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眼前的景象徹底驚住了!狼狽不堪的怪人身上散發出一種安靜到極致的氣場,他佇立在熊熊烈火中央,右臂伸直向前,手掌像握住了一團空氣似的張開。
他輕輕的吐出兩個字︰「去吧。」
火焰馬上撲過來,把小觸手和怪人一起吞沒進去,我隱約听到了一個小孩子的哭泣聲——
是還魂草嗎?它在痛嗎?
那哭聲漸漸遠去,滿含著哀求、不舍、委屈,我的眼楮在遍地火焰的映照中,也仿佛跟著它一起逐漸融化了。
怪人和煤炭工人一樣周身漆黑,從駭人的火焰中走出來,抬起頭向我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你他媽的……真是要嚇死我啊!
我這才放心下來,長長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癱坐在大鼎邊上,這一切可怕的夢魘終于算是結束了吧……
「耗子哥!你剛才看到沒?怎麼樣怎麼樣?」怪人從剛才那一刻神佛般的姿態中忽然跳月兌出來,像小學生討要獎賞似的,語氣里盡是掩飾不住的興奮。
耗子正夾在門縫里,艱難的用雙手把自己推出來︰「給你70分吧,和老朱沒法比!」
「70就70,你的臉也像70歲的!」怪人不服氣的嘟囔著,然後突然被一棒子打醒似的吼了一嗓子,「對了!冬爺!冬爺死了嗎?」
「你個砍腦殼的豬兒……我活著呢……」
長廊里傳來一聲虛弱的川普,和手術剪被合起的清脆踫擊聲,是林醫生在那邊救命呢!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休息片刻爬坐起來,看著臉色發白的冬煌、滿手血跡的林醫生、還有光著上身的眼鏡依次鑽進來,心想「生死之交」不過如此吧,雖說17年一點點構造起來的世界觀被破壞成了殘桓斷壁,但好在我還能活著接受這些不可能的事實,這段短暫的冒險經歷肯定要改變我這個渣渣的一生啊!
「老子和冬爺已經廢了……接下來怎麼辦就靠你們幾個後輩了,還有你,天上的小六一,表現不錯嘛,老子都有點正眼看你的意思了!」耗子挪過去,和冬煌林醫生並排坐在一起,一臉干皮還閑不住嘴。
我被這個原先的仇家夸的有點洋洋自得,一本正經的晃了一下鏈條回應道︰「你們不是說要把這個大鼎放下去嗎?打算用什麼辦法?」
「到這里好像就沒有出路可走了,你能看到那里面藏了什麼東西嗎?」眼鏡在下面比劃著手勢,好像在測算距離。
蛛網鏈條上的燈光大多被我砸下去了,剩下的那幾點殘火只夠照亮大鼎的外側輪廓。我轉身站起來敲了敲大鼎,手感凹凸不平的,想必是在表面雕琢了什麼花紋吧,從觸感上來看,這應該也是那種青銅合金鑄成的。
蜘蛛網中心的鎖鏈分別捆住了大鼎的四只鼎足,把它架在空中,加上它原本的高度,我是連蹦加跳都踫不到它的耳朵,更何況看到里面的東西呢?
我專心致志的圍繞著大鼎走了兩圈,不僅一無所獲,還一腳踩中了鏈條間的縫隙,險些整個人栽下去!
「你可悠著點!老實的坐著吧,要不就回來,我們再想想辦法!」眼鏡看我身手夠嗆,連忙擺擺手,示意我等著就好,「咱們幾個的身體狀況肯定是不能像她一樣爬上去了,只有想辦法把那東西放下來!」
原本囂張的還魂草只剩下了一大堆焦黑的灰燼,此刻正冒著白煙摞成了一個大墳頭堆在一邊。
我趴在鏈條上向下張望著,時間一長脖子就有點吃不消了,既然我的下油雨任務已經完成,干脆就回到地面去吧!
「沒殘疾的都行動起來,看人家小六一手腳多麻利!」耗子拍著和臉頰不相稱的雙手,催促著我們都去找找可用的線索。
可憐的冬煌是隊里受傷最嚴重的,他頗為無奈的笑了一下,也想為我們的進度出一把力,卻剛撐起上身就痛的倒抽一口氣。
他的膀子都快裂開了……我們趕緊又把他按回地上,讓他在耗子旁邊靜靜的呆著。
怪人剛把他放平扶好,就馬上別過頭去,蹲在地上拼命的嘔吐起來!
「沒事吧!」我急忙跨過去,幫他拍了拍後背。
他吐出超級一大灘污水,我們倆距離比較近,那液體都迸濺到了我的腳面上!
耗子嘆了口氣,自責的說道︰「讓他吐吧,這是老子的洗腳水……」
說是洗腳水,但應該不會那麼簡單的,這兒根本沒有流動的水源,那個小坑里的液體肯定是放置了兩千多年的陳年老漿了……就算沒毒也絕對不是什麼好玩意兒!怪人真是挺堅強的,就這也能喝下去,還喝了那麼多!
更何況觸手在伸進他胃里的時候,他像被做了胃鏡一樣已經干嘔了若干次了,只不過每次都把涌到嘴里的液體又硬著頭皮給吞了回去!
這個牛逼閃閃的人物啊……
眼鏡從滿地滑膩的油污中撿起了每個人掉落的武器,他又拎起一根長明燈架丟在林醫生身上,沒好氣的說︰「現在你的傷比他們輕多了,有了這拐杖,你就是個健全的人,起來走兩步吧!」
林醫生點點頭,把剩下的半板消炎片丟給冬煌,一瘸一拐的走開兩步,然後提醒我們道︰「還魂草死了,上面那東西被捆著,能入手的只有這些人像了。」
林醫生往四周一指,我才開始認真的審視這些奇怪的巨人︰
它們的神態都是統一的肅穆,但形象面貌各有不同,從下往上看去,它們的五官是有點夸張的,總之不太像標準的中國人,而且就衣著服飾來看,和項羽所在的那個秦末漢初的時代風格也有點區別。秦服的普遍樣式是把左邊的衣襟加長,向右繞到背後,再繞回前面來,腰間以寬帶系住。這些巨人的穿著卻千差萬別,各有各的獨特設計。
我想起之前那個站立巨人的頭頂,和蛛網之間是有一根鏈條連接的,那麼其他的銅像呢?坐下和起立的兩種姿態又是什麼意思?
我又找了個衣服皺褶比較多的坐姿銅像,想爬到它的頭頂看看那根連接是否同樣被栓在了腦後。
不過這尊銅像的肩上披著一條打磨光滑的長巾,我完全找不到可以下腳支撐的地方,嘗試了幾次跳躍也抓不住任何能繼續向上的凹槽。
我停下來呆了一會兒,突然發現目光平行處,有一塊疙疙瘩瘩的刻痕。那片東西正好刻在銅像的前胸上,被披肩投下的陰影覆蓋著,不費點眼力是絕對看不出來的!
我從披肩底下伸手模過去,感覺那些刻痕有點類似內襯衣服上的暗花,但又比暗花的分布密集了許多,它們好像符合著什麼樣的彎曲規律,一朵朵整齊的排列在前胸位置,乍一看每朵都是獨立不同的紋飾,仔細觀察又覺得相互之間有些共同的聯系。
直覺告訴我這玩意是有貓膩的!
我趕快轉過頭去,把瞎轉悠的幾個人全都喊過來,指給他們看了看這一片奇怪的前胸。
「完全……看不清楚!」
眼鏡很無奈的聳了聳肩,地面到我所處的位置是有一段距離的,站在那麼遠的地方,肯定看到的只是一團陰影下的疙瘩而已,更何況眼鏡連眼鏡都沒了!
「道哥,拓印膜還在嗎?既然咱們都不上去,讓她帶下來一起研究吧!」眼鏡轉向怪人,推了他一把。
怪人指指我,做了個很下流的手勢,模了模自己的胸部。
我楞了片刻才明白過來,他是說我身上的沖鋒衣口袋里有東西!
我鄙視了一下自己的思想,趕快拉開前襟拉鏈,從內側口袋里模出了一沓滑滑的紙張。
「這是拓印膜,外面的公安機關用來給車牌做記錄用的。」眼鏡解釋著,像我比劃了一下,「你把它展開,貼在你說的圖案上,用力刮一刮就行了!」
我照著他的方法,把那張外面有點滑、里面有點磨砂的紙用力按了上去,一點點抹平翹起的邊緣——只見銅像上的暗花漸漸反著出現在了紙張的背面,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拓印啊!
「你既然能上躥下跳的,就去看看這個上面有沒有吧。」我剛剛回到地上,林醫生又指向隔壁牆上的銅人,把我派遣了出去。
有點意思,在前胸的同一個位置,每一尊坐著的銅人身上都有相似的暗花出現,而我明確的記得,這在站立的銅像前胸是沒有的。
幾個人都來了興趣,紛紛坐回冬煌的身邊,相互傳閱著那幾張奇怪的暗花圖。
「一點兒都看不懂,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耗子把我辛苦記錄下的拓片嘩嘩在手里甩動著,一張干癟的臉皺巴的更難看了,「老子漢字都認不全呢,還是你們有學問的去研究吧!」
可憐的我懷揣著剩下的幾張拓印膜,正一尊一尊的為他們收集著線索呢,听到耗子這句話,突然來了靈感︰「文字的話,都是由曲直兩種線條構成的,每一個都是絕對唯一的,字和字之間又都有著幾個相同的筆畫,說不定拓片上的圖案就是工匠刻上去的文字呢?」
「可我一個都不認識……」眼鏡不確定的回應道,「漢字肯定是不可能的了,難道是項羽那個年代的文字?秦末的話,用的是小篆吧?」
「其胸前銘。」林醫生仿佛大徹大悟般打斷了他們,自顧自的說道,「‘金人高三丈,其胸前銘,李斯撰文,蒙恬書寫。’三丈等于8到9米的高度,正好符合,這是秦氏天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