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歡看似是個年紀小小的嬌女兒,可經歷的殺戮險境比在場的這些人也只多不少的,她不說話,居然也沒有人敢出聲,一時間室內就只剩下阿青阿白嘶嘶地撒嬌賣乖。
「蜀地有蛛,黑月復紅斑;春往夏至,雌雄相交;雌噬其雄,子嗣綿延。」曲歡對著那些毒蟲毒草可謂是了若指掌,此刻也不過信手拈來,還怕這些人听不懂,很貼心地解釋了一下,「就是紅寇斑蛛,又叫黑寡婦的。」
黑寡婦這詞一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林仙兒驚出一身冷汗,急急地盯住曲歡的眼楮,想要找出一點開玩笑的跡象。曲歡笑吟吟地拍手,「這樣子,只要仙兒你和哪個人交歡,他就必死無疑啦,梅花盜也逃不過去~」
「這……這,曲姑娘莫要和我玩笑,怎麼會有這種東西?」林仙兒俏臉慘白,看著十分可憐。
龍嘯雲念著林仙兒好歹是林詩音的義妹,當即就站出來打圓場了,「曲姑娘這玩笑開得大了,尋歡,你且和曲姑娘好好說說,把仙兒身上的毒給解了吧。」
李尋歡也無奈得很,不過他更苦惱的是曲歡這一個姑娘家,提起那種事竟也面不紅心不跳的。他瞧著曲歡眼底掩著狡黠,就知道曲歡定是有自己的主意。曲歡一向是個很有主意的人,李尋歡也相信曲歡是個有分寸的人,至少比那個叫林仙兒的有分寸多了。
「你們不會真以為我會給仙兒下什麼黑寡婦吧?黑寡婦只是習性嚇人了點,實際上毒性一點都不大,最多是小孩不能亂招惹而已。」曲歡噗哧一笑,一手捂著肚子,都要直不起腰來了,「說了,說了是好東西嘛~」
她笑得花枝亂顫,頭上的帽子都快要歪了,底下就有那血氣方剛的少年看紅了臉,不知不覺地接著她的話往下問,「什麼好東西?」
曲歡蹲下來,讓盤桓了好一會的靈蛇繞著她的手臂纏上來,這才心滿意足地眨眨眼,來滿足一下眾人的好奇心,「那是同心蠱,又叫鐘情的。苗疆阿妹有時會下給出遠門的阿哥,讓他們莫被中原的女子勾了去。鐘情鐘情,人這一輩子,當然只能有一個鐘情的人,子蠱母蠱相互呼應,在一起的時候只有好處沒壞處的,然而若是那男人和別人勾搭上了,生殺予奪,就都看持著母蠱的人怎麼想啦。」
苗疆阿妹心軟的時候軟得和一汪春水一樣,心狠起來也是不能小看的,對敢背叛的男人和敢勾搭她們男人的女人,苗疆阿妹的戰斗力高得爆表。當然,這什麼同心蠱,其實下在中原人身上為多,真要是苗疆的阿哥,可各個都是深情的很呢。
「仙兒,你過了這回,日後找到合心意的男人,我一定把母蠱送去給你當彩禮,祝願你們和和美美過日子。」曲歡撫著指甲上不知何時出現的小蟲,那便是她說的母蠱了,「子蠱母蠱相互約束,必然是要一世一代一雙人的,哪怕其中一人身死也是一樣。同心蠱可是好東西。」
林仙兒的臉色變了又變,「你是要我和那梅花盜,和那人……」
和林仙兒做出的扭捏忿忿模樣不同,曲歡在這方面很是坦蕩,「你不是說無論是誰,只要抓住梅花盜的你就嫁給他,那為了殺死梅花盜,委身一次又有何妨?總不會差過你賠上一輩子,這法子還更為穩妥呢,仙兒莫非擔心你看中的人會嫌棄你曾為大義獻身過?」
要是別人,曲歡還不至于用這法子,但是對一個能在大白天跑到陌生男人面前月兌衣服來換件金絲甲的女人,曲歡抬頭看天,她這就算是做好事了。莫非林仙兒一輩子都願意賠出去,結果這種事卻不願做了,說一套做一套誰不會呢?
「我……」林仙兒臉都僵住了,手指在袖中不斷糾結,「這同心蠱,到底是什麼東西?」
「這有什麼重要的,你只要知道,以後只有你認準的那個人能和你好就行了。」曲歡撇撇嘴,這是當她看不出來嗎,林仙兒明明就不是完璧之身了,一股子的風月之氣,否則她下的也不會是比較被動的子蠱啦。
「……」別的人不清楚,被用過美人計的李尋歡還會不清楚?李尋歡忍笑忍得肚子都疼了,他就說呢,怎麼曲歡會給林仙兒好臉色,原來是打了這麼個狹促心思。
只和認準的那個人好——這對林仙兒來說簡直是玩笑好嗎?依著林仙兒的觀念,美貌是女人最好的武器,只要她想,她就能把天下的男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中,要她從一而終,這難道不是笑話?
偏偏誰都能站出來反駁曲歡的話,林仙兒不能,她塑造的是一個願意為大義獻身的女子,這哪樣的獻身,難道還要挑三揀四?甘願把自己一輩子賠上這種話,也是林仙兒方才自己應下的,這下子真的要踐行自己的話,反倒要退縮了?普通女子可以退縮,可是林仙兒可是武林第一美人,最最懂大義的奇女子啊。
她腸子都要悔青了,對曲歡更是恨得不行。
正是眾人被驚著鴉雀無聲之際,門外沖進來一位氣宇軒昂的錦衣少年,他腰間別著把價值不菲的寶劍,又配著溫潤玉環,真真是個名門公子,可惜這少年卻是個急性子,一開口就讓曲歡皺緊了眉,「你這毒婦,定是嫉恨仙兒貌美,怎的想出這麼個毒點子,你若真有本事,何不自己去應對梅花盜?」
「我需要嫉恨她的美貌?」曲歡來了興致,踮著腳尖繞著那少年郎走了好幾圈,一雙桃花眼波光瀲灩,她拿染成深紫色的指甲戳了戳那少年的肩膀,「我就長得不好看啦,明明很多阿哥對我唱山歌的,你們中原人太不愛講實話了吧。」
游龍生雖然心悅林仙兒,可被另一個貌美女子湊得這麼近,又一眼就瞧見大片白皙肌膚,登時就紅了臉,別過臉不再看曲歡,說起話來還支吾了兩聲,「總之,仙兒,仙兒比你漂亮。」
「那是你情人眼里出西施!」曲歡撅起嘴,眼楮卻突然亮了亮,「要是仙兒和你兩情相悅,我就直接把母蠱給你,誘敵的事我另找人做好不好?那些被梅花盜所害的女子還有活下來的,我給她們易個容,再下個蠱就好啦~」
這下子林仙兒和游龍生就臉色各異了,游龍生喜歡林仙兒,林仙兒可不一定喜歡這麼個毛頭小子。游龍生雖然高傲不把人看在眼里,但對林仙兒是一等一的上心,立刻就看出了林仙兒的猶豫,何況還有那麼多人不平地虎視眈眈著呢,他張了張嘴,還是回絕了,「我不能逼仙兒,她才不像你那麼惡毒,盡想著拿別人頂缸呢。」
「對啊,你們難道才知道我惡毒?」曲歡並不生氣,反而一拍手笑了,「青竹蛇兒口,黃蜂尾後針,二者皆不毒,最毒婦人心。你們中原人這話說得真好。」
「……仙兒可不是像你這樣的人。」游龍生被噎了一次,說起話來就不那麼客氣了。
曲歡怎麼听怎麼覺得這話不對,眸光一閃就盯上了游龍生腰間的劍,「說我這法子不行,那你自個兒抓個梅花盜試試啊,你行你來啊。」
游龍生作為藏劍山莊少莊主,多少年都沒人敢這麼和他說話,于是被話一激就拔劍出鞘,那劍刃上寒光耀耀,正是難得的寶劍,「但求一戰!」
一言不合拔劍相向,自然是少年意氣,快意恩仇,十分的瀟灑愜意,然而,作為有名的江湖才俊,為人處事還這般看不清形勢,只憑意氣做事,就實在幼稚了。再對比一下阿飛,曲歡連嘆氣的心思都沒了,劍出不空回,這隨意出鞘的劍也算是什麼好劍?
「好劍,刃若霜雪,聲如龍吟,這便是藏劍山莊的奪情劍了吧。」李尋歡贊的是劍,而不是人,正如他之前所言,武器不重要,重要的是用武器的那個人,阿飛一把破鐵劍,也必定是要在江湖中闖下赫赫威名的。
曲歡對著指向自己的劍刃視若無睹,只問李尋歡,「與阿飛的劍相比如何?」
阿飛也看向了李尋歡,光從拔劍的姿勢看,游龍生也算是個招式嫻熟的,就不知真本事如何。李尋歡嘆了口氣,「阿飛的劍很快,我從未見過那麼快的劍。」
李尋歡一個快字,就道盡了阿飛劍術精髓,可見天下千般武功,皆是有相通之處。阿飛的劍不講究招式,不講究應對,他的劍是追求以快制敵,一擊致命的劍。
游龍生被忽視了,他的劍卻不能忽視,奪情劍劃出一道冷光,沒有給人一點反應的時間就到了阿飛的面前。他倒是要瞧瞧,那個小子如何拿把破劍來與他相敵。
劍已經刺了出去,哪怕是游龍生自己都收不回來了,在座的這些人也沒有哪個能夠篤定地說自己能躲過這一劍。阿飛總是時刻戒備著,所以在劍勢襲來之前,他就已經一閃身躲了過去,他的姿勢並不漂亮,也看不出是什麼招數,可是誰都看得出,這種情況下,便是再來兩劍,阿飛也還有躲閃的余地,這是無數次生死搏斗中練出來的本事。
阿飛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劍,他的手已經握住了劍柄,他的眼底燃燒起戰意,卻見曲歡一個幻蠱又把人定住了。
「我曾听聞,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又有言,君子有九思,君子立身以正,如今一見……」
曲歡頓了頓,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如今一見,果然君子難求。」
文縐縐地把游龍生損了一通也就罷了,曲歡偏偏還又是搖頭又是嘆氣,「哼,藏劍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