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驀然變暗,鈍厚的烏雲像鉛塊一樣壓在頭頂。一陣狂風吹來,已然有些泛黃的枝葉嘩嘩地落下來,雨滴也隨著樹葉啪啪地擊打著地面。地面細細的土粉被濺起,浮在空中,散發出新鮮的味道。
「下雨了!」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前一秒還熙攘的街道,下一秒慌亂起來。不知是因為這場雨,還是因為那句——「下雨了!」
路人撐起了白色,黃色,青色的油紙傘,大人們吆喝著孩子回家,婦人將大半截身子伸出窗外收衣服,小攤販急忙扯過雨布遮住貨物,深閨里的少女將散著幽香的簾幕掀開,偷偷地看外面濕淋淋的世界。
仿佛一切都是亂的,動的,慌的。唯有那個立在路口客棧門口的少年是靜的,十五、六歲的模樣,流轉的瞳仁,清涼的眼,稚女敕的鼻,劍一樣鋒的眉,身上粗制的衣服掩蓋不了身上獨特的氣質。
這是一個偏遠的小鎮,坐落在楚國的最南的邊境線上。小鎮南面便是茫茫不見邊際的原始叢林和凶獸成群的山谷。
這個時節小鎮上是沒有什麼客人的,少年也就清閑了很多。客店老板娘心地很好,此時會額外批準少年去小鎮上的學堂里念幾天書。學堂里的先生很喜歡少年,少年很用功,也很聰慧,很是博得先生的喜歡。于是先生想讓少年考取功名,還為此和客棧老板娘吵了一架。
每年春夏兩季是各地藥商來此采藥和交易的時節,小鎮緊鄰原始大山和叢林,藥材很多,小鎮也因此會熱鬧幾個月。
作為小鎮上唯一的客棧,自然就成為了小鎮上最熱鬧的地方。少年也是最忙碌的時候。里里外外都要少年*勞,前幾年老板和老板娘還年輕,可以支撐起客棧。可惜歲月不饒人,兩人已經*勞不動了,因為老兩口沒有子女,老兩口便起了要收養少年養老的念頭,繼承自己家的客棧生意。學堂先生說讓少年出去考得功名,老兩口自然不干了。
少年站在客棧門口望著淅淅瀝瀝的雨水,發黃的楓葉在秋雨中慢動作飄落。客棧里沒有客人,一到秋冬季節,原始叢林中的大部分珍貴藥材都突然消失了,沒人知道是怎麼回事,自古流傳下來,漸漸的成了一種習慣——秋冬不進山。沒有了藥材可采,小鎮上的外來人就少了很多。
少年想起今天上午學堂先生又催促他去參加秋季的科舉考試,可是少年沒有回答。少年知道學堂先生是對自己好,可是四歲時,在他快餓死的時候,是老板娘收留了自己,怎麼能忘恩負義,不顧恩情離開都已年暮的兩人呢?
少年不知道該怎麼和先生說,怕駁了先生好意。幸好午後突然下雨了,至少可以拖到明天再說。鄰家的少女總是說︰「你呀,就是心地太善良,不會反駁,不會拒絕。」
少年听到這樣的話,也不惱怒,可心里卻總有一種感覺。那種感覺如同翻涌的海水,如噴薄的火山,總是渴望未知的世界,可是又有些舍不得現在身邊的人。
「可能自己太過于戀舊了吧。」少年總是對自己這樣說,可心是渴望出去,看看這世界到底是怎樣的。
秋雨綿綿欲斷腸,這場秋雨不緊不慢,不急不緩的下著。少年已經呆在客棧好幾天了,只有幾個鎮上的老主顧來了幾次。
一天早晨,不知下了多少天的雨終于停了,少年打開客棧的門板,金色的陽光撒在少年身上。刺眼的陽光讓少年睜不開眼,少年眯著眼,看清眼前站著七個陌生人。不知他們是等很久了,還是剛來,所有人的鞋子上都沾滿了泥水,都是一副疲憊勞頓的模樣。
少年請七人進了客棧,可七人並沒有要東西吃,而是只要了一壺茶水。從小便在客棧里生活,見過各種奇怪的人,也就沒放在心上。少年拿出一本書,趴在客棧的窗戶上認真的看了起來。
清晨的陽光落在少年身上,好像一團光暈籠罩著少年,看上去有一種不近塵世的美麗。
「小老板,你這麼喜歡看書啊?」七人中的白衣少女走到少年身邊。
「恩恩……無聊時就喜歡翻翻書,叫我月軒就可以了」少年用手指模了模鼻尖,臉色通紅,害羞的說著。
少年第一次看到這麼漂亮的女孩子,皓齒明目,柳眉似蹙非蹙,唇若施脂。
「月軒,好優雅的名字,我叫襲衣」少女笑道。
「看你們這風塵僕僕來這里做什麼呢?這個時節,藥材是采不到的,你們應該春夏季來。」月軒看著襲衣腳上沾滿泥水的鞋子。
「我們不是來采藥的,我哥哥要捕捉一只神獸當坐騎,我們已經追它三天了,可最後看著它跑進了叢林。」襲衣認真的說。
「難道你們每人都有一個神獸,你說的神獸是不是就像自己養的寵物一樣?」月軒眨著長長的睫毛,好奇的問道。
「小老板好可愛啊,並不是每人都可以收復神獸的,一旦收復後的神獸就像自己的一個朋友,他可以幫你戰斗啊,如果神獸的天賦高了,就會具有智商,你們還可以交流。不是自己家養的小狗小貓那樣的寵物。
「哦,原來如此,我根本不懂修行,曾經有幾個采藥的客人,能茶杯里的水懸在半空,很厲害的,估計你也能做到吧」月軒羨慕的說。
「呵呵……你真的好有趣,修行並不是那樣的……」襲衣正說著,一個比少女年長的男子突然打斷了兩人的談話︰「襲衣,我們該走了,不然之前做的努力都要白費了」
「再見了,希望以後還能再見」襲衣跟著七人一起離開了。
「七個怪人,什麼也沒吃,就喝了兩壺茶水,或許以後還能再見吧」月軒邊收拾著茶杯,邊自言自語。
七人走後,一上午都沒一人來,月軒一直坐在窗前翻著發黃的紙頁,這本書是學堂先生給月軒的,只是不知道已經經歷了多久的年歲了,估計比鬢發全白的先生還要老吧,月軒思緒天馬行空般亂想著。
月軒很喜歡單獨一個人,胡亂想著,任思緒滿天飛,可能想到昨天那個給自己送花的少女,想到門前楓樹上落的烏鴉,想到別人眼中的世界和自己是否一樣,想到頭頂那片藍天外面是什麼樣的,想到為什麼每個人都會生老病死……
月軒很好奇,很想知道,可是沒人告訴他,就連知識最為淵博的學堂先生,也只是拿著戒尺敲打著月軒的腦袋,責備他不好好讀書,淨想著不著邊際的問題。
雨停了,估計下午去學堂的路也就能走了。月軒想想都腦袋疼,該怎麼回應先生不去參加科舉應試的事情,先生都說了好幾年了。
正想著呢,月軒突然打了一個寒顫。明顯感到周圍的溫度降低了很多,一場秋雨一場涼嘛,月軒望著窗外說道,可心里卻是一陣不安,這時節就算冷,也不能這麼冷吧。不覺得,月軒發現呼吸時嘴里潮潤的空氣竟變成了白霧,氣溫估計接近零度。
街上行人突然消失了,有些人家還將炭火生了起來,屋頂煙筒里悠悠的升起一縷青煙。
穿著單衣的月軒將上衣裹緊了,起身將窗戶關上,又急忙將一塊塊門板封著客棧的門,老板和老板娘兩人因這幾日連綿的秋雨,沒在客棧住。而是在客棧不遠處前幾年買的一家庭院住下了。
因為客人不多,又下了幾天雨,客棧里只剩下月軒一人照料,其他人都回家了。
月軒自己一人將門板上好,快安裝到最後一塊門板時,月軒看到襲衣服衫凌亂地跑過來,在襲衣頭頂有一只青色的大鳥低空盤旋著。大鳥紅色的喙處不斷流著血,鮮紅的血液從空中飄散而下,不時落在襲衣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