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被氣吐血了?曲歡搖搖頭,又聯想到李尋歡一直雕刻的女人,決定這回謹慎行事,或許他需要一個人安靜一會兒,這麼想著,曲歡拉著阿飛轉身進了廚房,「你歇一歇,我去做飯。」
「少爺!你中毒了?」鐵傳甲砰的一聲撞開了眼前的桌椅,急急地沖到李尋歡面前。
曲歡心里咯 一下,記起了李尋歡喝下的那杯毒酒,她之前是想著李尋歡中了毒她也能治,後來又見李尋歡喝了酒也沒有大礙,原來連她都被瞞了過去?李尋歡似乎總是喜歡把事情背在自己身上,就算眼見她馭使蠍子圍了五毒童子的幾個弟子也沒有改變,依舊認為她是需要保護不能被牽連的那一個。
「我……」曲歡丟下菜刀往外走,再怎麼餓,她也該先給李尋歡解了毒再說。
李尋歡倒是成竹在胸,一貫的淡定模樣,「薔薇夫人雖然和孫逵私奔,她卻還有一個幫手在這兒,那人……江湖上有七個最卑鄙無恥的人,這毒便是其中一個下的了。」
「是妙郎君花蜂?」鐵傳甲驚呼出聲,擋在曲歡面前問道︰「你知道花蜂在哪兒?」
「我……」曲歡想說其實她立刻就能解毒,只要鐵傳甲讓她走近一點。
李尋歡卻會錯了意,沖她擺擺手,又安慰鐵傳甲道︰「我若未料錯,花蜂的尸體就在後院。」
鐵傳甲果然是在後院找到了花蜂的尸體,還從那尸體上找出了一個瓷瓶子。李尋歡久病成醫,怎麼也知道一點藥性,這瓷瓶子里裝的就是解藥無誤了。曲歡眼看著這兩個人雷厲風行地解完毒,跺了跺腳,扭頭又回了廚房。
曲歡是一個很懂得享受的人,她喜好美食,自己便也能做出一手好菜,和阿飛又配合得慣了,不多時就把菜端上了桌子。色香味俱全,四菜一湯,種類不多,份量是夠了,可惜無酒。
酒里被花蜂全下了毒,李尋歡有點後悔在車上把酒喝光了,久居關外,他許久沒吃到烹制得如此精細的菜肴,這回竟是很給面子地吃了不少,鐵傳甲看得欣喜不已——李大少爺已經好幾日沒有好好吃東西了,光是喝酒,是撐不起一個人的身子的。
自己做出的美食被人欣賞,實在是一件很讓人開心的事情,更別說李尋歡不像阿飛有點悶葫蘆,他從來不會吝惜自己的贊賞。曲歡被夸獎了,大大方方地就應承下來,沒有一點要謙虛的意思,她的眼楮又彎成了月牙,吃飽了又被挑剔的李尋歡稱贊,還不值得高興嗎?
想起李尋歡對著薔薇夫人他們那種毒舌,再對比一下自己得到的評價,曲歡大力地拍上李尋歡的肩膀,「我決定要喜歡你~比之前更喜歡一點~」
李尋歡聞言先是一驚,等發現阿飛一副司空見慣的模樣,他就听見曲歡繼續說道,「你不會是害羞了吧?喜歡和不喜歡當然都要說出來啊,否則別人怎麼會知道呢?」
曲歡說的喜歡,也就真正只是單純的好感而已。李尋歡意識到這一點,突然就覺得自己的心情放松不少,自己的朋友是這樣的一個單純又直率的人,那真的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一個人的真心以待,真是再珍惜不過的東西。
「這就是金絲甲?」吃飽喝足了,曲歡就有興趣去看一看惹來麻煩的禍首了。輕薄的金色甲衣,裁剪簡陋,樣式老套,怎麼看也不像是什麼寶貝呀。
李尋歡點點頭,並不介意這件寶貝被曲歡單手拎著,「這便是刀槍不入的金絲甲。」
「……刀槍不入?」曲歡轉手就糊了個蛇影上去,眼見著金絲甲的顏色慢慢黯淡變黑,最後在她不耐煩的一個蠍心下徹底被腐蝕成幾塊碎片,她冷冷地哼了一聲。
搶奪的東西沒有了,那就可以平靜一點了,李尋歡不禁佩服其曲歡的果決來,那麼多人搶奪的金絲甲在這個小姑娘眼里,只不過是一件普通的衣服,而之後,他才知道,曲歡確實是瞧不起這麼件普通衣服罷了。
若是光能擋刀子,人家劍氣一吐,還不是該怎麼死怎麼死,而且殺人的方法可不止是刀劍斧鉞而已啊。其實她身上穿的,亦或者是阿飛包裹里躺著的那些衣服,多多少少都能起到同樣的甚至更多的作用,當然可能不如金絲甲牢固,但阻得了一下就可以救命了,還不是一樣,有什麼好稀罕的……
從這里入關的路並不多,所以曲歡和阿飛依舊是和李尋歡同行的,曲歡是為了馬車和暖爐,阿飛卻是為了來找麻煩的人。金絲甲毀了是沒錯,可是別人並不知道,之前的人都被曲歡擋住了,阿飛心里的戰意也快要燃了起來。
「阿飛,等到了牛家莊,我大概就要改道往江南去,你是和我一起,還是等到除夕自己去西湖畔的林下樓?」曲歡打了個呵欠,蟲笛在手里靈巧地轉動,這已經是一種習慣性的動作了,能夠讓她更快速地反應過來,進入戰斗的狀態。
阿飛低著頭擦劍,他的劍上又沾了血,這回不是野獸的血,他殺的是人,與野獸比起來,人果然是更注重技巧的,然而,就這麼一小段時間,他就覺得自己更樂意和野獸虎狼相處,人心,有時比虎狼更歹毒。
李尋歡含笑問道︰「怎麼不問我?你似乎還欠我一杯酒。」
「等去客棧落腳,我就取自己釀的酒請你喝,阿飛也再留一會兒,我要拿出來的酒你們一定都沒有喝過。」曲歡唇邊露出狡黠的笑意,她那兒可是留著上好的藥酒呢,正好給李尋歡這個病秧子補一補,對阿飛的身子也有好處。不過似乎又想到了什麼,曲歡咬了咬指尖,含糊道︰「反正我也還欠著你……」
她輕易地毀掉了金絲甲,怎麼著也還是賠一件的好,就當是償了當年那件披風好啦。
牛家莊是個很繁華的小鎮,阿飛可以在這里買一匹馬,曲歡也能找到上好的草料,她身上皇竹草不多,家養的沙沙又挑食,弄得她這麼段時間都不敢把里飛沙叫出來,只能一路蹭李尋歡的馬車。
「你這麼喜歡這馬車,就送你如何?」
听了李尋歡的問話,曲歡沉思良久,苦著臉給拒了,「沙沙肯定不讓我有別的馬,讓沙沙拉車的話……」
曲歡想到被里飛沙踏在腳下的慘狀,狠狠地打了個抖。
「我看里飛沙也挺喜歡我的。」阿飛冷不丁地開口。
曲歡的模樣就更悲痛了,阿飛長大了以後就變得不可愛了!她怏怏地拉住李尋歡的衣袖,指尖不小心從李尋歡的手掌心劃過,「我對我家沙沙可是很專一的,你的馬車我是不能要啦。不過你也是啊,偶爾騎一騎馬多好,馬車里雖然舒服但是很悶,對你身體不好的。我同你說,你總是咳嗽,所以……」
李尋歡最近咳嗽得是越發厲害了,鐵傳甲一直憂心這事,卻不希望自家少爺也同樣心情不好,他到底還是阻止了曲歡繼續說下去,「少爺,前面有間客棧,就在那里落腳吧。還有,今日少爺喝了好幾壺酒……」
難得想要幫人看一次病,調養一次身體的曲歡又被堵了回去,于是連眼楮都瞪得圓溜溜的,像只沒有吃到魚的貓。李尋歡反手抽出自己的袖子,遲疑地搭在曲歡頭上拍了兩下,下了馬車。
「至少會陪你再喝一杯酒的。」
「什麼叫陪我啊,你明明是自己想喝酒!」曲歡一下子炸毛了,除了雲姐姐她們,還沒人敢拍她腦袋呢。早知道這回她還該戴著大大的銀帽子!
「咳……咳咳……」李尋歡半彎著腰,劇烈地咳嗽了一陣,「你不是要請我喝酒?老鐵,我今天實在高興,就讓我多喝兩杯吧。」
「……」對待一個病秧子,曲歡完全下不來狠手,眼瞧著李尋歡就要進了客棧了,她一個咬牙,也跟了過去,在路過李尋歡的時候踮起腳尖,也伸手,輕輕在李尋歡頭上拍了兩下,「喂,那酒你要是真的喝不下,就以後再請你吧。」
「你該知道,李尋歡從來不會拒絕美酒。」李尋歡在觸踫到曲歡柔軟的發頂時就後悔自己的輕浮了,卻沒想到曲歡會用這麼……小孩子氣的方法報復回來。
小李探花從來不會拒絕佳人和美酒,可是他不久前已經拒絕了一個想要獻身的美人。曲歡若听見了李尋歡的話一定會這樣反駁他,可是在這之前,她已經昂著頭,帶著勝利的喜悅,趾高氣揚地步入了客棧。
阿飛雙手環胸旁觀了好一會,他就知道,曲歡是越長越回去了。猶豫半晌,他走到李尋歡身邊,「大哥,阿歡姐小孩子氣,你讓著她一點。」
這話阿飛不常說,但是白飛飛卻是時常這樣對他說,是以他說起這句話來,竟像足了白飛飛那老成包容的感覺,李尋歡和鐵傳甲都忍不住要笑,只是還顧著曲歡的面子,默默按捺了下去。
「阿飛!我要去和飛飛告狀!」曲歡猛地回過頭,臉上都涌上了一團紅暈。
阿飛無奈地攤開手,「我讓著你了。」
曲歡磨著牙,惡狠狠地哼道︰「裝什麼老成,你可是叫我阿歡姐的。正好,等會兒我們再切磋切磋,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那麼厲害了。」
明明白白地看見阿飛臉色變差,曲歡才又得意起來。阿飛其實真不喜歡和曲歡切磋,遠遠地就被定住,他連拔劍的機會都沒有,又或者是打到一半被告知自己中了蠱已經輸了,這真是非常掃興的事。曲歡模著下巴,笑意盈盈︰「依著我和你娘的關系,你叫我一句歡姨也沒問題,我還要你讓?」
「……歡姨。」阿飛倒是顯得很老實,如果忽視他強自壓下去的嘴角的話。
果然曲歡耷拉下了腦袋,她還是喜歡阿飛叫她姐姐,「還是叫阿歡姐吧。明明之前說了做朋友的,我要去和飛飛告狀!」
李尋歡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順帶打了個圓場,「進去吧,別在門口站著了。」
阿飛很認真很嚴肅地對著曲歡嘆了口氣,「我會讓著你一點的。」
「……」曲歡開始反思了,她身為姐姐的威嚴到底都去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