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且先消消氣,你之前不就斷言這姓蘇的不是良配,配不上四妹麼?」杜三姐揉揉耳朵,上前扶了杜老爺重新坐下,「如今他這樣做,無非是應證了爹爹的話罷了,不值得動這麼大的肝火,來,喝口茶順順氣。」
「哼!」杜老爺接過杜三姐遞過來的新茶,深吸了一口氣,堪堪壓住怒火。
「方叔,你再把靛藍的話仔仔細細的重復一遍,按說,四妹出事,這消息被我們瞞的嚴嚴實實,他怎麼知道的?」杜三姐見杜老爺平靜下來,復又接著之前的話題繼續說。
「回三小姐的話,這事老奴也想不明白,按說,當時就府里幾個大丫鬟在跟前,都是信得過的人,四姑女乃女乃跟著凌真法師到了玄妙觀,立馬就被安排到一個單獨的小院里住下了,這麼些天,也沒旁的人靠近過。」方管事回想著自己打听到消息,小心的應答著。
「玄妙觀人多事雜,偶爾的疏忽想必也在所難免吧。」杜老爺喝了口茶,心下了然,自家的府里,都查過一遍,沒有問題,那麼,出問題的自然就是玄妙觀了。
「老爺明鑒。據說是先有上香的蘇家村村民回去傳的閑話,說四姑女乃女乃瘋魔了,後來就在村里越傳越凶,還說的有鼻子有眼的,蘇家老宅就坐不住,再加上一直對四姑女乃女乃就頗有微詞,就趁著這風頭,讓蘇姑爺寫了休書。本來是說要直接送到咱府上來的,後來經過四姑爺一番爭取,才同意說先去玄妙觀看看究竟再做定論。」
「切,也算是這姓蘇的還有點良心,海燕再怎麼說,也給他生兒育女,操持家事,他要是敢拿休書來,我就敢亂棍把他打出去!」杜老爺氣勢洶洶,說出的話很是硬氣,「看過之後,四姑爺回去又怎麼說?」
「據靛藍說,兩個人見面的時候,正好四姑女乃女乃清楚著,對答並無錯漏,四姑爺說了幾句家常,就歡歡喜喜的回去了,從頭到尾也沒提休書的事。要不是妙語小道長親眼看到姑爺懷里揣了休書去的,靛藍還不知道有這事兒。」
「蘇家老宅那邊,可有什麼反應?」
「四姑爺回去之後照實說了,親家老爺沒說啥,可親家太太卻是不大相信,罵了四姑爺幾句呆瓜,後也就歇了,村里人得了信兒,這閑話也就不再那麼瘋傳了,只是幾個碎嘴的婆子還說說。」
「嗯,海燕那邊到底如何,靛藍可有準話遞出來?」
「據說是好了五六成,剩下的就看凌真法師這最後的一日的法事順利與否了。凌真法師叫老奴給老爺帶了話說,四姑女乃女乃這次十分凶險,凌真法師已經盡力而為,現在雖然看著不錯,但讓老爺做好最壞的打算。」
「無量天尊。無論如何這次咱都欠了凌真法師的大人情,承蒙法師在危急時刻伸出援手。海燕此番遭遇,也是命,結果怎樣,也是盡人事,听天命而已。唉。」杜老爺長嘆一口氣,揮揮手讓方管事下去了。
「爹爹也不必如此灰心,吉人自有天相,四妹會沒事的。有晴兒姐的例子在前,四妹也一定遇難成祥的。」杜三姐拉著杜老爺的手,語氣真誠。
「嗯,但願如你所說。」杜老爺輕輕的回握,拍著杜三姐的手背似無意識的喃喃自語。
杜家這邊一派溫馨家和的場面,那邊蘇家老宅卻是另外一番畫面,蘇老太正在盤腿坐在炕上,跟自己的大兒媳蘇王氏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說啥,面上憤憤的,語氣也很不客氣。
「彩霞啊,你說,老三咋就這麼憨呢?這麼好的機會,都不知道把握,唉。」蘇老太嘆著氣,甩掉了手上的瓜子皮。
「娘啊,我當時怎麼說來著,三弟肯定辦不成這事兒,讓你派個人跟著去,你還偏不同意。」王彩霞磕著瓜子,很有點狗頭軍師的派頭。
「這你就不懂了,從我肚子里爬出來的,我知道,只要杜海燕不是真瘋了,老三是絕對做不出來休妻的事兒的。我跟你公公再說也沒用。多個人過去,是給杜家去送證人,更坐實了杜海燕沒瘋的事實。」
「感情娘一開始就不相信杜海燕瘋了啊,那還搞這一出干嘛?」
「誰說杜海燕沒瘋?他二牛嬸子看的真真的,多年的老鄰居了,她是啥人我知道,斷不會撒這樣的謊。」
「那三弟去看的時候,咋又好好的了?三弟可是個實誠人。」
「定是那凌真道姑施了什麼法術,糊弄那麼一小會兒簡單的很。你三弟凳子還沒坐熱,就被趕出來了,話也沒說了幾句,這其中肯定有貓膩。」
「還是娘聰明,一下子就戳穿了那野道姑的把戲。那現在咱怎麼辦啊?自從三弟去看過回來,村里也沒什麼人傳杜海燕的閑話了。」
「別人看到的他不信,那他親娘看到的呢?老三能去看,那麼我這當婆婆的自然也能去看。你趕快收拾收拾,讓老辛頭套好牛車,咱們這就去。打她個措手不及,看看他們杜家還怎麼說。」
「噯,是這個理兒,兒媳這就去。」王彩霞興沖沖地高聲應了,腳下卻不挪步,只拿眼不停往蘇純生跟杜海燕住的西跨院看。
「你個老賴戶,你那點兒心思我都知道,等老三休了杜海燕,她的嫁妝自然是一分也帶不走的,到時候開了她的箱子,不拘什麼,隨你挑三樣,滿意了不?」蘇老太假意呸了王彩霞一口,催她去辦事。
「都听娘的,娘最疼我,彩霞這心里啊,明白的真真的,娘說啥就是啥,都滿意。」王彩霞嬌笑著對著蘇老太福了個禮,麻溜兒的下去準備去了。
且不說蘇老太跟王彩霞怎麼收拾準備,在路上又是怎麼盤算怎麼瓜分杜海燕的嫁妝的,玄妙觀這邊,氣氛前所未有的凝重,凌真法師叫齊了自己的四個弟子到平日清修的淨室,嚴肅的做自己施法前最後一次叮囑。
「能否真正的治愈杜海燕,就看今日這最後一日的施法了,為師一會兒會進去對杜海燕施針,再以自身內力運氣為她化解腦中的濁氣,來助她完全恢復神智。你們幾個守在外面,一定要保證為師施法時的清淨跟安全,切不可讓任何事打擾了為師施法,可記住了?」
「喏,弟子謹記。」妙語,妙靈,妙慧,妙音四人齊聲應諾。
「機會只有一次,如若為師施法當中被打擾,不僅無法使杜海燕恢復,為師自己也會功力大損,爾等切記。」凌真法師最近修為有所精進,卜卦預示得知此次施法不會順遂,內心隱隱不安,不由得對著妙語四人殷殷囑咐。
「師父,既然如此危險,為何還要執意為杜海燕施法?」妙語終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但後面那半句「她根本不值得」卻沒說出口。
「妙語,杜家是為師的緣法,等你啥時候找到自己的緣法的時候,就知道了,此事非做不可,就不要再說了。」凌真法師語畢不再多言,轉身往杜海燕的小院而去。
一切都按照事先安排好的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妙語四人分了兩撥把守在小院內外,大門處是妙慧跟妙音,廂房外是妙語跟妙靈,靛藍在廚房負責隨時奉上湯藥跟熱水。
此時,蘇老太跟王彩霞也來到了玄妙觀外,她們打著突然出擊的算盤,自然不會走正門,而是找了觀後的一條打柴人開出的小道一路爬了上去,正好繞到了杜海燕獨居的小院不遠處。
「娘,她們果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這才什麼時候的天啊,都守上門了。」王彩霞眼神不錯,隔著老遠就看到了守門的妙音兩人。
「我就知道這玄妙觀跟杜家穿一條褲子,哼,假道姑,我呸。」蘇老太呼呼的大口喘著氣,雖然這坡不是很抖,但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一路爬上來,也有點吃不消。
「娘,那現在怎麼辦?」
「還好我早就想到了,來,听我的,你這樣,再這樣。」蘇老太讓王彩霞附耳過來,兩人咬起了耳朵。
妙慧跟妙靈站在門外正無聊著,突然看到一道黑煙沖天而起,看方向正是妙慧平日煉丹的丹房,妙慧驚叫一聲連句話都沒來得及交代就一陣風一般的跑走了,妙音眼前一花就不見了妙慧的人影。還沒回過神來,就听到有人斷斷續續的喊救命,听聲音像是從不遠處的樹林里傳來,妙音凝神細听,確定了之後就有些糾結,三師姐走了,自己再走的話,就沒人守門了。可再想想這觀里也沒什麼其他人,里面大師姐跟二師姐都在,應該沒啥事,還是救人要緊,一個箭步,就朝樹林里奔去。
等妙音一走,蘇老太就從牆角偷偷露了身形,嘿嘿的笑著搓了搓粘了些黑灰的手,神色之間難掩得意。
「調開你們這兩個小女娃,還不跟玩兒似的。」蘇老太說著拍拍手,快走幾步,小心翼翼的推開了小院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