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騙人。宋叔叔說爹爹武功很好,可娘親不還是喜歡他嗎?」
「你沒跟他說這些嗎?」
「說了。」小孩露出一副委屈的樣子,「我這麼說的時候,爹爹就會發火,說我不听話。所以我再也不敢說了。」
寒玉低下頭想了一下,平復心里那些不合時宜的想法,抬頭沖他笑道,「其實學你爹爹說的這些東西也很好玩。」
「才不好玩呢。我學武術可以保護爹娘,舞文弄墨有什麼用。」
寒玉想了一下,答道︰「它們可以幫你說話,可以幫你記住東西。」
小孩不解。
寒玉又捋了捋身前的畫,說道,「就比如這張畫,畫的是蝶兒戲花的場景。可花兒過幾天就要凋謝,蝶兒聞不到花香也不會再飛來,于是我便再看不到這樣的場景。」
「而我將畫畫下來就不一樣了,我可以時時看,時時想起這場景來。你學武術,可以做到這些嗎?」
小孩眨著眼楮听著,似乎在思考她的話。
「再比如,我的父母不在了。多年過去,我雖然時時想念他們,但不免有一天忘了他們的樣子。」
「而我將父母的像畫下來,每日緬懷,訴說我的憂思,也可以讓爹爹娘親一直‘陪伴’著我。這樣不是很好嗎?」
小孩看著她,神情與先前大有不同,但還是露出些許迷茫來。
寒玉自知說得太投入了,他可能沒全懂。
于是又換個通俗的說法。
「你覺得你娘親現在美嗎?」
小孩點頭答道︰「美。」
「是的,可是再過一年,再過兩年,你娘親可能就會稍稍變些樣子。你何不將娘親每年的樣子畫下來,好看看哪一年的娘親最美?」
小孩听著听著眼楮亮起來,雖然沒有再說什麼,可寒玉明明看到了他眼里一直不可抑制的興奮。
「你若想將娘親的模樣和神色畫得像真的一樣,你就先得有好的畫藝。也就是要學好畫。」
小孩皺眉想了一下,又道︰「那我只畫娘親!」
寒玉笑了︰「你只需畫你想畫的。」
第二日,小孩興沖沖的帶著一大堆東西來。
「你看你看!我一說要畫畫,爹爹就派人給我買了最好的紙筆!」
寒玉將桌子上的筆墨紙硯稍稍撥開看了一下。的確是上品。
這些東西就是他送給她的孩子的,或許上面還沾著他手指的余溫。
她摩挲了一下宣紙,忽的像模到了燙手的山芋,趕緊放開來。
小孩卻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仍然沉浸在興奮之中。
「我每天到這里來,你教我畫娘親,直到我學會為止!」
雖然不過四歲,可支使起人來卻有板有眼,一說到要讓別人做什麼,語氣不免露出幾分刁蠻的命令語氣來。
寒玉帶笑打趣道︰「我為什麼要教你啊?」
小孩瞬時被潑了一盆冷水︰「你不教我嗎?」
寒玉但笑不語。
小孩又分辨道︰「你說了要教我的!你昨天說了的。」
聲音里帶了幾分急切幾分任性。又夾雜著幾分撒嬌的意味。
寒玉想了想,道︰「我昨天沒有說我要教你,只是告訴你學畫的好處。不過,你要我教你,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情。」
小孩瞬時眉開眼笑︰「什麼事情?你說吧。」
「你要尊重我。听我的話,不幫助任何人欺負我。」
小孩眼楮嘀咕嚕的轉了好幾圈,終于挺起小胸脯︰「好,我答應你。爹爹說,君子一言,馬……馬……」
說到這里結結巴巴說不下去。
信誓旦旦發誓的時候,忽然記不起要說的話來。這真真是個極為滑稽的事情。
寒玉笑著替他接到︰「——駟馬難追。」
「恩。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說了就會做到。」
寒玉看著這個小大人似的孩子,思緒飛舞,如果時光飛逝,大家都看得到未來,不知道這個小孩會如何面對這個誓言。
或許有些殘忍。
可此時的她已經不害怕殘忍。
她模模他的頭,微笑著。意味深長的道︰「我說的是任何人哦,還有——是永遠——你知道什麼是永遠嗎?」
「我知道!」小孩一本正經地答道︰「任何人,就是包括爹爹和娘親在內的所有人,永遠就是……就是……只要我活著。」
「很好。」
寒玉又模了模他的頭,若有所思的打趣道︰「我听說江闊江大少爺的兒子是個神童。兩歲半的時候就當眾大吟史詩。你現在已經四歲快到了吧?怎麼連‘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都不知道?」
小孩一一嘟嘴,似是生氣了。
「你看不起我是不是?」
「不是不是,只是覺得奇怪。」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爹爹喜歡我跟著師父們學詩學畫,我幾乎每天氣跑一個師父。後來娘親就干脆親自教我學詩了。我不喜歡詩,但是我喜歡娘親高興,所以我很認真,吟出史詩又有什麼奇怪的?」
有這麼一個好兒子,這麼小就懂得討自己歡心,又有一個好夫婿,想方設法為她著想……沈念念,挺幸福吧。
「喂——」小孩拿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你听到我說話沒有?」
「听到了。」
寒玉回過神來,又問道︰「你娘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怎麼不順道教你畫畫呢?」
「有啊。娘親是要教我畫畫。娘親畫的畫也很好看,可是跟你的不一樣,娘親的畫不會說話,我覺得可無聊了,于是我就告訴她我先學詩再學畫。跟你學畫可以畫自己想畫的話,來說自己想說的話,應該會很好玩……」
「你到這里學畫,你娘親知道可能會不高興的。」
「我娘親才不會知道呢。我每天下午要睡兩個時辰,爹娘不會去吵我。當然不會知道我不在了。」
自此。小孩每天下午偷偷溜出來,再掐著時間趕回去,學畫畫倒也像模像樣。
每日孩子一走,臨淵便陪著她練舞練琴。學到的本領倒也沒有荒廢。
諜部無孔不入,盡管她們已經韜光養晦四年,仍然不能輕舉妄動。
他們只能等待,等待一個合適的契機。
他們所做的只是默默地做一些努力,將情況了如指掌,造成一些湊巧,然後讓事情按照預定的方向發展。
已不動制萬動。
如此一來,從外人的角度看,他們什麼也沒有做,只是被命運和其他人推著走而已。
就好比小孩玩捉迷藏迷路到了這里。再比如寒玉做的事湊巧是他最討厭的事——畫畫……
這一切,果然是臨淵的風格。
這樣的計策需要耐心,需要等待,但是真假難辨,很是安全。
很快。機會就來了。
這天,落雨閣的院門比往日響得早半柱香的時間。
彼時,寒玉正和臨淵兩人對弈,黑白棋子僵持不下,難分勝負,二人坐在石桌前苦苦思索,坐了半晌。仍然無可進展。
敲門聲便是在這時篤篤的響起來。
二人抬頭相視一笑,臨淵將手中執了半晌的黑子放回去,拍拍手站起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看來你的計策很好,你越來越優秀了,我有時不知道還能再教你什麼。既然你執意要自己報仇。只要你不需要,我就不會輕舉妄動。只是這一步走出去,前面必是步步驚心,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寒玉點點頭,「你放心吧臨淵。我懂得保護自己。」
臨淵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寒玉一笑。
「放心吧臨淵,你我等待了這麼多年,絕不會白等。」
臨淵背過身去,知道她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卻不知如何解釋。
踟躕良久,滿腔的話語終究被憋回,終是離了落雨閣。
此時落雨閣的大門已經敲得雷響。
這小孩,力氣還挺大的。
她不慌不忙的拉開門。
小孩跑得滿頭是汗,喘著氣瞪她。
寒玉不等他抱怨,問道︰「怎麼了?」
小孩推開她往里面走,大口大口地喝了好幾口茶,這才一**坐在椅子上生起氣來。
這小孩雖然跟他爹有些相似的霸道,脾氣倒還稍稍好些,平日里也不會莫名其妙的生氣。
「怎麼了?」她問道。
「昨日傍晚,娘親要教我畫畫。我不想學,哭了一場。于是今天爹爹便給我請了一個長胡子的老爺爺教我畫畫。我不喜歡他!我才不喜歡!你說怎麼辦?」
寒玉道︰「你不是已經再學畫了嗎?」
「對啊,可是爹娘不知道啊,他們硬要給我請位先生。」
小孩眼楮嘀咕一轉,又撒嬌道︰「不如這樣,你去作我的書畫先生,爹娘就不會一直給我請先生了。好不好?好不好?」
寒玉答道︰「我本來就是你的先生。」
「不一樣的,不一樣的。」小孩分辨道。
「有什麼不一樣?」
「爹娘要先生住到我們那里去,跟我住在一起,好天天教我……」小孩說著說著聲音變得越來越低。
寒玉道︰「你父母知道你跟我在學嗎?」
「沒有,我不敢跟他們說。」
「為什麼?」
「我爹娘要是知道了,肯定要讓你到我們那里去住,可是我怕你不想搬過去。所以……」小孩說著有些心虛低下頭。
寒玉笑著替他繼續,「所以先來問問我?」
「恩。」小孩點點頭。
「為什麼覺得我不會過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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