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袋里是十多個癟癟的土豆,麻袋下是一個米袋,里面除了一只碗,有半碗多樣子的米。
她不可置信地抬頭,見寒玉仍舊微笑著看著她。
她低頭去,氣急敗壞的將米袋提著底一抖,少的可憐的米悉悉索索的倒進碗里,剛好半碗,再抖抖,出來五六顆米粒,再抖,怎麼也都不出了。
173
小夏提著那米袋的底,執拗的抖著,一下一下,越抖越快,越抖月狠……
米沒抖出來,眼淚卻珠子般地掉進米碗里。
「小夏……」
寒玉上前去將她攔住。
「不要抖了,這米袋又不是無底洞。」
小夏見她還有心情開玩笑,眼淚越發洶涌了。
「這才二十一,這個月還有九天,你要怎麼過啊?」
寒玉笑笑,說道︰「這米夠吃兩三天,剩下的日子每天吃兩個土豆,恩,土豆還是挺管飽的。」
這話把小夏說得越發傷心,她一把一把的抹眼淚。
「怪不得你這麼瘦!太欺負人了!」
寒玉卻露出一副調皮的樣子,「恩,還好現在有辦法吃飽飯了。」
小夏一呆,連哭泣都忘記了。
「什麼辦法?」
寒玉輕笑了一聲,「你們那個小主子,不是要請我做他的先生?應該管飯吧?或許還有工錢也不一定。」
小夏愣了一下,這才想起這事來。
「姑娘,你真要去啊?」
「是啊。」
「可是……他是少爺和現在的……四夫人的孩子誒,你……」
她一直認為自己主子心里是有少爺的,她每天對著這個孩子,還要將自己所學傾囊相授,不會難過麼?
寒玉苦笑一聲,又看了看空空蕩蕩的米缸和口袋,自嘲不已。
「你也看到了。聖人可以不為三斗米折腰,可我不行,這樣下去……」
她說到這里,默然不語。但小夏卻明白她的意思了。
不要說這樣下去,這樣的日子,連她這個下人,也一天都過不下去。即使挨過去,也總有一天要餓死。
「可是……可是……四夫人還不知道你的事情,幸虧她不知道,如果她知道了,會怎麼樣呢?你如果去當小少爺的先生,必然經常遇到她,你要怎麼辦?」
寒玉道︰「我听說她和少爺很幸福。我也沒有什麼非分之想。她應該不會無端懷疑我才對,我怕的是以前那些知情的下人胡亂嚼耳根子。」
「那倒是不會。四年前那個大年三十之後,府里清空了許多下人,都是當時在場的小丫鬟。有幾個知情的,也都給了封口費。」
「江管家說只要誰嚼一個耳根子。就叫他……教他全家性命不保……也正因為如此,四夫人現在還不知道。」
寒玉點點頭,「那就沒什麼可擔心的,我只是教小少爺畫畫,我會小心的。」
小夏還想說什麼,卻見江濤隱隱從遠處奔過來。
他手里抬著一個裝點心的盒子,嚷嚷道︰「你們怎麼跑這里來了?快點收東西去啊……咦。你們在這里做什麼?」
寒玉笑道︰「我看看是不是要把米也帶過去。」
「米?!不用不用,到我那里不用做飯,和我一起等著吃就行了!」
寒玉「噗嗤」一聲笑起來。
小夏低聲囁嚅道︰「但願小少爺說的是實話……」
沒想到這低若蚊子的聲音卻被這小孩听到了。
「喂,你說誰呢?你是說我說話不算數嗎?」
小小的孩子,插起腰較真的模樣,別提多神氣了。
「好了好了。」寒玉連忙笑著將他哄出去,「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相信你說的話。」
「就是嘛!你一定要相信我!」
一行三人拿著行李往江岩軒走去。
說是行李,其實不過幾本書,幾件換洗的衣服。一些日常的洗漱用品。
江岩軒,這個她曾經避之不及的地方,如今成了她想方設法入駐的地方。
一切心血都不會白費的。
她這麼安慰自己。
江岩軒,四夫人正端坐子在原本的椅子上,手里翻著那幅畫一遍遍看著。
「小姐,畫畫在這麼薄的布巾上,上色竟然也沒有暈開,還畫得這麼美。畫畫的人技藝應該很高吧?」
念念沉默一會,答道︰「在我之上。」
雖說這人技藝的確很高,可自家小姐從來沒在琴棋書畫上輸給別的女人過。
現在听她這麼說難免不是滋味,「那也不至于吧小姐?你在布上畫一畫看,也不一定會暈開來。」
沈念念听她說話,不住的搖頭,最後細細地摩挲一遍那花。
「重點不是上色。讓我自嘆不如的是這個人對所畫之物的領悟,遠遠在我之上。這是一種天賦,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濤濤如果能夠得到她的指導,必然進步神速。」
綠衣低聲道︰「那也不一定,或許換一種東西讓她畫,就不一樣了。」
念念笑笑,「那你待會就讓她畫別的東西看看。」
「那一定的,我要想一樣難的,好好考考她。」
沈念念笑而不語,稍許又問︰「紫衣去請少爺,怎麼還不回來?」
「不知道,或許……哦,那不是回來了嗎?」
說著就見一個穿紫衣的大丫鬟走進來。
「小姐,少爺不在。」
「不在?」念念微微蹙眉,「不是早上還在麼?」
「江管家說今天來了一大批新鹽,產地和原本所有的地方都不同,少爺去看了,可能明天就能回來。江管家正要請人來告訴你呢,正好被我遇見,才走了不久。」
念念點點頭,有些遺憾道︰「看來只好我自己看看這位畫師了。」
這時門口走進一個小丫鬟︰「少夫人,小少爺帶著畫師已經朝這邊過來了。
「快請進來。綠衣,泡茶。」
綠衣有些不情願地走到一旁沏茶。壺蓋才剛剛蓋上,人便從院子里遠遠走來,看得見了。
江濤邁著小腿走在前面,老遠就嚷著。「娘,我把先生請來了!」
遠遠的只見是個素白高挑的女子,拿著什麼東西,慢慢地跟著。
房門的人將她手里的東西接下來。
她于是跟著江濤,一步步朝大殿走來,江濤小腿走得慢,她就慢慢的跟在後面,江濤跑起來,她就走得快些。
看起來很有耐心的樣子。
人慢慢的走近了,漸漸看得清身型。對方似是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白衣,黑發,清瘦。
她一步步的跟著江濤走來,雙手自然地交叉在月復部以上胸部以下的位置。步履輕盈而又踏實,不快不慢,目不斜視,沒有一絲多余的動作。
她就那麼走著,不急不緩,從容不迫,裙擺微微擦過地面。一下一下,流暢而無一絲停頓。
主僕三人看著她這麼走來,無端就想到了那幅畫,看著她走路,就好像置身花海,看到花開的燦爛。听到花開的聲音,感到微風拂面的輕快。
自然舒適,卻又風情無限。
沈念念一下子就明白這個人為什麼會畫出那樣的畫來,她本身已經將畫的風情融入了自己的氣質里。
隨筆揮就,必是一副美畫。
微微動作。也是一副美畫。
她走得越來越近了,漸漸看清臉盤,很漂亮的一張臉,大眼楮,長睫毛,小嘴微抿,下巴很尖,鎖骨凸出。
竟是一個這麼完美的女子!
才貌雙全,又風情無限,竟然讓從來自信的念念也生出幾分嫉妒來。
只除了一樣,這女孩的皮膚菜黃,又過于清瘦,于是少了幾分瑩潤。
這一點發現讓念念稍有安慰。
她咳了一聲,喚回兩個還在發呆的兩個丫鬟,起身,帶著二人朝門口迎去。
寒意跟著江濤走進大廳,迎面就見主僕三人走過來。
「娘,這就是先生。先生,這就是我娘!」小家伙忙不迭的介紹。
沈念念在她們面前,打量這個女子,發現她竟然比自己高了些。
這個發現讓念念有些不爽。
十六七歲,都是爭奇斗艷的年齡,即使從來自信的沈念念,兩次被人比下去,再怎麼有涵養,心底也很不舒服。
她正想笑著客套兩句,不想那女孩忽然身子朝下矮去。
她一愣,再一看,就見那女先生已經跪在她腳邊。
「見過夫人!」
這脆生生的一聲,讓念念有些回不過神來。
原本以為這樣優秀的女子多少會有些脾氣,不想一見面就給自己行這麼大一個禮。
看來是個很好掌握的畫師。
先前那些不舒服少了大半。
她連忙將她拉起來,嘴里客氣到,「怎麼敢當?快請起!先生,我們該怎麼稱呼您?」
「在下姓鄭,請夫人稱我鄭姑娘即可。」
「額,原來是鄭先生,快請坐!綠衣,快給先生上茶。」
念念坐回主座,細細打量這個女先生,覺得有些莫名的熟悉,卻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見過這麼一個有才有貌又氣質獨特的女先生。
事實上她曾在江府見過寒玉兩次,可是時隔四年,又是不大相干的人,她根本沒記住容貌。
何況寒玉的身才氣質都與先前大不相同,又是以這樣的身份來見她,她怎麼也想不起自己見過這樣一個人。
寒玉謙遜的雙手從綠衣手上接過茶杯,又是恭敬的朝念念一讓,這才小口咄了兩口,放回桌子上。
這一連串謙遜無比的動作,讓念念對她好感倍增。
她自詡不是一個小肚雞腸的女流之輩,對這樣才識卓絕的人,應該虛心學習才對。
ps︰
晚上九點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