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琴始終放不下何蔚藍,剛吃過早飯,就要準備去醫院,剛走到樓梯口就看到了下樓的陸承佑。
杜宴楓見他神清氣爽的,笑著調侃了一番︰「我還以為你還要再睡*呢。」
陸承佑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我還沒有那麼衰。」
文琴狠狠的瞪著他,斥聲道︰「臭小子!」
陸承佑看了她一眼,沒說話,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喝。
文琴也不上樓收拾了,直接走到陸承佑身邊,問︰「你知道藍藍在醫院里嗎?」
陸承佑的神色閃了閃,扭頭看向文琴,眸色冷淡,哼笑道︰「命挺大的,竟然沒死!」
文琴一口氣沒上來,差點就倒下了,陸子宵走過去扶著她,對陸承佑喝道︰「佑,你太過分了!」
杜宴楓走到文琴身邊,「琴姨,您在家好好休息,不用太擔心,有什麼事的話,我第一時間通知您們。」說完,看
向已經準備出去的陸承佑,「佑,你跟我去一趟醫院。」
陸承佑是背對著杜宴楓的,看不到他的神色,只見他停了下來,半響才轉過身來,眸子依然冷冷的,帶著一絲笑。
「為什麼?」
杜宴楓一驚,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一個水杯破風砸了過去,只听咚的一聲,重重的砸在陸承佑的額角。
文琴渾身顫抖的喊道︰「她是你妹妹,你是他哥哥,你看她是應該的。」
暗紅的血跡由額際順著臉頰蜿蜒下來,使得那張冷淡了俊臉更添了一絲駭人的邪佞,他抬手抹了抹額角的血,緩緩抬起眼,幽沉的冷眸散發著些許陰狠的冷光,嘴角輕輕挑起,勾出一抹諷刺的弧度。
杜宴楓意識到他要說什麼,連忙出口阻止。
「佑!」
陸承佑卻時而不聞,直直的盯著生氣的夫婦倆,冷笑道︰
「妹妹?你們可以問問你們心愛的女兒,她現在還是我妹妹嗎?」
杜宴楓心里一驚,害怕他還會再說出什麼葷話來,上前給了他一拳。
「我再給你醒醒酒!」
文琴軟到在陸子宵懷里,氣得話都說不囫圇了,罵道︰「你、你這個混小子,你給我滾出去,滾出去,永遠都不要
回來,我沒有你這麼沒良心的兒子!」
陸承佑被打得踉蹌了一下,又慢慢的站好,看著杜宴楓沉怒的臉,冷冷一笑,轉身便離開了。
杜宴楓握了握拳,轉身又安慰了文琴一會兒,便直接去醫院了。
陸承佑把油門加到最大,白色的跑車猶如深海里疾速油走的海豚,冷風如一把鋒利的冰刃切割著他的臉頰,即使是這樣,也不足以減弱他心里哪怕絲毫的疼痛。
現在她極其憎恨「妹妹」這個詞語,她明明不是他妹妹,他們為什麼偏要說她是他的妹妹?
跑車在海邊停下,陸承佑下車,一路笨跑到柔軟沁涼的沙灘上,海風獵獵,卷起沙粒吹亂他的發絲,疾速的奔跑,讓他嘗到海風灌進口腔里的疼痛,直到再也不能呼吸,任憑身子向後倒了下去。
他什麼也沒有做,卻覺得很累,累得連呼吸都是沉重的。
他想要竭力忘記一些畫面,但是那些畫面就像是被定格在他腦袋里一樣,無論他怎樣的想要抹掉,卻總是會在他閉眼的瞬間轟然閃現,即使是醉得不省人事,破碎的畫面里也只有那一幅是完整的,被撞飛的身體猶如夜空中展開的一只蝴蝶,猩紅的血猶如盛開在雪地里的紅蓮,一點點的蔓延到他的眼楮里,讓他的世界變得一片猩紅。
無法忘記,所以要時刻經歷著那種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後,以為經歷的次數多了,他的心會慢慢冷硬下去,至少不會
在一听到她的名字,冰涼的心便如被插入了幾把冰刃一般的抽痛,可是,為什麼還是這麼痛?
那種痛沒有因為成為習慣而變得麻木,而是一層層的累積了起來,重重的疊壓在他心里嘴脆弱的地方,輕輕一按,疼痛便是蝕骨入髓的。
他想她,想看她是不是在偷偷的哭,想輕輕的吻干她的眼淚,對她說對不起,想問她是不是很痛,想問她是不是恨他,可是,任憑那思念一點點潰爛在骨子里,蠶食他所有的感覺,他始終沒有勇氣往前踏一步。
他罵她是膽小鬼,其實他才是那個膽小鬼!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無論差點沒命的她還是那個無緣的孩子!
那種痛,那種悔,沒有經歷的人是不會體會的,就像是一把鈍厚的刀片一點點的刮著骨頭,每一刀下去,痛便襲擊所有的感覺,當他以為終于痛到麻痹時,尖銳的骨屑刺進肉里,新一輪的疼痛在一陣刺痛中輪回開始,連他的呼進去的每一口氣,都似一條帶冰刺的鞭子,從喉嚨一直拖曳至胸腔,血肉模糊,痛到麻痹。
他從來不知道,竟然還要這樣一種痛,可以讓人生不如死!
听到開門聲,何蔚藍抬頭去看,愣了愣,不敢置信的道︰「邡昀?!」
邡昀走進來,她的臉色也不好看,才兩天就消瘦了不少,她看了看何蔚藍綁著紗布的腿。
「明軒說你出車禍了,我過來看看你。」
何蔚藍的眼淚瞬間就流出來了,她知道邡昀還在生她的氣。
「邡昀,對不起。」
「你該說對不起的人不是我。」
室內沉默了片刻,何蔚藍道︰「邡昀,求你不要……」
邡昀握了握拳頭,厲聲打斷她的話。
「我不會告訴他的,因為那個傻瓜一定會過來看你,而我不想看到他再次受到傷害。」
何蔚藍咬著唇,竭力抑制破喉而出*聲。
「謝謝你。」
邡昀也轉過身去,待情緒穩定下來了,問︰「我再問你一遍,希望你告訴我實話,你真的不愛小凌子嗎?」
何蔚藍沉默著沒有回答。
邡昀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答案,只覺得心里五味陳雜的,又怒又氣又心疼。
「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擾你了。」
邡昀走後,何蔚藍便盯著潔白的頂棚發呆,也許是看得時間長了,頂棚一點點的模糊晃動起來,便是被撩動的水面,一圈圈的漣漪蕩出去,中間便印象出一張張漸漸清晰的臉,一會兒凌昊澤蒼白哀傷又始終保持微笑的臉,一會兒是邡昀眼含淚水悲痛自責的臉,一會兒是陸叔琴姨擔憂的臉,一會兒又變成了陸承佑陰沉冷笑的臉……
一張張臉來回的交替變換著,速度先是慢,後是快,直快到她分辨不清是哪一張臉,耳邊只余吵鬧,有指責聲,有
怒罵聲,又絮絮的安慰聲,還有冷冷的嘲笑聲……
頭開始陣陣的抽痛起來,何蔚藍猛烈的搖搖頭,想要隔絕那些紛涌上來畫面,不料那些畫面愈加清晰明朗,一張臉在她混沌的意識里逐漸的清晰起來,眼里的悲傷沉重,微笑著注視著,便如將那股沉重直直的塞進了她的心里,只壓得她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
他們相識于一個飄雪的早晨,卻在一場蕭瑟的秋雨里走到終點,快樂,歡笑,仿若就是昨天的事,也仿若已經遙遠,遙遠到無法追憶,唯獨那一雙始微笑著如春陽的琉璃眼眸,沉澱在她心房里的某個角落。
她會忘記他,便如希望他能忘記她一般。
也許,在未來的某天,那些被壓在心底的回憶會跳出來,便如泛了黃的舊照片,讓她想起來曾經有那麼一個人給過他初戀的感覺,微微泛苦的甜蜜。
雖然短暫如白駒過隙,卻是真真實實的存在過。
昊澤,再見了!
何蔚藍睜開眼楮,卻被眼前陡然欺近的一張陰沉的臉給嚇得差點窒息,她動彈不得,只能看著他一點點的朝她壓過來,魔鬼的聲音在她耳邊一遍遍的響起。
「何蔚藍,你是逃不掉的!」
「想死是吧?好,你放心,我一定會為你的死找一個最好最合理的解釋的,勾搭陸家少爺被發現,遂要挾進陸家,
未果,終被陸夫人設計陷害,這個解釋怎麼樣?豪門里經常上演的戲碼,又真實又淒涼,不用擔心大家會懷疑。」
「你不是想死嗎?如果你覺得死可以阻止我的話,盡管去死吧!我一定會讓你的死轟轟烈烈的!」
「啊,不要!」
何蔚藍終于打開了身體的禁錮,抬手朝那張臉揮過去,卻是什麼也沒有踫到,她愣了愣,抬頭望去,病房里只有她一人。
意識到是自己的幻想,她大大的松了一口氣,脊背上已是冰涼一片,虛月兌的靠在枕頭上,雙手用力的抱住自己顫抖的身子,來抵擋那些無法排解恐懼。
她想要問他,對她的表演滿意不滿意?她想問他,看到她變成這樣,他心里是不是很舒坦?
她又太多的話想問,可他卻從未出現過。
她重又閉上眼楮,腦袋沉得厲害,迷迷糊糊的意識里,又零零落落的出現了一些破碎的片段,她想要甩開,卻抵擋不住那排山倒海般襲來的疲乏無力,沉重的眼皮像是兩塊相異的磁鐵,最終,她沉沉的閉上眼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