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窗口,看著那些開得燦爛的花朵,精神有些恍惚。
記憶深處,似乎有個人曾經給她栽了一院子的解語花。
如今,那滿院子解語花,怕是已經換成高貴的藍玫瑰了吧?
她歪著頭想了想,那精致豪華的院落,栽上藍色妖姬,應該也是美麗的吧。
可惜那一院子的解語花,還未等來開放的季節,就已經消散了。
這樣想的時候,心里竟然泛酸。
後院的門一響,臨淵轉眼便出現在她眼前。
她收起滿心的酸意,笑著看臨淵,「今天怎麼這麼晚?」
臨淵沒答話,跟著站到窗口看了看滿院的格桑花,滿意的笑道,「果然開了。」
寒雨不解。
臨淵一笑,「這花本來早就要開的,我想了好些辦法,少水少肥,這才拖到今日里一起開放。」
寒玉疑惑道,「為什麼要是今日?」
臨淵刮了刮她的鼻子,「今日是什麼日子,你忘了?」
「什麼日子?」
「你的生辰。」
寒玉一下子就笑了。
「你怎麼會知道?」
臨淵也笑,「那時候,香兒整日在我耳邊說,她小時候有個妹妹如何如何可愛。」
「每年今日,就拖著我去‘軒轅故居’陪她給妹妹燒香。」
寒玉一咧嘴,想笑,卻哭了。
「姐姐經常提起我麼?」
臨淵無聲一嘆,眼神變得柔軟,「小的時候,她經常哭,想父母,想你,哭到睡著了,嘴里還一遍遍喃喃的叫‘小玉兒’,然後醒來再接著哭。」
那個畫面上美麗高貴、恣意灑月兌的姐姐。竟然會有這樣的小時候……
她覺得自己是幸運的,從小到大不知自己的身世,于是從未為此悲傷過。
而姐姐,一個七歲的小女孩。獨自承受一個人的孤獨和苦痛……即便皇上封她為公主,即便享受無上的榮光和豐裕的物質生活……那種孤獨和苦痛,也是無法承受的吧?
她對姐姐有一種莫名的歉意,如果當時母親讓軒轅無二帶走的不是姐姐,她就不會有如此悲慘的際遇吧?
「姐姐沒有找過我嗎?」
臨淵又是一嘆,「她一直以為你死了,全天下的人都不知道軒轅將軍的小女兒還活著。」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軒轅故居’供奉的雕像上,你母親的手里,還抱著一個小小的嬰孩。那就是你吧。」
原來那個不到一歲的嬰兒,也陪著父母,成為了全天下人眼中的「英雄」?
可是她分明還好好的的活著。
她沉默一會兒,含著淚問道︰「軒轅故居?」
臨淵安慰的撫了撫她的頭,「是的。在京城最繁華的地段,離皇宮很近,那就是你們以前住過的地方。」
「後人為了懷念軒轅將軍的英魂,將它修葺成一個寺廟的樣子,牌匾上的四個大字是皇上親手所題。」
「皇上派人用純金打造了軒轅夫婦的塑像,供在里面,每日里瞻仰的游人絡繹不絕。香火繚繞不斷,很是輝宏。」
「像麼?」
臨淵一愣,沒明白她的意思。
她又補充道,「我父母的塑像,像麼?」
「我那時才八歲,對將軍的記憶不是很清楚。不過應該是像的……你想去看看麼?」
寒玉點了點頭,又立馬搖了搖頭。
「我要過幾年才去。」
臨淵明白她的意思了,要過幾年,等到她為姐姐報了仇,好向父母交待。
他不忍心看她忍著淚的樣子。別過頭,也覺得眼里有些酸澀。
「不要說那些了,」寒玉強笑道,「你還是多教我些武術,好為姐姐報仇,不然怎麼向父母交待?」
臨淵也收起那份酸澀的心情,縱身一躍到了院子里,笑道,「你來打我看看。」
臨淵以隨意的姿勢負手而立,玉樹臨風又溫文爾雅。
如果不是見識過他的武功,你大概會覺得他是個斯文而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
寒玉提起氣,上前兩步,用盡全身的力氣,毫不客氣的飛旋起來。
她的姿勢很標準,發力部位很準確,如果沒意外的話,一個漂亮的空中旋飛踢將會響亮的落在臨淵臉上。
問題是……
問題是——臨淵伸出一個食指,就輕輕巧巧的將她的腳隔在離臉一寸的地方。
臨淵怕傷到她,並沒有用力,只是輕輕一擋,怕她摔倒,又伸出一指,將她的腳握在手里。
上身飛速後仰,寒玉連忙伸手,以左手掌和左腳腳尖撐住地面。
她的韌帶很好,左腳踮著地,右腳架在臨淵手上,竟是筆直地一個一字。
臨淵放開手,一笑,「姿勢很漂亮。」
寒玉幾乎立刻就無奈地想起那個說書人的話來。
……可是漂亮沒用啊。
沒錯,光漂亮是沒用的。
她自以為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臨淵卻輕輕巧巧用一個手指將她擋住!
這是件多麼喪氣的事情!
她還怎麼給姐姐報仇?!
她恨恨地用手去錘腿,氣得差點哭出來。
「我本來很用力的,我用了全身的力氣!就是這條腿,不听話……」
毫無意外的,她還是沒辦法控制力氣,光會招數有什麼用呢?
男人的力氣本來比女人大得多,她的身體又太瘦弱,如果連本身的力氣都沒法發出來,那學了武又有什麼用呢?
臨淵一直在教她練內力,按理來說,應該已經有一些內力了,可她的招式還是軟綿綿的,竟然還是沒法發力出來!
這是件多麼沮喪的事情!
臨淵看她皺巴巴的一張臉,笑了,「沒有關系,反正我們也沒打算用武力取勝,用腦力,才是最省力的。」
「世界上會殺人的人很多。會用腦子殺人卻很少。如果你會用腦子,可以讓所有的武林高手,都為你效勞。」
寒玉想了想,覺得有道理。這才好過了些。
臨淵又補充道,「你重點要學的是謀略,你太單純了。這樣容易被人利用。」
寒玉點點頭,一本正經地說,「你上次給的三十六計,我已經看完了。還有什麼要看的嗎」
臨淵一笑,「三十六計要是用心領悟,一年也領悟不完的。今天是你生辰,我們不學習,我帶你出去玩。」
寒玉皺眉。似乎要反駁。
臨淵一笑,「還記得白馬飛飛嗎?」
寒玉一愣,瞬時笑了。
二人從後院出去。
杭州的六月,熱情似火。
二人騎著白馬,看遍荷池飛瀑。
還是一樣的景。還是一樣的物,陪伴她的,卻已經是另一個人了。
記得那是秋天,那個人帶她來的時候,滿池的荷花已經變成了蓮蓬,黃色的,褐色的。一柄柄低垂著頭。
那時候她還想,如果是夏天就好了,可以看到滿池的荷花和荷葉。
如今真正看到了,卻已經物是人非。
臨淵也感覺到了她的傷感,靜靜地坐在身後,拉著韁繩。沉默不語。
一路無話。
白馬過了西湖,再往西走的時候,寒玉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不要走了……」
她的語氣透露著的疲憊讓臨淵感到驚訝。
他解釋道,「再往西走就是靈隱寺,那是杭州最古老的寺廟。據說很靈,你不想去看看嗎?」
她輕輕的搖了搖頭。
臨淵沉默了一會兒,猶豫道,「我記得靈隱寺的官道上有一種很香的茶,別的地方都買不到,我想去買一些……你真的不要去嗎?」
寒玉搖搖頭,似是疲倦透了。
她說,「你去吧,我在這里等你。」
臨淵想了一下,反正隔得也不遠,于是將她送至附近的一個茶肆里,自己騎馬走了。
靈隱寺是杭州最古老的寺廟,據說很靈驗……
也曾經有個人這麼跟她介紹過。
不止這些,她還記得靈隱寺有塊三生石,他拉著她,屏退了身後所有的侍衛,在陰涼的小道上走了很久,看到那塊不漂亮但是讓人驚喜的石頭。
她記得他執拗的拉著她的手,在三生石前久久的跪拜,那樣驕傲的一個人,竟然虔誠的閉上眼楮默默祈禱……
她不敢再去靈隱寺了。
她害怕忽然邂逅那條小道,害怕忽然听周圍的人提起,害怕想起那天在三生石旁結下的紅布條……
此生都已經不能了……還提三生做什麼?
驕陽似火的天里,似乎喝了太多茶水,她站起身,問到老板茅廁的位置,轉身出了茶肆。
茅廁的位置很偏,她精神不好,歪歪斜斜的走進巷子里,忽然眼前出現一個人擋住了去路。
她沒看那人,嘴里道,「借過一下。」
說著往左邊走,那人攔住了她,她往右邊走,那人又攔住了她。
她滕然一驚,迷糊的精神忽的清醒了。
抬眼一看,一個滿臉yin光的男人就映進她的眼楮里。
「小妹妹,別以為蒙著面紗就不知道你俊,怎麼樣,陪哥哥玩玩可好啊?」
那人說著就來掀她的面紗。
她一把打開那人的手,眼楮狠狠地瞪著他,心里卻是怕極了。
「哎喲,這麼嬌小的妹妹還會打人,不錯,我就喜歡這樣的!」
她沒吭聲,一步步往後退,那人便一步步往前逼。
身後一硬,竟是退到了巷底。
左右一看,竟是死角,退無可退!
那人呵呵一笑,「怎麼樣,小妹妹,你還要躲到哪里去啊?」
那人一步步向她走來,越來越近。
「不要過來!」
她瞪著他,心里的恐懼和絕望到了極點。
「呵呵,哥哥不過來怎麼陪你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