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許小姐也不太願意搭我的車。」這人合上車窗時扔下一句,接著車子快速滑走,車尾燈一點點消失在夜色里。
許念被氣得一肚子火,站在原地郁結難平,幸好運氣還不錯,很快就讓她順利截到了出租車。
偷拍陸瓷的這家雜志在圈里很有名,基本拍到的內容便很少再有商量余地,許念也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
不過對方還是很給她面子的,來的是報社的總監。
「張先生。」許念同他寒暄,落座之後,又讓侍應上了壺好茶。
怕被別的記者听到風聲又橫生枝節,兩人約的是一家茶樓,位置也十分隱秘。許念喝了口茶,這才直奔主題︰「陸瓷這次給大家惹麻煩了,真是抱歉。她年紀小,有時做錯事也不知道,希望張先生念在她初出茅廬,再給次機會。」
她已經暗示地將手邊的銀行卡推過去,可那位總監大人卻不為所動。他靜了靜才說︰「我一直很欽佩許總,所以今天才親自過來。」
許念心知對方說這話事情便有五分把握了,這會就耐耐心心地听他說著。
孰料那位總監沉吟幾秒,又說︰「我願意賣你個人情,照片太露-骨影響過壞的不會公布。可這條新聞明早一定會見報。」
許念沒想到事情會朝這邊發展,心里急,可面上依舊鎮定自若︰「張先生,小女孩不懂事,您這麼做她之前的努力就全毀了。」
這話只引來對方一陣輕笑︰「許總心里清楚不是嗎?陸瓷要是沒有你,哪會有今天。」
許念沉默地看了他一眼。
那人又說︰「許總一心栽培替她披荊斬棘,可如果沒有這次教訓,這種事情以後會更多,你也不能護她一世吧?」
道理確實如此,可這不僅僅是給陸瓷個教訓那麼簡單。
受她丑聞影響,正在籌備的電影也被波及。這部戲她投入巨大,如果新聞一出恐怕後果難以想象。
張先生仰頭將杯中剩下的茶水飲盡,再看她時微微嘆口氣︰「許總有公司上下的人要養,在下也一樣,得給手下一個交代。」
許念自然也理解,點了點頭就不再說什麼了。
算是談崩了-
回去這一路許念看著窗外走神,今晚的夜空格外晦暗,明天大概又是一個雨天。她不知為何此刻格外想念陸山,以前遇到難題,只要安心躲在他身後就好。陸山總會在他愁眉不展的時候伸手捻她眉間的結,溫聲哄她︰「凡事還有我,天塌下來我也替你扛。」
那時候她真的是什麼都不用煩惱,只要握著他干燥的手掌,頓時覺得整個世界都是明朗的。
可現在——
她閉了閉眼,輕輕摩挲著無名指上的婚戒,如果陸山還在該有多好,至少有副寬厚的肩膀能讓她靠一靠。
回家陸瓷早就老老實實等在客廳里,听到門口有動靜,悄悄探過頭來,躲在玄關轉角的地方同她說話︰「……大嫂。」
許念咬了咬嘴唇,極低地「嗯」了一聲,低頭換鞋。
陸瓷小步走到她身邊,順手接了她的包,盯著她許久才低聲解釋︰「我,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有記者。」
許念吸了口氣,再看她時心情平復了許多︰「沒有記者就可以亂來?」
「不是。」陸瓷急忙擺手,她雖然任性卻也知道自己闖了大禍,一著急就語無倫次,「我說不要的,是他——」
她臉紅了紅,又小心翼翼地觀察許念︰「我能做點什麼嗎?只要不連累公司。」
許念卻盯著她看了好一會不說話,陸瓷被看得發毛,怯怯地問︰「你生氣啦?要麼打我一頓出出氣?」
「你和周敬生是怎麼認識的?」
陸瓷沒想到她會問這個,愣愣地答道︰「在健身房。」
許念皺著眉,一臉不相信地打量她,陸瓷忙不迭地保證︰「是真的。」
許念以為又是唐仲驍,難道真是她想多了?
她轉身往里走,陸瓷老實地跟在她身後,過了許久才听她說︰「這段時間別出門,等我通知。」
陸瓷張了張嘴,見許念是真的生氣了,這才怏怏地「哦」了一聲。
許念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回了房間。
和助理通電話,助理將公關部完整的策劃給她匯報了一遍︰「眼下有兩個方案,一是對外宣布兩人是戀人關系,反正周敬生未娶,輿論很快會過去。」
他說完大概也覺得不妥,自己就否定掉了︰「不過周敬生名聲不大好。」這個方案顯然不可行,這連陸瓷也一並給毀了。
許念壓了壓額角「第二個呢?」
「第二個就是冷處理,已經證據確鑿,說多了只會弄巧成拙。等風聲過去就好了。」
這個比較靠譜,許念最終決定暫時不發任何聲明-
第二天整個公司都氣壓極低,就像受了外面陰雨天的影響。許念的內線一直在響,助理也跑進來,愁眉不展的樣子︰「賀氏的秘書來電話了,大概又是撤資的事情。」
這一早上已經不是第一個了,許念淡定地表示知道了,助理擔憂地看了她一眼又退了出去。
鄒穎風風火火地回來,在辦公桌前坐定︰「沒辦法了,實在找不到合適的人來救場,Alisa她們幾個檔期全都排滿了,誰都抽不出時間。」
許念不說話,雙眼一直盯著電腦屏幕。
鄒穎急的直皺眉︰「你倒是說句話啊。」
「說什麼?」許念把手里的鋼筆一扔,身子沉沉陷進椅背里,「一線不行就找二線,再不行就找個新面孔出來。辦法是人想的,還真能被逼死。」
鄒穎都被她逗笑了︰「你這劇還沒拍就火了,現在不找個名氣大撐得住的來演,誰還敢給你投資?」
許念沒再接話了。
鄒穎又接著說︰「我好容易說服張導,現在資金出問題了,如果女主角再沒戲,你就等著賠毀約金虧死吧。」
許念閉了閉眼,大段的沉默之後終于開了口︰「資金的事我來想辦法,聯系演員的事拜托你了。」
鄒穎也只是嘴巴毒一些,心底是真替許念急,吁了口氣站起身︰「放心吧,我好歹也混了這麼多年。現在那些個大牌剛出道不都是在我手下混的,怎麼也得賣我個面子。」
許念微微笑道︰「謝謝。」
鄒穎白了她一眼就出去了-
許念打開抽屜找胃藥,這一上午滴水未進,這會兒終于感覺到難受了。辦公室的門卻應景地被敲響了,陸舟拿了杯熱牛女乃進來。
「猜到你肯定不舒服了,想吃什麼,我去給你買。」
許念看著這張和陸山七分像的臉龐有片刻的晃神,末了搖搖頭︰「待會他們會給我帶回來,你自己去吃吧。」
陸舟不走,反而拉開她辦公桌前的椅子坐下了︰「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咱也得好好對自己,要是看到你過的這麼辛苦,我哥心里也不舒服。」
許念一怔,微微垂了眼眸。
陸舟見她失神的樣子,把手邊的牛女乃又推了過去︰「我去給你買吃的,別總吃快餐,沒營養。」
他剛剛站起來就又有人推門進來了。
那人帶了超大size的墨鏡,身上還穿著松松垮垮的灰色衛衣,帽子將本就窄小的臉蛋也隱去了一大半。
等月兌去這些遮掩,兩人才認出來居然是陸瓷。
陸瓷手里拿著保溫桶和飯盒,有些不好意思地送到許念面前,還搶著說︰「大嫂你別罵我啊,我就是想來給你送點吃的,沒被記者拍到,我很小心!」
瞧她那副刻意討好的樣子,許念不禁又想起小時候的陸瓷。
陸瓷比她和陸山都小了很多,一直都瘦瘦弱弱的,不管他們去哪那丫頭都纏著非要一起。有時候哭得眼淚鼻涕流了滿臉,陸山終于受不住將她帶上。
那時候陸山說,他見不得自己的妹妹難過,如果可以,一定讓她永遠都過的開心。
陸瓷見許念一直盯著自己,以為是自己又惹她不高興了,撇了撇嘴一臉委屈的樣子︰「那我走了……」
「你吃了嗎?」許念把餐盒打開,一看就是三人份的。
陸瓷馬上眼楮一亮,跑到陸舟身邊坐下,笑嘻嘻地說︰「還沒呢,媽說你一個人吃飯肯定沒胃口,我陪你。」
「又拍馬屁。」陸舟在邊上不客氣地揭穿她。
許念眼底蘊著笑,卻什麼都沒說,小丫頭那點心思她又何嘗不知道,每次做錯事討好的都太明顯。
她拿了筷子率先吃起來,陸瓷狠狠瞪了眼陸舟,嘴巴無聲地吐出兩個字︰「混蛋。」
陸舟直接拿筷子敲她腦袋︰「沒大沒小。」
「大嫂,陸舟欺負我!」
「我是在教育你。」
「憑什麼啊,你也總給大嫂闖禍。」
「可我現在改邪歸正了,你呢?這一家子就你不省心!」
「……哎,你別搶我的糖醋排骨!!」
耳邊是兩人嬉笑怒罵的聲音,窗外淅淅瀝瀝地,這雨綿延著似乎永遠下不到頭一樣。許念低頭吃飯,唇角有久違的笑意。
陸家對她來說是責任,可也給過她溫暖,父母和哥哥移民之後她的家人就剩他們了。這些年相依為命,有時也靠他們支撐著才不覺得孤單。
所以再艱難的事情,總會想到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