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大家久等了,高某在這里給各位告個罪。」廖正信話音剛落,高祥旺就從偏廳撩簾大步跨出,「拙荊道听途說了些小道消息,擔心之下竟尋了過來,真是慚愧慚愧。」
「早就听聞高掌櫃的跟夫人伉儷情深,今日算是名副其實了一回。」冷茂才也個耳朵根子軟的,在家里可沒少被自家婆娘收拾,再看高祥旺,很是有些同病相憐的感覺。
「見笑,見笑了。」高祥旺拱手施禮,照例走到主位上坐下。
「且慢。」沒等高祥旺坐實,被無視在一旁的廖正信又開了腔,「既然人已經到齊了,那麼,我們這就開始吧。在座的各位掌櫃跟賬房,都是開元錢莊的中流砥柱,德行跟操守都是業內有目共睹的,想必定會秉承一顆公正公平的良心來做這個見證的吧。」
「那是自然。自然。」「廖掌事自是不必擔心這個。」
幾個與廖正信交好的掌櫃適時的出言力挺,一時間,高祥旺似乎成了眾矢之的,眾人盯著他的目光明顯不善起來。就連審查賬房們,也都承受著來自其他人異樣的目光。
「廖掌事有什麼證據,還請拿出來吧。」陳興修有些不悅地挑了挑眉,「審查賬房在此,你還有什麼可擔心的?或者說,你擔心的是什麼?」
「……」陳賬房兩句听起來並沒有什麼不同的話,听在廖正信耳朵里,卻如驚雷炸響。停頓片刻,趕忙接道,「審查賬房向來公正嚴明,這是開元錢莊上下有目共睹的。」
要不是發現審查賬房查不出來高祥旺的罪狀,廖正信何必自己跳出來演這麼一出。他從來沒擔心過審查賬房的公正,只是對他們的能力很不放心就是了。
「廢話少說,有什麼硬貨趕緊上。」等了這麼久,冷茂才的耐心就要被消耗殆盡。
「各位請看。這是開元錢莊黎山鎮總部六月份以來的賬目。」廖正信不再賣關子,讓金山呈上來幾本賬冊,「總賬不用看了,這是細賬。我想審陳賬房一定也見過了。」
「嗯。」陳興修點點頭,這兩本賬他領著整個審查賬房小隊,來回查了三次。
「按照我們開元錢莊的慣例,大掌櫃的手里是總賬,副掌櫃的手里是細賬,而櫃上的流水賬,則是粗賬。」廖正信說著拿起一本有些破爛的賬本甩了甩,「這查賬一般都只是查到細賬,從來都怎麼查過粗賬。」
「粗賬之所以是粗賬,就是因為它記的東西太多太雜。查驗起來不僅繁瑣,而且容易出錯,有了總賬跟細賬,這粗賬,就沒什麼看的必要了。」高祥旺抖抖袍子。雙腿交疊,面帶微笑看著場中的廖正信。
「我卻覺得,這粗賬,往往才是最能說明實情的賬冊!」廖正信義正言辭地把賬本拍到了桌上,「還是多虧高掌櫃覺得這是本無所謂的小賬,否則以高掌櫃的做賬手段,怕是這本賬也會很‘漂亮’吧。」
「……」對于廖正信陰陽怪氣的指控。高祥旺不為所動,端起茶盞來喝了一口,悠悠地說道,「繼續。」
「繼續。」蘇雪晴抬了下眼皮,伸手做出個請的姿勢,對著面前的蘇瑞娘說道。
「呃…」蘇瑞娘被蘇雪晴這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鬧的有點小尷尬。「好吧,我繼續說。大致就是我剛才說的那些,賣方子或者簽供貨合同,這兩樣,蘇小姐你隨意選哪一樣。都成。」
「老板娘怎麼想起來找我來談點心的事了,這點我很好奇啊~」蘇雪晴不緊不慢地說著,「據我所知,老板娘生財有道,浮雲閣的生意一直很好啊~要是就只是為了照顧我們點心鋪子的聲音,那麼,老板娘的好意雪晴心領了~」
「在商言商,蘇小姐不必如此自謙。」近幾個月連續的虧損,把蘇瑞娘逼到了牆角,「蘇一點雖然現在還沒有正式掛牌營業,可在黎山鎮卻已經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老板娘說笑了。小小的一塊兒點心,哪里有那麼夸張。」談話進行到此時,蘇雪晴對蘇瑞娘的打算也猜到了大半,無非是想趁自己這個東風罷了。
「小小的一塊點心,也能發揮意想不到的大作用。」蘇瑞娘二次登門,很有些勢在必得的意思。
「如此,我大致了解老板娘的意思了。」蘇雪晴低頭思忖片刻,抬起頭來帶上了送客的笑容。
「那就請蘇姑娘好好考慮一下。」蘇瑞娘站起身來告辭,「還請盡快告知我結果,打擾了。」
「一定,老板娘慢走。」蘇雪晴示意柳綠送蘇瑞娘一行人出去,「三日後,成與不成,雪晴我都會去浮雲閣討杯茶喝,希望到時老板娘不要趕我出去才是。」
「那,我們三日後見。告辭。」蘇瑞娘被俊眉扶著緩步離去,蘇雪晴望著對方有些單薄的背影,一瞬間有些愣神。
剛剛意氣風發地把粗賬上做過標記的證據給眾人展示了一番的廖正信,看著從偏廳慢慢走出來的蘇春田,有些愣神。
開元錢莊的議事廳,什麼時候是個女流之輩都能隨意出入的地方了,還有沒有規矩?!看來,等自己當上大掌櫃的,得好好地給小的們立下規矩了。
「嫂夫人,您怎麼來了?」「嫂夫人,您的身體好些了麼?」
平日里,高祥旺很會做人,所以就算是覺得蘇春田此時出現這里有些不合禮數,但幾個受過高祥旺恩惠的掌櫃,還是出聲問候道。
「妾身本來沒準備打擾各位議事,這議事廳,也不是妾身該來的地方。」蘇春田盈盈屈膝一禮,算是賠罪,直起腰來後,卻猛地氣勢一遍,聲音也凌厲起來,「可妾身是在是看不下去了,竟然有人用這麼下作的手段來誣賴外子。」
「高蘇氏,這里可不是內宅,亂嚼舌根可是要負責任的!」廖正信沒料到最先沖到前面的前面的竟然是蘇春田,一股被高祥旺羞辱的怒氣「騰」的一下就升了起來。
「妾身雖然是一介女流,可也懂得‘言出有據’四個字怎麼寫。」蘇春田寸步不讓地跟廖正信對峙,「反而是廖掌櫃的,您的夫子怕是後悔收了您這個弟子吧。」
「你!」廖正信惡狠狠地盯了蘇春田半晌,「婦人就是婦人,只會逞些口舌之利罷了!哼!」
「好了!」對于蘇春田的出場,陳興修很是不滿,低沉著嗓子喝了一句,「高蘇氏,你如果就是為了說這些話,那說完了,就可以退下了。」
「回陳賬房的話,妾身不僅有話說,還有物證呈上。」剛才隔著簾子,蘇春田早把場內的情況看了個清楚,「李媽媽,把盒子交給陳賬房過目。」
「喏。」等在一旁的李媽媽兩三步走到陳興修身旁,雙手呈上了蘇春田的妝奩匣子。
「這是?」拿到盒子的陳興修並不著急打開,扭頭向高祥旺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這是拙荊的妝奩匣子,陳賬房大可隨意打開查驗。」高祥旺臉上帶著愧疚,又有些無奈地望向蘇春田。
「那就多有得罪了。」陳賬房走到場中,眾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就集中到了盒子上。
輕輕推開妝奩匣子上的蓋子,首先出現的是幾張看起來很熟悉的票據,然後才是各色五光十色首飾頭面,金銀參半,雕琢的倒也算是精致。
「這個……」陳賬房打開票據一看,有些不可置信的朝高祥旺看了過去,「可是咱錢莊的當票?」
「沒錯。」高祥旺走過去拉住蘇春田的手,言語中的苦澀怎麼也掩飾不住,「都是我無能,這麼多年,都沒攢下什麼家私。岳父大人病重,急需銀錢,求到我這里來,竟然需要典當拙荊嫁妝才能籌措出錢兩來。」
「什麼?!」廖正信猛地後退一步,身體晃了兩晃,「這不可能。」
「還好家父最後好轉,典當來的銀兩並沒花費太多。」蘇春田靠在高祥旺身上,微微喘著粗氣,「沒過多長時間收了租子,外子又把這盒子贖了回來。」
「一百兩而已。高掌櫃的家中竟如此拮據?」陳興修仔細檢驗了當票的密押跟日期,開口問道。
「說來慚愧,家中確實…」高祥旺留了一半兒的話沒說,以袖遮臉,一副羞愧的無臉見人的模樣。
「多方顧忌下,外子贖回盒子後,悄悄讓人抹平了賬目。」對于在賬目上做手腳的事,蘇春田供認不諱,「為了也只是不讓人看了開元錢莊的笑話罷了,一個堂堂的大掌櫃的,連一百兩銀子都拿不出來,傳出去,可不是臉面無光?」
蘇春田此話一出,在座的各位掌櫃的們都無一例外的嘬了一下牙花子。這要真傳出去,可就不只是臉面的問題了。損失的直接是開元錢莊的客戶源。
試問,你會去一個叫花子開的錢莊存錢麼?哪怕開元錢莊並不是高祥旺開的,可在大多數老百姓眼里,這大掌櫃的,基本上就是半個東家了,沒什麼大的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