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鑰瑤才踏入門檻,立即感覺到有道溫和灼熱的視線鎖住自己,抬眸望去,一眼便看到殿堂內唯一一個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身影。
說陌生,是因為西鑰瑤從沒見過此人,說有些熟悉,是因為此人眉眼神態都與西鑰暮和西鑰濯有些相似,只是年歲比二人大。
西鑰恆約莫四十多歲踏著皂靴,身著青色軟綢長衫,不僅有西鑰暮的沐風般的溫和,也有西鑰濯清儒,融合了歲月刻下的成熟儒雅,渾身散發著安心舒神的書卷氣息,乍一眼,氣度若海瀾,和氣內斂,將其鋒芒盡收簾內,一身儒氣清雅不輸他兩個兒子一星半點,更教人欣賞其歲月沉澱下大儒睿智。
西鑰瑤輕嘆,她這個便宜舅舅也非凡人哪。
「尋兒?是,是尋兒沒錯,都長這麼大了……」西鑰恆怔怔看著西鑰瑤自喃自語,儒雅的神色依舊,只是難掩那一絲激動,近情情怯,看著亭亭玉立的小外甥女,那顆被歲月磨礪結痂的心好像撕拉一聲,將塵封多年的傷口又一次血淋淋的呈現在眼前。
那年他們最寵的妹妹也是這般的大,該是無憂被他們寵著愛著過一生的,從什麼時候開始,箏兒遇到了段子淳那個混蛋人渣之後,箏兒的劫數就到了,也怪他們自小對箏兒的縱容,才讓她落得個慘淡離世,他也恨自己,如果當初態度強硬一點點,如果當初拉住自己妹妹一把,她是不是就不會那麼傻一頭撞向段子淳身邊,還要撞個頭破血流身殘心死。
西鑰恆眼眶泛紅的看著那與箏兒有幾分相像的容顏,每每午夜夢中驚醒,他都無法忘懷夢里箏兒臨死的那一刻,滿身的血,染紅了整張床褥,拼死生出的嬰兒也是渾身的血,仿佛訴說著她母親為了讓她降臨到這個世界有多努力,多期盼,只是……她看不到……閉上眼楮再也沒有睜開的她看不到她用生命護著的孩子。
「你……」西鑰瑤有些難以適應他的激動,才開口說了一個字,忽然猝不及防的被一雙強有力卻極力控制力道的手臂緊緊抱在懷里,那小心翼翼的動作,仿佛她是個絕世珍寶,生怕有一點兒弄疼了她。
耳邊清晰的听著一聲聲抑壓不住的哽咽,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而已,這男人……看著她,卻看到了他妹妹西鑰箏的影子了吧。
西鑰瑤垂在兩旁的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終究只是輕輕喟嘆,沒有將人推開。
將心比心,如果換了是阿漠,她恐怕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
妹控什麼的,他們也算是志同道合有木有!
西鑰瑤的思維詭異一轉,頓時想通了,也不計較西鑰恆的觸踫,逐漸的,也不在意西鑰家其他人有意無意的親密舉動,這意外驚喜讓西鑰宏等人開心的合不攏嘴,自然,這是後話了。
「舅爺爺,娘親說男人哭多了眼淚就不值錢了!」突地,一道脆生生女乃油油的童音沖淡了一室的哀寧憂傷。
西鑰恆才察覺自己的太過激動,連忙松開西鑰瑤,低頭一看,發現君宸玨正一臉嚴肅睜大黑曜明亮的大眼楮盯著他看。
任誰看到軟綿綿好推倒的小包子都會忍不住逗弄一番,西鑰恆也不例外,看見君宸玨鼓起的包子臉,大眼楮撲閃撲閃,卻偏偏努著嘴,作夫子說書似的嚴肅狀,光是看著就想笑,西鑰恆臉上也多了分笑意,彎腰便抱起無意識賣萌的小包子。
「舅爺爺沒有哭,只是看到你娘親有些激動,舅爺爺很久沒見你娘親了,是想念她,知道麼?」這些日子他雖然沒有回府,但事無巨細父親都會派人送信給他,也了解君宸玨的身份,對于一個將西鑰瑤當女兒來寵愛的女控,別說她想收養的一個孤兒,就算西鑰瑤天真爛漫想要天上的星星,只怕西鑰恆也不會說一個不字。
君宸玨歪頭想了想,忽然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在西鑰恆肩膀上安慰性的拍了拍,「舅爺爺,小宸懂你,小宸見到娘親的時候也很激動,不過小宸沒有哭,小宸也很想念娘親的,就跑出來找娘親了,找到娘親,小宸也覺得好開心!」
咳咳……西鑰瑤在听到‘小宸懂你’的時候險些一嗆,這人小鬼大的孩子……淨學些亂七八糟的!
話說,這些亂七八糟的是誰整天給人家灌輸的啊!
西鑰瑤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抬頭望天,默念,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充滿童趣的一番童言童語讓在座的人都開懷一笑,常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家有一小,如有一老。
這小包子,渾身上下都是寶啊。
西鑰瑤又偷著樂了,這寶是她的!
「尋兒,你今日去見了六如大師,可有你要找的人消息?」西鑰暮可沒忘這丫頭天天掰著手指頭算著六如大師的歸期,可謂望穿秋水。
西鑰瑤皺了皺秀氣的鼻子,「沒有。」想到那大神棍話里話外都是要她留在國公府她也很泄氣,但想到他所說的警示,又不得不為阿漠想一想,若是她堅持將阿漠帶在身邊反而是害了她,這可不是她想要將結果。
其實回想起她和阿漠自幼多災多難,對六如大師所說的也頗能接受,或許她和阿漠暫時分開對阿漠是好的。
沒有?所有人都流露出驚訝和疑惑的神色,不應該啊,雖然六如大師卜算之能沒有相無大師那麼高深,但名師出高徒,不會一點消息也沒有啊!
「哦,他說天機不可泄露。」天知道西鑰瑤有多不想听到這句話。
所有人黑線,齊齊嘆,佛學果然高深莫測。
自從在六如大師那里得了提示,西鑰瑤一邊暗中打探君漠瑤的消息,一邊在國公府悠閑過日,也消了周游列國找尋君漠瑤的打算,既然大師說不急,她便等待時機好了,且不說他說阿漠身邊貴人多多,有相助,就憑阿漠一人,就能開闢一片天地,就是那呆萌的性子讓人頭疼。
希望阿漠身邊的貴人不要被她的呆萌和怪異的邏輯思維給嚇跑。
這天,正是寧遠寺最熱鬧鼎盛的佛日之一,歸元節。
即使西鑰瑤待在偏遠的汀風苑,也能感受到歸元節帶來的喧嚷鬧騰,任誰整天在你耳邊唧唧喳喳說不個不停,你想忽略也無法忽略!
「去吧去吧!」楚苑兒扯著西鑰瑤的手臂一直搖一直搖,撒嬌哀求,「西鑰姐姐,我們一起去嘛!整天待在院子里好無聊,是不是?」她听外頭的丫頭們說了,歸元節可是好些年才一次的,而且听說宮里好些個兒主子都會去參拜禮佛的,好想看一看……
有趣的是,小包子也在一旁有模有樣的抓著西鑰瑤的衣袖搖來搖去,軟糯糯的學著楚苑兒的嬌嗔,「去吧~去吧~」
「撲哧!」西鑰瑤被他搞怪的模樣逗笑,伸手一撈,就將小包子抱了起來,捏了捏他的小鼻頭,「誰讓你跟著學這些有的沒的,討打是不是?」
「暮舅舅說小宸聰明,學什麼都快。」小包子覺得努力沒有得到娘親的表揚,又皺起了包子臉。
西鑰瑤哭笑不得,戳了戳他飽滿的前額,笑道,「那也不能什麼都學,你可是小男子漢,淨學些小女子的嬌態會被笑的,你不怕別人給你羞羞臉啊?」
蛇打七寸,西鑰瑤聰明的抓住君宸玨的痛處,小包子年紀雖小,但小小年紀自尊心很強,最不喜歡別人對著他做羞羞臉,他說這樣很丟臉,可這小家伙卻特喜歡落井下石,對著別人做他不喜歡別人對他做的事,簡直就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果然,小包子一听學這些會被人笑擺他羞羞臉,立即正襟危坐,擺出小老頭似的嚴肅樣,稚女敕軟綿的聲音透著幾分可憐,「娘親,小宸不學了,不能笑笑小宸。」
「嗯,只有娘親教的才可以學,知道麼?」小包子的呆萌樣果斷取悅了無下限的西鑰瑤。
小包子使勁兒點著小腦袋,真是一副被拐了幫人數錢都不知道怎麼回事的呆萌傻樣。
「西鑰姐姐,去嘛去嘛,听說寧遠寺的歸元節可熱鬧了!」楚苑兒睜著水靈靈的大眼楮,骨碌碌的眨著,朝著西鑰瑤諂媚一笑帶著討好的意味,奮力勸說。
西鑰瑤抬眸看了眼面帶期待的楚家兄妹和雖極力隱藏但仍然流露出幾分渴望的唐小柏,唇角漾開一抹淺笑,松口道,「你們想去就去吧,注意安全就是了,今日可不光你們想看熱鬧,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遇到有什麼事也別多管閑事了,玩夠了就回來。」
楚苑兒一听高興的拍著手一蹦而起,但興奮不到半拍,忽然收起愉悅的笑容,「西鑰姐姐,你不和我們一起去麼?」她本意是想和西鑰姐姐一起去的說,也不知道怎麼的,明明一開始他們兄妹是被西鑰瑤連哄帶騙跟在她身邊的,可如今卻是心甘情願,而且,跟在西鑰瑤身邊,總有股奇異的安心感。
「我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你們還不出發,就趕不上你們說的開聖佛典了。」西鑰瑤睨了眼外頭燦爛和絢的陽光,懶洋洋提醒道。
三人一听,也顧不上勸說,且三人知道,西鑰瑤是說一不二的人,若她真的不想做一件事,你就算在她耳邊嘮叨多久也沒用,因而,唐小柏一開始就沒打算勸她一起去,看她興致缺缺的樣子,必定不想出門。
唐小柏三人一走,原本清淨的汀風苑就更加安靜了。
君宸玨很黏西鑰瑤,那麼小的孩子應該很貪玩很愛往熱鬧的地方鑽才對,可小包子不一樣,似乎戀母情結特別重,一整天下來,如果西鑰瑤沒有意見,幾乎可以黏在她身上不下來,這讓經常性討好逗弄他的唐小柏和楚苑兒十分郁卒。
所以,小包子在唐小柏幾人刻意誘惑和自家娘親中,果斷伸手撲倒自家娘親身上抱著不放手。
末了,還氣勢熊熊的加了句,「小宸不會拋棄娘親了!」
唐小柏、楚苑兒、楚遠帆,「……」我們也沒叫你拋棄你娘親啊喂!明明是好意想帶你這小包子出去見見世面!
「娘親,今天只剩小宸和娘親二人世界麼?」君宸玨晃著小胖腿,仰起了小腦袋,漂亮的大眼楮認真的看著她說。
西鑰瑤,「……」難道小柏真說對了?她的教育方式有問題?不該啊,看她和阿漠成長得多好!
啊呸!明明就歪長了史上最坑的兩大奇葩!
「君宸玨,二人世界不是這樣用的!唔……唔……以後你長大了,和你娶的妻子就可以過二人世界的日子了!」情商基本為零的西鑰瑤解釋這個和自己八竿子打不著的詞語也有些頭疼吃力。
君宸玨睜著一雙迷蒙蒙的大眼楮,黑眼珠子靈活的轉了轉,卡巴卡巴的眨巴著,忽然那雙大眼楮刷的晶亮,「那小宸長大之後娶娘親不就可以和娘親玩二人世界麼!」稚女敕的聲音帶著一堅定和興奮,在他眼里,那所謂的二人世界其實就是一游戲……
西鑰瑤撐著下頜,話是這樣說沒錯,但好像哪里不對勁。
扶額,很明顯不對勁好伐!你們現在是母子身份好吧?
「啊……」西鑰瑤恍悟狀,「好哇,你這小包子佔我便宜是吧!等你長大了我都成黃臉婆了,還娶我咧,看你小小年紀總盯著美女看,就知道長大了之後是個花心大蘿卜!」
咳咳,西鑰姑娘,你確定這就是你想到的重點?
小包子委屈的抬起頭,扁著嘴兒,控訴道,「娘親,小宸不是蘿卜……」蘿卜會被砍的,小宸才不要做蘿卜!
嘶……小包子記憶多好,之前一輪刺殺的砍蘿卜在小包子小小的心里算是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以至于小包子如今一听到‘蘿卜’兩個字都條件反射,直到後來發展到蘿卜的食材,蘿卜做的糕點等等,一概無視。
寧遠寺的百年歸元節,連皇上都格外重視,所以下旨派了太子長孫舜監禮,十年才一次的盛事,皇上派出了太子著手監視,顯然是有意放權讓太子熟悉事務,也是對太子能力的看重,畢竟,他身邊還有個景相闌扶持著,這一決定,幾家歡喜幾家愁。
喜的自然是太子黨,愁的自然是與太子黨對立的皇子黨。
這些明爭暗斗實屬常事,當今聖上拎得清,看的明,至于並沒阻止的念頭,就不知是有意磨練太子還是真的是在給機會其他的皇子。
畢竟十年一次的歸元節是盛大佛典,皇家陸陸續續也來了不少禮佛之人前來參拜祈福,是以,寧遠寺早早被御林軍重重看守,直到皇家親貴參拜完確保其安全才將踴躍絡繹前來的香客放行。
一天下來,一向熱鬧不乏人氣香客的寧遠寺更是人聲鼎沸,前所未有的熱鬧旺盛。
傍晚時分,天色緩緩西沉,絢麗的晚霞遍布整片天際,微涼的風吹拂大地,帶來些許舒爽的感覺,夜色朦朧,紅褐色的空幕透著些許神秘,籠罩著輝煌的太淵城。
汀風苑景致靜美,微風吹過,帶來一些蟲鳴鳥叫,顯得格外清淨,葉蘊疏散,薄霧消襟,夕陽斜斜的投在那斑駁的窗欞,仿佛投進來一道道的絢麗淺影,鋪在地上暈開了朵朵綻放花影,煞是美麗。
屋內,幕簾錦繡,燻香裊裊,窗台上擺著鈞窯罕有的白瓷冰紋瓶,瓶中正插著的一簇淺色百花,正是初蕊綻放時,花束是西鑰瑤自己插配的,她喜素淨的顏色,看著舒服悅目。珠簾搖曳晃動,在夕陽微光下中閃耀著綺麗的光澤,案桌上,一大一小氣氛極其安詳溫寧,小的正俏生生執筆練字,大的興致頗佳看著小人兒一筆一劃寫著自己的名字。
西鑰瑤唇角含著淺笑,眼楮一轉不轉看著宣紙上墨染開還算工整的大字,君宸玨很多愛好都與其他小孩子不同,不知道是否與他的成長過程有關,他喜歡練字,喜歡什麼都不做就黏在她身邊,還無肉不歡,一頓飯沒有肉這小子就食欲不佳。
偏偏一般小孩子有的玩性他似乎都沒有,有時候也乖巧的讓人心疼,所以,西鑰瑤總覺得君宸玨身上有太多君漠瑤的影子,大概是移情作用,她對君宸玨也是百般縱容。
「西,西鑰姐姐,我,我們回來了。」
楚苑兒率先在門邊探了探,目光閃爍猶豫,扒著房門,卻沒有邁進。
五感過人敏銳的西鑰瑤自然是听出了她聲音的異樣,望過去時發現這丫頭一臉的心虛,‘我好像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完完全全寫在臉上,連西鑰瑤看著都覺得好笑,停下磨墨的手,「怎麼了?」
西鑰瑤沒有打算讀心,見苑兒臉上心虛但並無驚慌,想來也不是出了什麼危險的事。
正想著,忽見楚苑兒身子一躲,楚遠帆和唐小柏快步走了進來,哦,還有唐小柏背上的人。
「嗯?」西鑰瑤眼眸微眯,輕輕哼了聲尾音。
膽小的楚苑兒脖子一縮,趕緊往氣場比他們兄妹強大的唐小柏身後躲去,而唐小柏哪有心思應付西鑰瑤,打個眼色讓楚苑兒幫忙將背上的人弄了下來才得以松了口氣,呼!國公府太大了有木有!從大門把人背回汀風苑實在是累死她了!
唐小柏正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突然感覺到一道非友善的實質性目光正掃射著她,順著視線看去,便看見西鑰瑤面無表情的盯著自己看……
「咳咳咳……我們沒有多管閑事……」被西鑰瑤目光一凝,唐小柏有些底氣不足,只能從實招來,「當時她都快被人打死了,我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楚家兄妹連忙點頭附和。
當時他們正看著熱鬧來著,後來人實在太多,他們就打算四處走走再回來領些聖果聖水什麼的,逛著逛著就走到了寧遠寺的外圍,正好看到有一大群人正圍毆一個嬌小瘦弱的小姑娘,富有正義感的唐小柏當場就怒了,尤其是那些守衛的御林軍明明看到那小姑娘被欺凌竟還無動于衷!
不用說,唐小柏一動手,楚家兄妹自然助陣,不一會兒就將人趕跑了,但那小姑娘已受了傷,昏迷過去了,他們唯有將人帶回國公府,總不能把人救了,又將身懷重傷的小姑娘扔在那里自生自滅吧,誰知道那幫人還會不會回頭欺負她!
被唐小柏輕放在軟榻上的小姑娘很瘦,瘦的有些不符常理,就算三餐不繼的人好像也不會有她瘦的如此夸張,只有一身沾滿塵灰看不出材質的粗布包裹下的小身板瘦的像一張紙片兒似乎,估計風一吹也能將人吹走。
待楚苑兒幫其將臉上手上的污垢擦干淨後,安靜的夕陽光下,瘦小羸弱的人兒五官卻是出奇的好看,雖然雙眼緊閉,但秀氣的柳眉,挺聳的粉鼻,小巧的菱唇,若能長上幾兩肉,不就是個活月兌月兌的嬌俏小佳人了!
西鑰瑤也注意到了她臉色不尋常白,白的讓她更顯嬌弱,好像風一吹就倒,估計被打的時候下意識護著臉,臉上的傷不是很多,但因為不合身的粗衣麻布露出的手手腳腳,那道道青紫交替的傷痕印在骨瘦如柴的四肢上,令人看得觸目驚心,難以想象怎麼有人對如此嬌弱的小姑娘也能下重手。
西鑰瑤沒有多說什麼,她也不是什麼善類,但唐小柏他們既然都把給帶回來了,對于自己人她一向大方,既然他們想救就救吧,揮了揮手便讓菱兒去請個大夫回來,讓唐小柏和楚苑兒幫她洗漱干淨,順便檢查一下還有沒有其他傷勢或是內傷。
忙乎了好一陣子,唐小柏和楚苑兒都快累趴了,剛才幫小姑娘清洗的時候才發現,她到底有多瘦!那小身板,她們都模到她的骨頭了!身無半兩肉,瘦的讓人心酸,清洗干淨後,兩人又用大夫開的藥將她身上的傷痕涂了遍,由此至終,昏迷的人兒沒有醒過一次,應該是大夫所說,心腎俱虛,而且,她體內好像有很多種毒素,怕是沒那麼快醒過來。
唐小柏听了都覺得很驚訝,那麼瘦小的小身板,身體虛弱也就罷了,居然還中了很多種毒?!
翌日。
風和日麗,旭日東升,晨曦燦爛。
淡淡溫和的陽光,透過薄薄的窗紗落進來,鋪滿了屋子的每個角落,在地面上投射出了一片明亮的斑駁,看來頗有幾分悠悠愜意。
今日一早,汀風苑少見的熱鬧。
四女一男外加一個小包子正圍觀著坐在中間面目清秀卻瘦小可憐的少女。
「是我救了你。」唐小柏伸手指了指鼻尖。
「還有我!」楚苑兒眸子晶亮晶亮。
「還有我!」雙胞胎哥哥也不甘示弱。
西鑰瑤和君宸玨一大一小兩兩無語。
「謝,謝,謝謝你們……」等了許久,那一直低著頭不敢直視人的少女才聲若蚊蠅的喏喏道謝。
「你昨天為什麼會被他們打?」楚苑兒沒心沒肺,問的很直接,唐小柏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看見小姑娘瞬間僵直發顫的小身板,唐小柏扶額,苑兒苑兒,你的一根筋什麼時候能改改,就不能問的委婉一點麼?循序漸進不懂啊!
小姑娘像是想到什麼可怕的事似的,本來瘦小的身板因害怕瑟瑟發抖,只能下意識習慣性的雙手緊抱著自己,很明顯的自我保護動作,不難看出她是長期性受欺凌,這動作才熟捻于心,潛意識的就做了。
楚苑兒也意識到自己似乎問的太直接了,把人給嚇著了,連忙無措的向唐小柏求救。
最見不得有人對自己擺出一副可憐兮兮表情的唐小柏果斷擔起了慰問一職,她放柔聲音道,「不要怕,這里很安全的,沒有壞人,昨天我們救你回來的時候,你已經昏迷了,就請大夫給你把了脈,大夫說你身體太虛了,還……」唐小柏也不知道這小姑娘是否知道自己中毒的事,猶豫著要不要說。
猶豫片刻,唐小柏見她仍是低著頭不敢看人,便關切問,「你現在還覺得哪里不舒服麼?」
小姑娘立即飛快的像撥浪鼓似的搖了搖頭。
「你叫什麼名字?」楚苑兒忍不住,又探頭問。
又是一陣沉默,許久,久到楚苑兒以為又得不到答案時,那道細若蚊蠅的聲音才弱弱響起。
「小,小,小翎。」
得到回應的楚苑兒很興奮,立即擠到她旁邊說,「我叫楚苑兒,你可以叫我苑兒!」
名叫小翎的小姑娘輕輕點點頭。
小翎一直低著頭,西鑰瑤也無法窺探讀心,明白再問下去她也不會多說什麼,她防衛意識很強,應該是長期性受壓迫,太急切反而不好,索性什麼都不問。
待楚苑兒和唐小柏熱情又不失關懷陪小姑娘用了早膳,許是小姑娘太久沒有受過別人的關懷愛護,加上楚苑兒的活潑,唐小柏降低姿態的溫和,漸漸的,小姑娘終于有些松動,至少,肯抬頭看人了不是?
小翎有一雙很有靈氣的眼楮,純垢無暇,小鹿斑比似的怯生生的眼神,看人的時間絕對不過三秒就像是受驚似的飛快移開。
「謝,謝謝你們。」一樣細細如蚊的聲音,但精神狀態明顯比剛剛好多了,襯著她臉上不正常的白皙,顯得更加惹人憐惜。
「你怎麼會出現在寧遠寺?」按理說,寧遠寺守衛重重,小翎粗衣粗布的,應該會被攔下來的吧!
小翎看了眼滿臉好奇的楚苑兒又飛快垂下眼,過分蒼白的臉色閃過一絲難為情,換上的新衣被她的小手攪在了一起也渾然未覺,「我……我肚子很餓……听,听他們說,寺廟里有派吃的,我,我看那麼多人去,所以,所以……」說著說著,她聲音漸漸低下,最終了無。
啊!原來是為了找吃的啊!
楚苑兒看著瘦骨如嶙的小翎,有些同情的身手捏捏她瘦的只剩皮骨的手,企圖給她一些安慰一點鼓勵。
她和哥哥是孤兒,小的時候三餐不繼是常有的事,什麼難咽的東西都吃過,即使後來被那人帶走,練就了一身本領,可那段時日卻是連他們當初乞討的日子都不如,受盡折磨,最終她和哥哥歷盡千辛才冒險逃了出來,論句私心的,他們兄妹選擇待在國公府,何嘗不是想借西鑰瑤來尋求保護。
相處久了,楚苑兒是真心喜歡她的西鑰姐姐,雖然總是有事無事都愛毒舌捉弄他們,但這些天卻是她長這麼最開心的日子,相比傷痕累累的小翎,她確實好太多了,以前她身邊只有哥哥相依為命,可如今她身邊有哥哥,有小柏,有西鑰姐姐還有小宸和菱兒,現在的她,覺得就是很多人所說的幸福!
也許以後某一天那人最終會找到她和哥哥,但她已經和哥哥商量好了,決不連累西鑰姐姐他們!就算拼死,他們也不會讓那人傷害西鑰姐姐和小柏他們的!
「那……那些打你的人?」唐小柏留意著小翎的表情,遲疑了一會兒,問道。
小翎身子又是一顫,蒼白的小臉閃過一絲惶恐,瘦削的肩膀一抖一抖,哽咽著說,「他們,他們笑話我,不讓我進去,可,可我很餓,不想走,他們,他們就開始打我了……」
「哼!他們就是一幫欺軟怕硬的紈褲子弟!居然那麼多大男人欺負你一個,太過分了!」楚苑兒已經自覺將小翎當成比她小的妹妹,後悔昨日沒有多揣那些人幾腳。
「那些人是可惡,不過,那些御林軍也好不了哪去!」唐小柏目光一厲,堂堂皇家御林軍竟然見死不救,眼睜睜看著一大幫世家子弟欺凌弱小,當真是‘盡忠職守’!
「此次歸元節監管是當今太子,這可以說是太子冊封以來首次接管的重務,不至于如此輕率。」听了前因後果的西鑰瑤淡聲道,長孫舜不至于那麼沒腦子,在御林軍方面出了紕漏,更當上太子之位,怎麼可能沒兩把刷子,更何況,他身邊還有個景相闌不是。
怕是這事早已有人授意那幾個御林軍,故意在寧遠寺歸元節鬧出點什麼吧。
小柏他們卻誤打誤撞摻了進去,還把人給救了回來,戲就唱不下了。
那些京都紈褲子弟當真是傻了不成,明知昨日名門貴冑甚多,稍有不慎,小的就落個不好的名聲,往大了去,誰知會被逮著治個什麼罪,若無人授意,他們哪來那麼大的膽子,自然是背後有人幫撐著!
權爭暗斗背後,免不了犧牲無辜,小翎只是千萬個之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