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我自然再也睡不著了,于是就陪著女乃女乃折紙錢。事件很快過了凌晨十二點,到了這個點上,女乃女乃才開始準備起來。
女乃女乃說等一點了再出去,只是這回女乃女乃並沒有在家燒紙人,我也沒見她要帶紙人出去,就好奇問了,但是女乃女乃卻對我做了噤聲的手勢,意思是讓我少說話,而且不要說與今晚燒紙錢有關的事情。
我知道女乃女乃忌諱的的東西多,于是就不再問了,只是看著女乃女乃準備著這些東西。臨出門的時候,女乃女乃點了三炷香給我,讓我對著經圖拜一拜,我照著做了,將香插在了香爐上,然後這才跟著女乃女乃出門。
女乃女乃說出去之後不要東張西望,然後給了我一疊紙錢,叮囑我說,每到一個十字路口,就撒一些,但注意不要撒的太多。又叮囑我說萬一听見有人喊我,也不要應,更不要隨便四處張望。
我都一一應了,然後就跟著女乃女乃出去,每到一個十字路口,我就撒一些紙錢,這種感覺,就好像外出祭祀死人一樣,女乃女乃說了出了門就不要講話,我雖然心里有疑惑,但是卻不敢開口講話,生怕犯了什麼忌諱。
這樣一個路口一個路口地走過去了,倒也沒什麼異常的,只是快到祠堂那里的時候,遠遠地就傳來一陣哭聲,不單單是我听見了,就連女乃女乃也听見了,而且乍一听見這聲音的時候,我竟然想起昨晚在河里將我驚醒的那個哭聲來,竟然是一模一樣的。
等走的近一些了,才看見祠堂邊上坐著一個人,哭聲正是他發出來的,女乃女乃停了停,似乎也感到有些意外,但還是上前去了。
這樣的外出女乃女乃並沒有帶任何手電筒之類的東西,但是女乃女乃還是認出了這個人,她不是別人,正是趙老太。
趙老太住在橋頭河邊處,祠堂這邊完全是兩個截然相反的方向,她竟然跑到這里來哭,不禁讓人覺得奇怪。
她又聾又瞎,似乎並沒有察覺到有人來到身邊,一點反應也沒有,女乃女乃也沒有喊她,而是繞過了她,來到了祠堂的邊上,就像是完全忽視了趙老太的存在一樣,就放下籃子將紙錢拿出來。
我來到女乃女乃旁邊蹲下,見女乃女乃也無視趙老太的存在,于是我也不去管她,幫著女乃女乃拿出香來,女乃女乃先點了香,拿了給我三炷,示意我先朝著祠堂拜一拜,我照著做了,然後把香插在了祠堂的神龕邊上,女乃女乃這才開始點紙錢。
當紙錢燒起來的時候,我听見趙老太的哭聲變了變,似乎是感覺到了身邊的異常,哭聲啜泣了幾下,忽然就沒有了,然後我才听見她把頭轉朝了我們,問道︰「是誰在那里?」
女乃女乃燒著紙錢,頭也不抬地回答說︰「老姐姐,你來哭你的,我來燒我的,各做各的吧。」
女乃女乃的聲音並不大,我正在心里說趙老太耳朵背,她是听不見的,果真趙老太什麼也沒听見,但女乃女乃也沒有要說第二遍的意思,她也沒再搭理趙老太,自己雙手合十就對著燒著的紙錢念叨了起來。
至于女乃女乃在念叨什麼,我听不清,只知道是一些類似經文的東西。
大約趙老太長久沒有听見回應,也明白了一些,就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再哭,就那樣坐著,從我這里看過去,剛好看到她的側面,這模樣,越看越像那晚我跟著女乃女乃出來,在路邊看到的那個坐著一動不動的人,但是不是她,我不敢確定,因為我總覺得這兩個身影,似乎是有些不同的。
女乃女乃念叨了很長時間,直到紙錢都要燒盡了,這才停下來,然後將剩余的紙錢丟進去燒了,這回她開始用我听得懂的華語念叨,大致意思是那些已經故去的亡魂,既然死了就安心去該去的地方,不要再纏著我了,燒的這些紙錢是給他們用的,每天都會給他們燒之類的。
在女乃女乃念叨這些的時候,趙老太忽然站了起來,拄著手上的拄棍就起來了,然後用棍子探著路就這樣回去了。
我看了一陣,想說什麼,但又忌諱不能說話,于是就忍了,趙老太起身離開的時候,女乃女乃也看了一眼,也沒有什麼別的動靜,一心燒著紙錢。
帶來的一籃子紙錢燒完之後,女乃女乃小聲和我說該回去了,我于是跟著女乃女乃原路返回去,在回去的路上,我們也沒再遇見趙老太,雖然她走得慢,但我們卻沒有追上她,直到回到了老家,我才終于問女乃女乃說,趙老太哭人怎麼跑到這里來了。
女乃女乃卻說,她不來這里,還能去哪里。
我听不懂女乃女乃的意思,我追問,女乃女乃又責備說小孩子不要多問,讓我趕緊去睡覺,說有什麼今晚都不要說,都是忌諱,等明兒再說,讓我好好睡覺。
我于是只能去到了床上,但是翻來覆去地都睡不著,我听著屋子外的動靜,女乃女乃似乎並沒有還要睡的樣子,但是也不敢去問女乃女乃,想著想著,竟然也就睡著過去了。
當我再次醒來,只听見有人在叫我。
因為經歷了被叫魂的經歷,這次即便是重新醒過來,我也學乖了,不敢再妄自答應,而且醒來之後我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只為了確定這個聲音的來源,果真,又一聲傳了過來,很清晰,听著似乎是女乃女乃的聲音,等我听清楚了,才確定這聲音是從堂屋里傳來的。
透過房門的縫隙,我似乎能看到堂屋里是有光的,雖然昏暗,但的確是有的,而且一閃一閃地,意味著堂屋里沒開燈,而是點著蠟燭之類的東西,還有就是,可能在燒紙錢,因為我聞到了紙錢燒焦的味道。
如果算上和著我醒來的那聲叫喚,我醒來之後一共听到了四聲叫喚,都是我的名字,而且都是女乃女乃的聲音,並且這種叫喚的語氣和女乃女乃叫魂時候的那種聲音完全不同,但也不像是在喊我。
我躺在床上,感到心跳有些加速,而且女乃女乃在叫了四聲之後,外面安靜了很長時間,如果不是看到透過縫隙跳動的火光,我還真以為剛剛是自己再一次見鬼了。
我覺得大約這樣安靜了四五分鐘之後,我忽然听到了哭聲。
是的,是哭聲,而且是嬰孩的哭聲,雖然只有一聲,但是把我的汗毛都哭得豎了起來,然後我就听見女乃女乃咳嗽了一聲。
直到這時候,我才確定剛剛叫喚我名字的,的確就是女乃女乃。
既然是女乃女乃在堂屋里,我的害怕不知道為什麼就減少了許多,于是我躡手躡腳地從床上爬起來,然後躲在房門後頭,透過門縫看向堂屋里。
這次看見的情景,和我頭次看見的幾乎一模一樣,女乃女乃背對著我,正在火盆上燒著紙錢,只是在沙發上,我看見坐著一個紙人,是的,就是坐著,它的臉蒼白地就像一個死人一樣,用大紅紙貼上的腮紅看上去格外刺眼,它的眼楮則看著正在燒紙錢的女乃女乃,看著就像一個布偶一樣。
和往常一樣,它的身上還是穿著我的衣服,不知怎麼的,看到這場景的時候,我覺得整個人都哆嗦了下,一股莫名的害怕就從心底騰了起來。
然後我看了看女乃女乃在火盆里燒著的紙錢,里面的火光一閃一閃地,女乃女乃用香不停地撥動著,以讓紙錢完全燒掉。
這些都是些尋常紙錢,和女乃女乃平時燒的也沒什麼兩樣,我于是再將視線移到紙人身上,但是這回等我看過去的時候,我看見紙人的臉竟然已經轉朝了我,我明明記得剛剛紙人是看著女乃女乃在燒紙錢的,可是現在它的臉直對著我,用黑紙貼上去的眼楮也正盯著門縫後的我。
見到這情景,我被嚇了一跳,只感覺頭皮麻得頓時就要炸開,伴著一聲被嚇到的驚呼,整個人就坐在了地上。
我的聲音立刻驚動了女乃女乃,接著我听見腳步聲朝我這邊響起,然後女乃女乃拉開了門,而臥還坐在地上沒有緩過神來。
女乃女乃見我驚恐地坐在地上,問我這是怎麼了,不是已經睡了嗎,怎麼會坐在地上。
我覺得全身都在顫抖,看著女乃女乃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滿腦子都是那個盯著我、臉色蒼白的紙人,我茫然地伸出手指,指著外面,也不知道地方有沒有指對,用發抖的聲音說︰「那里,那個紙人……」
我的舉動嚇壞了女乃女乃,女乃女乃立刻來扶起我,然後抱住我和藹地問︰「哪里,哪里的紙人?」
不知道為什麼,我會如此受到驚嚇,我感覺自己的腿肚子都是抖得,要不是女乃女乃抱著我,我感覺都站不穩,我依舊指著沙發的位置說︰「那里那個紙人,在沙發上坐著的那個紙人。」
可是等我順著自己指著的地方看過去的時候,那里什麼都沒有,根本沒有我說的那個紙人。
女乃女乃也順著我指著的地方看過去,狐疑地看著我說︰「石頭,那里什麼也沒有,你是不是看花眼了,沙發上沒有紙人,我也沒有放紙人在沙發上。」
可是我不管,只是重復著說︰「就在沙發上,我看見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