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箏晚上回去,媽媽已經做好了晚餐等著她,一桌全是她最喜歡吃的菜,媽媽疼愛的說,箏兒,來,今天全是你愛吃的菜,來多吃點!她不停地給女兒夾著菜,眼看女兒的碗里越堆越高,可是,古箏還是呆呆地坐在那里,連筷子動都沒有動,媽媽一下子著急了,她都連續三天滴水未進了,因為上次的事情,她本來就瘦了一大圈,可是,現在連眼窩也深深的陷下去了,她的眼神中沒有一絲生氣,沒有快樂,沒有希望,甚至也看不到悲傷,她的眼神是徹底的空洞,多的時間,她盯著一個虛無的地方長久的發著呆。
看著女兒這樣,媽媽心如刀絞,禁不住落下淚來,她說,箏兒,我再去找劍,媽媽這次一定會幫你把劍帶回來,說著解下腰間的圍裙就要往門口走。終于,古箏抬起頭,輕輕叫了聲,媽媽——那一聲虛弱的呼喚讓媽媽心痛不已,她返回到她身邊說,嗯,媽媽在這兒,媽媽在這兒,你要什麼就跟媽媽說。
古箏努力焦距自己的目光,于是,她才驚心地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媽媽竟然淚流滿面,心中一痛,她忍不住輕輕抱住媽媽單薄的肩膀,媽媽一邊流著淚一邊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就像小時候哄著她睡覺時的節奏。良久良久,古箏輕輕嘆口氣說,媽媽,你千萬不要擔心我,我很好,我不傷心,真的,我只是太累了——媽媽,我真的好疲憊,好疲憊!媽媽慌忙說,媽媽知道,媽媽知道,媽媽知道箏兒心里的苦,可是,是媽媽沒有本事沒有辦法保護你。
三年後,巴黎舉行亞歐青少年繪畫展,一副來自中國,題為「東方的蒙娜麗莎」的油畫吸引著不同國家的觀眾,觀者總是徘徊在那里不肯離去,好多人擠不到跟前便悻悻而歸,第二天必定起個大早,為著看到那個神秘的東方女人。幾天下來,其他國家的負責人叫苦不迭,自己國家的畫可是備受冷落。更讓人唏噓不已得是,那些看完畫的人爭相奔走相告,結果,畫展中心每天的接待壓力越來越大。
作為宏遠集團的總經理,孟劍代表宏遠出席此次畫展。隨著人流往前,孟劍終于來到了那副被傳的神乎其神的畫,它的呼聲創造了中國油畫史上的奇跡。當他抬頭,卻在畫上赫然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畫里的是個年輕的東方女子,她側著身倚窗而立,微仰頭望著窗外的天空,少女身穿一襲藍色紗裙,如瀑長發柔順的散落在肩頭,從少女的身上散發出一種祥和的,安靜的光芒,看著看著,賞畫的人不自覺也跟著安靜了下來。
仔細看少女的面容,在場的人卻各有體會,心情愉悅之人眼中的少女是微笑的,她的笑淡淡的,卻極富感染力,仿佛連他們也能覺得出她當時的快樂。然而,不開心的人或許會發現其實畫中的女子也是帶著哀愁的,尤其她嘴角那抹若有若無的苦澀更讓人覺得她心中一定有著難以言說的悲傷。于是,看著看著,便會覺得就連她的側影也充滿了悲傷和孤寂,不知不覺令觀者淚眼迷蒙,恍惚覺得畫中的人正在對著天空低嘆,仿佛下一刻會有淚從她明媚的眼角流出……
觀畫者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反應讓孟劍驚訝之余不免疑惑,畫中的人明明只是靜靜地站著,怎麼會讓這些人或喜或悲?孟劍眼神向下,無意間瞥見了畫正下方的名片,那是用好幾種語言附上的畫家簡介,他不禁皺著眉細看下去,
短短的幾句話概括完了秦楊的一生,短短的幾句話也刺痛了孟劍的心,「戀人,戀人~~」他低喃,比起那個用生命守護這張畫,守護著她的少年,自己卻不懂得珍惜那個深愛自己和自己深愛的人,讓她受傷之後離去——或許,如果秦楊還活著的話,現在他真的會給她幸福也說不定,孟劍痛苦的想到。
踉蹌擠出人群,孟劍看到了那個鶴發童顏的老教授,讓這幅畫重見天日果然是他!秦楊出事之後,老教授臨返校也帶走了這幅畫,當時他對秦楊的父母說,秦楊的夢想是成為讓世人驚嘆的畫家,現在他走了,也許唯有這幅畫才能讓世人知道他的才華和真心——
老教授也認出了孟劍,他只是遠遠地沖他笑著點點頭,然後便蹣跚而去。望著老教授蒼老的背影,孟劍心下輕嘆,箏兒,你是否也在某個我觸不到的角落看著這個感人至深的童話?你可知道其中的主角是你?只是,或許你寧願不曾認識那個少年吧,你一直覺得他的離去是你的錯,可是,箏兒,或許秦楊會比活著的我更幸福呢,至少在他的這個世界里,你和她永遠的在一起。而我卻只能站在台下遠遠地望著你,望著你——
他又一次想起那最後一支舞,燈光下的古箏宛如月兌俗的仙子,一身羽衣站在舞台上,只是,她的眼神中卻掛著晶瑩的淚,這讓他每每想起便心如刀絞。
短短的三四年,自己仿佛已過完了一生,當年那個躊躇滿志的孟劍仿佛已經不在了,他的事業如他所願,異常的順利,假以時日,他終會建立起自己的商業帝國,可是,在自己最輝煌的時候,愛的人卻不在自己身邊,這樣的成功仿佛如塵埃一般讓人沒有絲毫的喜悅和留戀。
現在的他變得比之前更加的冷冽、無情,在工作上更加的不擇手段,就連唐逸夢有一天也感慨道,孟劍,你究竟是人是鬼?當時的他不禁譏笑道,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嗎?如果我變成了魔鬼,那有一半的功勞都在你這里,唐逸夢,上天為什麼會讓我認識了你?如果時間能夠倒轉,如果我還能夠選擇一次,我一定會舍棄一切回到箏兒身邊。
唐逸夢臉色慘白,聲嘶力竭地沖他喊道,在我面前,不許提到那個女人,不要提到那個女人,然後,她便捂著耳朵哭了。其實,孟劍知道當初錯在自己,他知道現在將所有的錯怪罪到這個女人的身上對她來說有多麼的不公平,可是,他還是無法控制自己,他極為殘忍的說,唐逸夢,當年你對箏兒造成的傷害現在由我從你身上討回來!你不是愛我嗎?現在好了,你已經如願嫁給我了,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地方?頓了頓,他又補充道,唐逸夢,或許我和你是一類人呢,所以,才會最終和你走到一起,可是,我永遠不會愛上你的。說完,他便摔上臥室的門出去了,隔著門他听到唐逸夢傷心的哭聲,可是,他也仿佛麻木了,竟是毫無感覺。
走在法國的大街上,看著周圍不同膚色的人群,听著不同的語言,聞著不一樣的空氣,孟劍的心突然間出現前所未有的寧靜。他突然間又想起和古箏一起上學的日子,那個時侯的自己心里也是這麼平靜,這麼安穩。孟劍隔著回憶慢慢的走著,他在記憶里牽著古箏的手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他走的緩慢而踏實,並且絕望地期待著,上天能否可憐他,讓他在異鄉的道路上和她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