。」董齊平是直到董府門口,才知道何氏母女竟然跟了過來。
今日的事情,想必沈大人那邊對他的印象已經不好。董齊平還有求于沈家的時候,何況他也是不願意這個時候就與沈家徹底鬧翻。故而,即便心里十分不喜,還是讓人好聲好氣地請到堂屋里喝茶,自己則來尋董父說話。
「你個蠢貨。」董父心中之火很難熄滅︰「為了同沈家搭上關系,為父花了多少的心思,好不容易從錢家入手,應得錢氏同意,為你定下這門婚事。為父知道你一向不喜那沈溪,有了別的心思,為父也不是不同意。可事情本可以徐徐圖之,你怎麼……我竟是有你這個蠢兒子。」
主動退婚雖是不好听,可沈溪的名聲一向不太好。沈淵在如何,也不會為難董家。只是這一切在沈觀年回來後,事情就發生了變化。笈第之日退婚的事情,董家有了遲疑,可依舊是看不上沈溪。他們董家若是娶了個唯唯諾諾半點本事都沒有的當家媳婦,又談何有蒸蒸日上的未來。
可現下卻是讓人逮個正著,若只發生在沈家。董父覺得一推兩推,還是有周旋的余地。可偏在恭王府,還被那麼多人看見了。
董父恨恨說道︰「等到了沈府,你一定要說同沈澤芝不過是見的次數多了,心里有些好感。」
「可是……」
「沒什麼可是。」董父打斷董齊平的話,沉吟一番說道︰「退婚之事必不能馬上就答應了沈家。容我再想想……」
……
何氏母女先一步回來,不過她們前腳到了沈府的大門,後腳董家父子也跟了過來。沈老夫人問︰「董家太太沒有過來?」
金釵搖頭。
沈老夫人豈能不明白董家的心思,她氣道︰「讓人去看看,前頭是個什麼情況。」董家故意不讓女眷過來,就是打著要同沈淵商量的心思。只是,沈老夫人豈能讓他們如意,她本來對董家還是有些好感的,可這些好感早在董齊平和沈澤芝一事東窗事發後,就已經蕩然無存了。
沈淵讓人把董家父子帶到正院的堂屋。
董父帶著董齊平一進門,就看到沈淵身後立著一個二十來歲的風華青年。他是見過沈觀朝的,沈觀年卻是見得少,這幾年更是難得有機會踫到。
沈家父子一坐一站在那里就像一幅靜態的水墨畫。
董父掩下羨慕的心思,幾大步上前深深鞠躬,慚愧地說道︰「沈兄是我董家對不起你,對不起令女啊。我這孽障,竟然……嗨。「董父一甩袖子,背過身踢了董齊平一腳︰「畜生,還不跪下。」
沈淵不應話。
董父心中難堪,面色不顯,只是狠狠地又踹了董齊平一腳。
沈觀年看得大快人心,他是恨不得自己親身上陣。只不過若不是他向父親再三保證,不情緒用事,否則此時還被困在書房里默寫心經。
董齊平砰砰磕頭︰「伯父,我……」
沈淵打斷他的話︰「我問你,此事已經多久了?」
「這……」董齊平面露猶豫。
董父在一旁罵道︰「孽障,這個時候還有什麼好隱瞞。若不是你同……對不起沈家二姑娘。」
「已經好一陣子了。」董齊平一臉再不敢隱瞞的模樣,低聲述說了他十次來沈府,有七、八次是沒有見到沈溪本人的。招待他的多是沈觀朝和沈澤芝兄妹,這時間久了,忍不住暗生情緒。
沈觀年氣急,忍不住笑道︰「听你的意思,這件事情還是溪兒的不對。她就應該在你每一次來的時候,都與你相談甚歡。」
「齊平不敢。」
沈觀年欲要繼續發作,反正溪兒同董家的婚事是必須退,還不能讓他這做兄長的為嫡親妹妹抱不平。
正是因為這個意思,沈淵在沈觀年說話的時候,絲毫沒有阻攔的意思。
若是這些話是沈淵說的,董父還能厚著臉皮說上幾句。可偏是沈觀年,這意義就不同了。長輩教訓晚輩,和晚輩之間的不滿是兩碼事。
祝媽媽此時在外面求見。
進來後,祝媽媽目不斜視地說道︰「老太太說了,沈家不是養不起二姑娘。哪怕是在家里養一輩子,斷然也不會讓二姑娘繼續委屈。董家這門婚事,還請老爺立馬給退了。沈家的女兒從來是不愁嫁的。」
董父一听覺得不對了,來之前不是同何氏說好了,怎麼會是這個結果。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他才品出一些不對,抬頭剛要說話,就對上沈淵的笑容。
沈淵似笑非笑地說道︰「看來終究是你我兩家沒有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