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玄和馬天行彎腰緊緊盯著洛明輝,彼此對望一眼,從雙方的眼中,讀出的都是疑惑。由于二人太過專注,竟然沒有發現此刻,兩人的腦袋幾乎踫在了一起,而額前的劉海也彼此交錯。
當然,這兩個專注的人,只在那對望一眼後,又再次望向那顆無眼的人頭。
「你怎麼看?」馬天行問道。
「恩……」張玄長哼一聲,「看來不是外傷,否則眼皮會破。」
「那麼就是自己弄的?」馬天行直起了身子,雙手交叉,劍眉深鎖,視線依舊牢牢盯在人頭上。
「若是自己,應該是將力量集中在眼部,瞬間震破。奇怪?好端端震碎自己眼楮干嘛?」
一時間,濃濃的疑雲,在屋內環繞,那越積越厚的疑雲,讓二人漸漸透不過氣。二人死死地盯著人頭,而那人頭的兩個黑洞也似乎死死地盯著二人。
昏黃的燈光下,那幽深陰森的兩個黑洞,一眼望不到盡頭,而紅白摻雜的液體滯留在眼眶中,就像被人攪爛的女乃昔,總之糊糊的。
張玄頓覺反胃,直起腰身,猛吸了兩口空氣,卻未想,吸到的,是被風吹淡的焦糊味,越想越惡心,說不定空氣中還有洛明輝的灰燼。一陣反胃,沖出門外,大大地做起了深呼吸。緩了緩勁,長嘆一口氣,望向大廳方向︰「其實只要請魂了,就水落石出。」
「是啊……」馬天行輕嘆一聲,「但只怕無法確認凶手……」
無法確認?張玄眉角一揚,的確有這個可能性。聲聲乖戾從圍牆外的樹林傳來,就像是冤鬼哀號。
人死做鬼,記住的,也不過是生前看到的事物,並不像神仙,掐指一算,就什麼都知道。也就是說,若凶手蒙面,那即使鬼魂請來也無法確認,但可以知道當時的情況,至少有些線索。
正想著,一陣靈光相交帶著一陣陣轟響,從前院傳來。張玄與馬天行一驚,怎麼又打起來了?莫非,凶手已經找到?
二人不由分說,便匆匆趕往前院。
神社大廳前的院子里,正進行著一場激烈的戰斗,可這場戰斗的參與者,並不只有兩個人,而是很多人,可以說是一場混戰,也直到院子里的石制噴泉被破壞,連家人才想起撐起結界。
張玄和馬天行趕到的時候,正是連家撐起結界之時。
「怎麼了?有結果了?」張玄看著結界中的洛心湖、炎虎和炎魑,以及似乎在「勸架的」木秋琳和鐘鐵力,一把揪住結界外的司徒昊問道。
司徒昊神情暗淡,哀傷道︰「洛前輩……被人毀了魂魄……形神據滅……」
「什麼?」兩人心一顫,好殘忍,已是死無全尸,居然還被滅了魂魄,這意味著世上再無洛明輝這個人,從今天開始,他就徹底消失,永不轉世!
「所以才會打起來……」
不用說,洛心湖定然是認為凶手是炎虎,才會如此殊死相拼。這人一旦不怕死,那就無敵!看著眾位前輩既要做好防護,以免被誤傷,又要想辦法分開炎虎和洛心湖,真是混亂不堪。
凶手真的是炎虎?張玄心中自問,那也太明顯了,而越是明顯的,就越值得懷疑。水火之間的芥蒂由來已久,可為何選在今天,而且又是這麼多靈能者在場的時候。
就算炎虎再笨,也不會做出這樣的蠢事,用自家的絕招殺死洛明輝,還選在連家,好像故意在告訴大家,洛明輝就是我炎虎殺的,這不合情理啊。
那麼,凶手就另有他人,會是誰?環顧四周,連家人的焦慮,其余三派的茫然,宮本家的疑惑,以及雷喏和北佻明的置身事外,都不像凶手,但卻像極了凶手,究竟誰是真凶?
當務之急是讓洛心湖冷靜,以免發生更多的流血事件!
終于,木秋琳和鐘鐵力尋到時機,將洛心湖狠狠扣住,大喊著︰「冷靜!冷靜!」
「啊——」洛心湖發狂般地大吼一聲,癱軟在兩位前輩的懷中。
此情此景,讓人怎不心痛?
撤去結界後,是滿是疲憊的三人,炎虎的驚恐,炎魑的愧疚,洛心湖的絕望,以及眾人的哀愁,使整個連家大宅被沉沉的陰翳籠罩,壓抑而不安。
而更令人驚訝的事還在後頭,就是洛心湖看見了留著血淚的洛明輝。
此刻,血淚已流盡,剩下兩條深深的血痕,瓖嵌在洛明輝稜角分明的臉上,訴說著他的怨恨和不甘,觸目驚心!
「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洛心湖哽咽著,「爸,您是不是要告訴我什麼?您說呀!女兒沒用,報不了仇,女兒沒用啊——」一聲沙啞的長嚎,在絕望中吶喊,緊接著,便是撕心裂肺的痛,和意識的消失。終于,洛心湖,昏死過去。
連番的打擊,使這個堅強的女人終于不支,或許,昏迷對她來說,是更好的休息……
平息的是戰爭,不平息的,卻是人心!
只見炎虎驚恐地四處張望,瞪著布滿了血絲的雙眼,他似乎在找尋,又似乎在躲避,他發了狂似地吼叫︰「不是我!不是我——」大吼著跑出了大宅,跑向林間。
眾人一陣錯愕,何以炎虎會精神失常?難道他心虛?可卻更像是害怕,他到底在怕什麼?
炎魑望著木秋琳懷中的洛心湖,忍著心里的隱痛,牙一咬,朝父親追去。
「看來這件事還是交給p局的好!」始終處于旁觀態度的雷喏,帶著凝重的表情,對眾人說道,眾人紛紛點頭同意,這樣的案子,交給p局,或許更好,也是理所應當。
哼!張玄心中鄙夷著,這就是所謂的靈能界,都是那麼冷漠,只顧自己。
望著炎虎消逝的身影,和他此前奇怪的神情,他仿佛在找人,他在找誰?那恐懼的眼神,仿佛對方是個魔鬼!隱隱覺得,又會有不好的事情將會發生,會是什麼?不祥的預感,侵襲著心頭。
黑風卷著殘葉,在院中回旋,樹林在黑夜沙沙地咆哮,一個閃電打下,卻是恐怖的靜謐,沒有雷聲的閃電,更讓人心中驚嚇幾分。燈光忽閃,桌上洛明輝的人頭也跟著閃爍,那看著眾人的黑洞,在燈光下若隱若現。
「炎虎未必是凶手……」馬天行忽然說道,他的話讓在場的所有人一驚。
連康成看著眾人疑惑的臉,忍不住問道「何以見得?」
馬天行再次來到洛明輝的人頭前︰「讓洛老前輩身體灰飛煙滅的,恐怕不一定是赤炎咒,在五行家族中,有很多招數都可以辦到,包括我們四大家族。」
眾人頓時一驚,唏噓聲漸漸傳來。的確,讓人灰飛煙滅的方法數不甚數,只要在最後用火掩飾便可,更何況有的不用掩飾,也可以達到赤炎咒的效果。例如五雷轟頂,盤根錯節或是金光萬丈。
「我們沒有動機啊!」鐘鐵力大聲說道,隨即下面一陣附和。
「我看未必。」張玄突然走到眾人的面前,緊緊盯著眼前的這些前輩,讓在場的人心中一虛,但隨即喚作嘲笑的神情。
杜方平嗤之以鼻道︰「飯可以亂吃,這話可不能亂說!張家究竟怎麼管教的。」
「我們家的家教倒是不用杜前輩操心,杜前輩只需告知晚輩,杜家對「水派心經」是否依舊掛心?」
一絲驚訝滑過杜方平的臉,她怎麼知道他想偷洛明輝的水派心經?所謂水來土掩,土派是水派的克星,但同時,水卻是輔助土派咒術的最佳工具,于是他總是想盡辦法,不擇手段去奪取,無奈卻被洛明輝每每發現。杜方平僵硬地抽搐了一下臉皮怒道︰「這與你無關!」
隨即,張玄眼珠一轉,望向鐘鐵力︰「鐘老前輩,對火派的突襲一直耿耿于懷吧。」
鐘鐵力怒意頓生,這不提方可,一提就來氣,上次幾個火派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居然來砸場子。但炎虎卻裝作不知道,這分明有意袒護下屬。
「所以,不排除您嫁禍的嫌疑。」
被張玄一提,大家對那次事件印象深刻,險些導致兩大家族廝殺的地步。
張玄微微一笑,「還要我列舉出來嗎?」眼神掃在各位長老之間,漸漸瞟向听得聚精會神的雷喏。眾人臉上的表情當即變得僵硬,完全忘了雷喏還在場,這些事若被雷喏知道,雖不至于怎樣,但也會帶來意想不到的後果。
杜方平隨即臉一板︰「我們不走便是,直到找到真凶!」
「謝謝配合!」雷喏微笑著,可充滿邪氣的眼神,卻告訴大家,方才的事,他已經記下了。這渾身充滿邪氣的男人,最擅長的,就是找尋靈能者的辮子,將他們掌控于手中。要不是有北佻明,他早不知死了幾次!
天漸漸放亮,沒想到,黎明已悄悄來臨,所有人各懷鬼胎離開了洛明輝的房間,凶手究竟是誰?他?他?還是她?是的,經由馬天行如此一說,他們都月兌不了嫌疑,更另人沒想到的,一個看似沒落的張家,卻會知道他們的**,她,究竟還知道什麼?
「當——當——當——」鐘聲在日出東方的那一瞬間敲響,充滿朝氣的陽光,卻並未能驅逐連家大宅上方的陰雲,相反,朝陽很快消失在那片越來越大的陰雲中,終于,青龍山一片陰暗,那晦澀的陰暗,那讓人忐忑的陰暗。
而這迎來日出的鐘聲,卻是喪鐘,洛明輝的喪鐘!它同時也給大家敲響了警鐘。如果不是普通的仇殺,那麼,會是什麼?這場凶殺,會就此結束嗎?
疑雲密布在所有人的心間,昨日的烏雲終于在閃電中,匯聚了充滿哀怨的淚水,在太陽消失不久之後,倏地傾斜而下,洗滌著世間的污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