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色花 第28章 一百萬損失費(1)

作者 ︰ 貞霏

古箏剛剛顯出欣喜的神情瞬間又緊張了起來,聶冰洋一本正經地說,你要在你的賬本上補一筆張哦,那就是你的假想嚴重侵害了我的形象,所以,你要陪我一百萬的形象損失費。看古箏愣在那里,他便開始大聲地笑起來。

在那之後的一段時間,齊嬸嬸,還有那幾個年輕人都到醫院里來看古箏,每一次,因為有聶冰洋的在場,古箏才不至于很尷尬。齊嬸嬸說話還是粗門大嗓的,但是,她連一點兒笑話古箏的意思都沒有,只是說,好女娃,好好調養身子,嬸嬸給你做好吃的,于是,果然,每次來醫院的時候都會做好多好吃的帶來,羨慕的聶冰洋直嚷嚷著說,他也想生病了。

從聶冰洋那里,古箏終于知道,那個地方叫「愛鄉」,一個充滿溫暖的名字。她也知道了聶冰洋和八爺爺口中的愛愛卻原來是聶冰洋去世不久的母親。愛鄉是聶冰洋媽媽的故鄉。他這次回來是專門來掃墓的。本來想等第二天再向古箏解釋,可沒想到,由于沒有給她說清楚,竟讓她受了這麼重的傷,聶冰洋心里其實挺內疚的,早知道不管自己有多難過,都應該提前給小不點兒說清楚的。

古箏躺在病床上听著聶冰洋給她描繪愛鄉的景色,她怎麼也沒辦法把他描繪的美景和初到那里所看到的那個地方聯系起來。聶冰洋說,你快點好起來吧,等你出了院自己去看看,說不定真趕上愛花盛開的季節。古箏心想,這個地方還真是奇怪,就連花也要和愛扯上一點關系,真是個肉麻的地方!

古箏出院的時候已經是來年的三月,正是草長鶯飛的季節,她的右腿走路還是有些不便,需要借助拐杖。當她有些迫不及待的下了車,眼前的景象卻讓她呆在原地。

她放眼望去,只見一片鋪展而去的田地,一直綿延到不遠處的山腳下,正是植物的拔苗時節,所以田里是一片純粹的綠色。而在那片如同汪洋的綠色之中,修的整整齊齊的田埂上到處生長著一種不知名的小花,細細的花睫,小小的淡粉色花瓣,一條條田埂被小花裝點著,有規律的交錯開去,把綠色的田地劃隔成規則的幾何圖形,遠遠望去,粉的花映襯著綠的苗,那種和諧的美竟宛然如一個虛幻的夢。

古箏靜靜地站在那里,好久都不願移開視線,那一刻,她的內心突然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慰,就仿佛是有一雙無比溫柔的手撫平了她所有的憂愁和煩躁,心湖跌宕成一面平鏡,在那面平鏡下她看到了這段時間以來自己的掙扎和憂傷,原來路就在手邊,那麼我一直在別別扭扭找尋的是什麼呢?她輕笑著問自己。

有微風吹來,她情不自禁的張開了雙臂,風吹起她的衣角,閉上眼,用力地呼吸,她有種飛翔的愜意,也許她也是一棵小苗,在這一刻終于掙月兌了所有的束縛,成長的渴望在內心蓬勃。而聶冰洋站在她的身邊,只是沉默的笑。

古箏貪戀著愛鄉的景色,一整天,一整天的在外面溜達。聶冰洋也由著她,只把晚飯溫在鍋里,自己一邊彈著吉他一邊等著她回家。他開玩笑說,遇上古箏之後,他越來越像個老媽媽,古箏听了咯咯地笑。可是,聶冰洋沒有告訴她,看著她臉上越來越明媚的笑容,他的心情比所有人都要好。可能是之前看到過那個一直沉默,憂傷,郁郁寡歡的古箏,所以,他更加無比珍惜現在的她,只希望她可以這麼一直一直的快樂下去。他也終于知道原來有時候看著別人快樂並不都是一件心酸痛苦的事。

古箏終于從包中取出了她的畫夾,當重新握起畫筆的那一刻,她由衷地笑了。也許一直以來,在她所有的矛盾和痛苦里面還有一件她始終沒有正視過的事,那就是畫畫,之前,高考填報志願的時候爸爸替她做了決定,選了數學專業,雖然心底有十二分的不樂意,可是,那個時侯的她似乎無法確定自己的想法,更不要說去說服爸爸。然而,現在,她終于找到了堅持的理由,從此以後,她的畫筆將時刻揮舞,為生活中那些永恆的愛和美,就像這個小小的愛鄉一樣,能讓人的靈魂得到棲息,而她的畫也注定將會不朽,她知道,也相信。

聶冰洋走進房間的時候,便看到了那副名為「夕陽」的油畫,他不禁笑了笑,看來小不點兒最近的心情真的很不錯。聶冰洋的興趣不在畫畫,對賞畫也不怎麼在行,可是,當他的目光落到畫上的時候,他突然有種奇異的感覺,就仿佛畫中的夕陽照在了自己的身上,連他的心底也暖暖的,于是,他終于明白,原來小不點之前說過的畫家夢並不是一時興起,原來畫畫並不單單是她的興趣,那是她一直用心熱愛著的東西啊!

當一件事必須得用迫的法子,自己才會去做;當一個人開始著自己去做一件事;當一個已經夠痛苦的人被著再去干更痛苦的事……他是該笑還是該哭?亦或是沉默地忍受?大凡人活著總會有那麼一兩件不願做卻又不能不做的事情吧?所以,人大凡來人世走一遭,總得痛苦一兩次的,然後,才會學著直面無奈的痛苦,無奈的生活,還有無奈的自己……

聶冰洋抱著吉他站在夕陽的余暉里,他的影子被斜斜地拉長,落在地上和另一個影子重疊。古箏坐在上崗上,俯瞰著幾個月前她掉下去的這個山谷,所幸山不是很高,谷也不是很深,因此,她才能在僥幸撿回一條命的同時還能看到這麼美麗的夕陽。經歷過一次生死的人往往總會比別人多一點點的頓悟,不管懂得了多少,總會較之以前要成熟得多。古箏覺得自己在這幾個月里懂得的東西要比她的年齡還久遠,所以,她覺得人還是要多些經歷,多些疼痛才會真正的成長,可是,如果當初要是知道她不久將要面臨的路,無論如何她絕對不會這麼想。

遠處的愛河靜靜地流淌,夕陽落在河水里,折射出細碎的金光,一點一點全揉進古箏的眼神里。她輕嘆,冰洋哥,怪不得李繞死後要家人把自己葬在夕陽谷里,這麼美的夕陽,任誰也會無比的留戀。聶冰洋也望著遠方,他說,或許,此刻他們正隔著幾百年的塵埃看著這里。古箏側臉縮了縮脖子,嘟著嘴說,冰洋哥,大白天的,不要這麼驚悚嘛~~聶冰洋呵呵的笑了,他說,小不點兒,我給你唱首歌吧!說著,也坐了下來,撥了撥琴弦,前奏像流水一樣從他的手指間流出,古箏托著腮听著聶冰洋充滿陽光韻味的聲音響起。

現在我的想念不是想念

一曲一調只是祭奠昨天

祭奠曾經那麼純

那麼真的愛戀

當年的你曾用真心在我心口秀下誓言

我雖然沉重

卻擁著幸福一夜好眠

可是,後來你走了

幸福不見了

誓言也碎了

夢醒了

我看著自己的影子哭了

我的愛人啊

你可曾回頭

可曾看見

我對你的深深愛戀

我的愛人啊

你回回頭

回回頭

回回頭便會發現

我一直站在原地等著你

我望著你的背影

用盡一生柔情

再見吧

我的愛人

我走了

不等了

不恨了

不怨了

卻深愛著

深愛著

至死不變

听著听著,古箏心底突然涌上一層薄薄的傷感,多麼哀傷的歌詞!她微微側頭,看了看聶冰洋,他的臉上看不出悲傷,甚至他的歌聲里也沒有半點歌詞里的幽怨,就仿佛他只是一個旁觀的歌者,只是專心唱他的歌,別的都與他無關,他的聲音悠遠而綿長,他吟唱著的本就是一段別人的故事啊。古箏訝異,原來一首哀歌並不一定要唱的淒哀無比,听歌的人才會懂得那些肝腸寸斷,那是一種痛過之後的清醒,是清醒之後的冷絕。她不禁出聲贊嘆,冰洋哥,你唱歌真好听!聶冰洋的歌聲沒有停,他的嘴角帶著一抹模糊的笑容,只把那首歌的旋律浸透,他多想用這樣的方式再安慰安慰那個寂寞了一輩子的女人!

這首歌是一個走到生命盡頭的女人為她深愛的人而寫,歌詞里不再有抱怨,也不再有恨意,哪怕是走完了這一生,到最後,流著淚放不下的仍然是深深的眷念。這首歌里有她一生的悲苦和不甘,可是,即使那樣,她還是選擇愛著他離開這個人世。這樣一首歌,那樣一個女人,那樣一份愛戀,真是讓人嘆息,嘆息。

聶冰洋說,她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啊!擁有最真摯,最純粹的愛。雖然那個人離開了她,可是,她用自己的愛溫暖著自己,溫暖著身邊的人,甚至包括那個傷害了她的人。或許,那個人才是最可憐的,因為他失去了這一生他最該珍惜的,也是最愛他的人,他注定會孤獨余生。

對于聶冰洋的話古箏還是不明白,她不懂聶冰洋為什麼反而覺得拋棄了他媽媽的爸爸會可憐,她不平地想,那樣一個男人,喜新厭舊,為了所謂的「前途」而拋棄了陪他走過近十年光景的妻子,這樣的人又怎麼會孤獨?怎麼會可憐?簡直是世界上最可恨的人!

看她依然瞪著兩只又大又圓的眼楮,聶冰洋憐惜的模了模她一頭松軟的短發說,小不點兒,你還小,其實不明白也最好!古箏咬了咬嘴有些不服氣,我馬上18歲了,不是小孩子了,我就是覺得你爸爸很壞!我爸媽雖然經常吵架,可是,到最後,離婚是我媽媽先提的,爸爸只是為了尊重媽媽。

聶冰洋不覺一愣,他沒想到這個時候古箏會主動說起她的心事。他這才明白,原來她眼神中不時流露出的哀傷竟也是因為父母離異!看著她一臉的憤憤不平,心想,小家伙還挺有正義感的嘛!他本想符合她幾句,可是,那樣做,小不點兒肯定又覺得自己是在敷衍她。于是,他點點頭,說,嗯,你說得多,爸爸的確不是個好人,其實,我心里也挺恨他的,對我媽媽,他做得太狠!

古箏這才終于緩和了臉色,沉默了半晌之後,她突然很用力的拍拍聶冰洋的肩膀,神情極其嚴肅地說,冰洋哥,你放心,以後你不是一個人,還有我啊,我一定會一直陪在你身邊,所以,你心情不好的時候,盡管傾訴好了,當然也可以哭!說著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好像在說,我的肩膀隨時接你依靠。

聶冰洋被她認真的樣子逗樂了,原來他的小不點兒也懂得關心人了,他正正色,忍住笑,極其莊重的點了點頭。古箏嘆口氣,自言自語道,原來我們是同病相憐呀~不過,她想了想,又補充道,我比你要稍微好一點點。聶冰洋听出了她對他的同情和難過,或許還有一點點的憂慮,他想笑著說,小不點兒,不要擔心我,你只管自己開開心心的就好了!可是,他張了張嘴,什麼也說不出,那一刻,他的心柔軟的發不出一個音。

他又一次覺得,他和古箏的相遇確是上天做的安排,媽媽沒有預兆的突然走了,知道消息的那一刻他突然萬念俱灰,媽媽可是他全部的精神支柱,他忍受著對媽媽的思念,忍受著老爸動不動的責罵,忍受著阿姨和兩個妹妹的白眼和輕視,所有的委屈、難過、痛苦、還有艱辛他都默默的承擔下來了,他在努力中期盼著長大,因為長大了,他才會有能力讓媽媽和自己重逢。

好多次在電話上,他都說,媽媽,我又長大了一歲哦,你再等等我,等我18歲了,我就來找你,從此我們再也不要分開。電話那頭的媽媽答應著說,好啊,好啊,我等著我的冰娃子長大的那一天,說完他倆就一起笑了。

對于一個十幾歲的孩子,那些日子是充滿煎熬的,有時候,實在熬不住了,他就找個僻靜的地方,抱著出國前媽媽送給他的吉他偷偷地哭,哭完了,然後一咬牙繼續堅持,因為他心中有期盼,有希望,他堅信在18歲的那一天,他一定要和媽媽團聚,一想到這些,他又重新擁有了堅強和堅持的勇氣和力量。

然而,無論兒子怎麼努力,終也無法阻擋世事無常。他不知道媽媽生了病,電話里,她還是及其溫柔的叮囑他,要听爸爸的話,要和阿姨,妹妹搞好關系。終于離他18歲的生日還剩下一個月,在朋友的幫助之下,他也瞞著爸爸辦理好了回國的手續,握著護照他的心情無比激動,他紅著眼眶對著空氣說,媽媽,媽媽我做到了,我終于要回來了!

那天回到家里已經是晚上10點多了,他本來想打電話給媽媽報告這個好消息的,可是,又一想先不告訴她,到時候給她個驚喜,終于可以和媽媽一起過生日了,他開心的想。輕輕地打開門,他躡手躡腳地走進去,卻看到平常這個時候已經睡下的爸爸卻還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而且還正吸著煙。因為阿姨討厭煙味,所以爸爸早就在8年前戒了煙,所以,他有些驚訝。不過,沒有多想,他打了聲招呼正打算上樓,卻不料爸爸說讓他先坐下來,想和他談一談。

聶冰洋的神經一下子緊張了起來,他想爸爸是不是知道了他偷偷準備回國的事情?心情忐忑的坐到爸爸對面,他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這次一定不會跟爸爸妥協,為了這一天他努力了這麼久,也讓媽媽等了那麼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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