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麼知道鳩腸毒和化解的法子?」
面對長孫舜毫不拖泥帶水的問題,小翎扯出一道澀澀的苦笑,「服過無數次的毒,我怎麼可能不認得。」
長孫舜瞳孔一縮。
顏亭風和裴西沇唇邊的淺笑一頓。
景相闌神情依舊,淺淡無瀾。
西鑰瑤眸色微沉,心頭閃過千百種思緒,原來小翎體內的毒是這樣來的麼……
唐小柏和楚遠帆楚苑兒也狠狠吃了一驚,那天大夫診斷說小翎體內似乎有毒,他們已經夠吃驚了,沒想到,小翎體內的毒,還都是劇毒不成?!
「服……你自己服下的毒?」裴西沇怔怔問,然而,話才落,他下意識的否決,天底下怎麼可能有人會自己服毒,而且,看這個小姑娘的樣子也不像是輕生的人。
卻不知,受盡折磨和痛苦的小翎,即使有輕生的念頭,卻沒有輕生的機會。
「我不知道那年自己究竟多大,好像六歲,也好像七歲了,我也不知道,被那個老怪物擄走之前的記憶我已經不太記得了。」小翎靈動的雙眼放空恍神,仿佛陷入了某種深遠掙扎的記憶,渾身散發著濃濃的無助。
見過她的怯弱,卻第一次見她如此無助,唐小柏幾人心頭輕輕一疼,心疼這分外招人憐惜的小丫頭。
「我只記得自己被擄走之前應該是很快樂的孩子,或許也跟很多人一樣,是有父母有兄弟姐妹的。」小翎唇邊苦澀漸濃,夾著一絲難以察覺的仇恨,「那以前的記憶幾乎沒有了,但被他擄走之後的記憶,卻銘膚鏤骨!」
「一開始,他不斷塞一些藥丸給我吃,我不知道那些是毒藥。」小翎低頭苦笑,那年她才多大,懂些什麼,「每吃一顆他給的藥丸,我都會像是摘膽剜心的痛,我越痛,他越是興奮,等第二天又會塞藥性更厲害的毒丸給我吃,那時候我還小,只懂得那些藥丸吃了會讓自己很痛很痛,我嘗試過抵抗,也想過逃走,但都沒有成功,反而每一次反抗,都會讓他變本加厲的折磨我。」
屋內一片沉寂,靜的風吹過的輕微聲響也格外清晰,只有小翎細小猶如平述般的聲音在屋內回蕩。
「漸漸的,他開始不滿足只喂我吃一些尋常的毒藥,他養殖了很多害人的毒物,白天,他依舊將自己搗弄的毒藥塞給我吃,晚上就將我扔到毒物堆里,等我只剩一口氣了,又將我救了起來,周而復始,就這樣過了好幾年,就在兩年前,他似乎發現那些毒對我已經一點效用都沒有,就把我關了起來,直到有一天……」
小翎眼眶閃著淚花,「那天,我听到好幾個聲音,好幾個痛苦申吟慘叫的聲音,那聲音充滿了絕望無助,就像……每一次我以為自己會死掉,卻偏偏死不掉,那種絕望和無助。」是的,那段時日,她無時無刻不想一死了之,死了一了百了,至少不用再受他人折磨!
深深吸了一口氣,小翎哽著聲音說道,「那幾道聲音沒有持續多久,我知道,他們被毒死了,就這樣,幾乎每天我都能听到不同的聲音,但唯一沒有不同的,是他們的發自靈魂深處的絕望,後來,老怪物把我放了出來,他竟然教我研制毒藥!看到那堆一地的尸骨殘血,我明白,我沒有反抗的余地,而且,我天真的想,要是我把他所有本事學過來,是不是也能將他毒死。」
「其實那些毒我都被他喂過,親眼看著他煉制,有些毒,即使不用他說,我已經會煉制了,只是……我沒想到,他將我煉制的毒喂給了他又一次捉回來的人吃……」小翎身子輕顫,緩緩合眼,不肯傾泄眼中洶涌的仇恨和悔意,那一刻,她感覺自己就像曾經的老怪物,剝取著一個個鮮活的生命……
「我想逃,一定要逃,腦子里瘋狂的想,想逃,不管失敗多少遍,都要逃,我不想被他利用作害人的工具,既然殺不死他,我只盼著自己也不再害死無辜的人,就在半年前,我終于找到了機會逃了出來,那一刻,其實我有些感謝他,感謝他將他的本事都教了我,不然,像以前那樣,我是無論如何都逃不掉,有了那一身本事,我好幾次堪堪避過了他的魔抓,我怕到最後還會被他發現,只好臨時起意往太淵城逃,後來,就遇到了西鑰姐姐他們,接下來的事,你們都知道了。」
就這樣,佔盡她人生最痛苦最刻骨的那段回憶,她卻用最了極其平淡不帶一絲感情的陳述。
然,听的人卻無法像當事人那般平靜。
誰能想到,那副小小的身板竟承受了如此淒慘的磨難!
若不是她體質特殊,萬毒不侵,恐怕她也已經像其他被擄的人一樣,化作一灘血水,一堆白骨。
不過,她的特殊體質,到底是她的幸,還是不幸……
唐小柏幾人震驚未散,他們曾不下千百種猜測小翎身上的毒來歷,可怎麼也想不到她竟有如此悲慘的一段過去,想起初遇她時還被一群惡棍打毆,瘦骨嶙峋的身子,看著就像是在乞丐堆里跑出來的,現在他們才明白,她逃出來的地方,比乞丐堆可怕多了……
「可惡!天子腳下,他竟敢如斯妄為!」裴西沇不禁勃然大怒,俊朗的臉上怒火狂燒,雙拳緊握,實在太可惡了,听小翎的話不難猜到,那些被他擄走又毒害的人,分明就是和小翎當年被擄時年齡相當才六七歲大的孩子!
裴西沇想到了,顏亭風和長孫舜自然能想到。
「景太傅,您認為……」沉吟了半響,長孫舜看向了一直默不作聲的景相闌。
景相闌眼眸微凝,似寒芒幽光,一霎霜色堪折,「草菅人民乃大罪。」
長孫舜目光微斂,若有所思,須臾,眼底一絲銳利閃過,已有定斷,「小翎姑娘,不知你是否還記得賊人模樣?」
小翎點了點頭,但又擔憂道,「太子殿下,你們確定在太淵下毒的就是他嗎?如果是他,恐怕要抓他不易。」以她對那老怪物的了解,如此狡猾多端,豈會乖乖待在這里等著人來抓,還有……
她也擔心,她替西鑰姐姐識穿了鳩腸毒一事恐怕已傳了出去,如果凶手真的是老怪物,她怕他會找上門來,那西鑰姐姐他們……
「小翎姑娘只管臨摹一副畫像給本宮便可,其余的事,不必擔憂,本宮和景太傅仍在國公府,即使凶手便是當年抓你之人,他也不敢硬闖國公府,畢竟,有些地方他來了,就不一定走的了。」長孫舜高深一笑,他就怕這招引蛇出洞沒能把他引過來。
見長孫舜如此篤定,小翎只能順其意,將老怪物的樣子大致畫了下來,交給了他。
景相闌四人一走,唐小柏他們才得空圍了上來。
「小翎……」楚遠帆欲言又止的看著她。
「小翎,你……」楚苑兒秀致的雙眸早已含滿淚水。
「小翎……」唐小柏同樣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翎眼眶漸紅,哽咽道,「我沒事,我已經逃出來了,那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你看,我還是很幸運的,我沒有丟了性命,我還遇到了你們,我曾經罵過老天,為什麼一定是我,可是現在,我又想謝謝老天,還好是我,不然,又多了一個可憐的人死去,雖然痛苦,但這算是因禍得福是不是?」她又哭又笑的,令唐小柏幾人看著更為心酸。
菱兒默默垂淚,原以為,小姐的命苦,不想,小翎的命也如此的苦,被那賊人擄走時才多大啊,就像當年小姐被迫遠送靜養那般,小翎受盡毒物的折磨,小姐也受盡了病痛的折磨,原來,小姐松口收留小翎,是感覺到她身上也有同樣讓人憐惜的氣息麼?
菱兒誤猜誤撞對了一半,在小翎未曾說及前事之時,西鑰瑤確實感覺到她身上一種似曾熟悉的感覺。
今日她一說,西鑰瑤恍悟了。
她與小翎在經歷上確實有某種程度上的相似。
同樣的年小被抓走,同樣的當成試驗品被試驗,不同的是,她有阿漠,小翎卻什麼也沒有,不同的是,她從不會絕望,也不知道無助是什麼,因為不允許,現實不允許她軟弱。
其實她體質被組織輸了各種化學劑之後,也變的不一樣了,就算不像小翎那樣萬毒不侵,至少也是百毒不侵了。
「而且,有一件事我沒有告訴太子殿下他們。」哭了一會兒,小翎又模了模頭,似狀不好意思的笑道,「其實現在的我體質和尋人不同,我想,這世上應該沒有毒能威脅到我的性命了,而且,我的血,也是封喉的劇毒。」
楚苑兒的小嘴張成了大大的橢圓形。
唐小柏和楚遠帆更是像探照燈似的將小翎上下掃了個遍。
唯一正常的就剩下一臉‘果然如此’的西鑰瑤。
景相闌四人回了春棠院。
「此人必定是毒門那三個叛徒之一無疑。」長孫舜啪的一聲,碩厚的掌心拍在小翎所畫的畫像上,剛毅俊美的臉容微沉,絲絲冷峻之氣外散,一雙幽黑的瞳眸凜冽閃爍。
他冷冷的笑,唇邊勾起的弧形冷冽刺寒,掌心的熱刺仿佛要將畫像上的人燒毀般,他太子之位才冊封不久,京都便接二連三的出事,起事之地偏偏又是國公府,又是這位方方歸來的孫小姐,若說沒人針對他,針對針對西鑰瑤,誰信?真當他是軟柿子,竟如此張狂的給他使絆子!
長孫舜自知身份敏感,父皇的看重使得其他貴妃所出的皇子由忌憚變得悍然不顧的使手段,他深知,父皇有意開始讓他培養勢力,訓他才能,加上有景太傅在身邊,才刻意放權,沒想到,他才成太子,有人就忍不住出手了,竟膽大包天將毒門的余孽給弄到了太淵!
出事的都是貴冑名冠,像西鑰瑤是沛國公心尖上的寶都敢下手毒害,背後的人明顯是個心狠手辣,罔顧王法之徒!
好,很好,為了挑釁他太子之位,有人已經把主意打到削減他要招攬的勢力家族上了是嗎!
沒錯,將所有事情篩了遍,又經景相闌早前的提點,長孫舜馬上明白了,這案子,明著是針對國公府,暗著針對自己!
那些被毒害的府邸子女,至少有一半是他想要招納的勢力!
其余的,恐怕是無辜毒害為了蒙混他視線的煙霧彈。
「不知太子殿下是否有懷疑的人選?」細細尋思了遍的顏亭風自然理出個頭緒,溫沉的眸子霧色涌上,自古帝位相爭實屬常事,但此人手段未免太過狠辣,竟將毒門余孽這等害蟲放進了太淵,他就不怕害人終害己!
長孫舜自然清楚顏亭風問的是什麼,性感的唇形勾起一道極冷的弧度,「這個說難猜,也容易猜,不外乎有三人。」
瑞貴妃閔朵瑞的二皇子,長孫敖。在宮里,若要說與能長孫舜背景不相上下的,怕只有長孫敖,長孫舜的母妃乃當今皇後才略勝一籌,而閔朵瑞卻是附屬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