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你。」
明薇听見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感覺到顧朗握著她的手微微一緊,她敏銳地感覺到了什麼,抬頭看了看他,他卻很快調整好了表情︰「是,真巧,你也在這里。」
你也在這里,這句話仿佛是在和老友閑話家常,但是細細品味,總有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味道,顧朗大概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所以馬上就轉移了話題︰「有事我們去偏廳說,有沒有醫療箱?」
肖成忙道︰「有,這邊走。」
偏廳十分安靜,有佣人送來了醫藥箱和茶水點心,顧朗握著明薇的手臂,替她消毒,她的一只玉臂雪白瑩軟,那三道抓痕顯得尤其可惡,叫人痛心不已,顧朗輕手輕腳替她涂上藥水︰「痛不痛?」
貓爪抓破皮肉,自然痛得要命,明薇更關鍵別的︰「會不會留疤?」
「不好說。」他把紗布纏在她手臂上,「愈合之前不得踫水,洗澡的時候用保鮮膜裹上。」
明薇苦哈哈地看著他,顧朗忍不住,在她腮上擰了把︰「活該啊你,偏去招惹那只凶貓。」
他把目光投向肖淑,她正懷抱著貓咪端坐在沙發里,眼睫微垂,看不出情緒,顯然是一個慣于隱藏自己心思的人,和剛剛在大廳里唱念做打的仿佛是兩個人。
而凌嵐端著咖啡杯,美目一直牢牢關注著他,顧朗只做不知,問肖成道︰「令媛的情緒,仿佛不大對?」
肖成道︰「淑兒醒過來之後就變成這樣了。」從前活潑開朗的女兒性格大變,雖然令他懷疑,但這並非沒有先例,他更想知道她失蹤期間有無發生任何對肖家不利的事情。
「肖小姐。」顧朗待她尚且算是客氣,「我現在在為楚向宇做治療,你們兩人的遭遇有諸多相似之處,所以我希望能夠為你做一個檢查。」
肖成對于女兒十分關心,自然也十分支持︰「淑兒。」
「不,我不需要。」肖淑冷淡地說,「我很好。」她站了起來,「如果沒有什麼事情,我先回房了。」
「喂。」明薇喊住她,「你讓你的貓抓我這事兒就算完了?」
她冷冰冰地看著她︰「是你先來招惹我的。」
「我哪里惹你了?」
肖淑不說話,自顧自開門回去了,肖成微微皺了皺眉頭︰「抱歉,淑兒自從失蹤回來以後,性情就變得有些古怪。」
顧朗阻止了他想要道歉的話,直接問︰「肖小姐回來以後,對她做過檢查嗎?」
「有的,當時直接送到了醫院里,我們也給她做了一個比較詳細的檢查,但是沒有什麼結果。」肖成苦笑道,「而她醒過來以後很反感醫院,醫生說這種變化是心理性的,但是她拒絕和心理醫生見面。」
顧朗想了想道︰「不知道肖先生方不方便把令媛的檢查報告給我一份,如果你信得過我的話。」
肖成果然遲疑了一下,卻听凌嵐清脆一笑︰「顧醫生的人品,自然是信得過的。」
听她這麼說,肖成不再遲疑,點頭讓人去取肖淑的檢查報告,拿到手以後,顧朗也不多做久留,與肖成告辭離開肖家,凌嵐不緊不慢跟在他們後面,明薇本來就心情不好,脾氣更壞︰「你跟著我們做什麼?」
「我是跟著顧朗,不是跟著你。」凌嵐似笑非笑。
明薇狐疑地在她和顧朗之間看了看,突然覺得自己是電燈泡,她正想說什麼離開的時候,顧朗卻抓住她的手腕︰「別亂跑。」
「我……」我只是想給你挪地方,明薇冤枉透了,但是顧朗不容她多說,直接把她拖上車,凌嵐站在車窗邊,眉梢微挑︰「不打算和我敘敘舊?」
「要說的話,我已經對你說完了,」顧朗降下車窗,平靜與他對視。
凌嵐抿著唇,顯然對這個答案不是很滿意︰「你覺得那就是你給我的解釋?」
「是的。」
「你知道我不會接受。」
「男女之情,合則在一起,不合則分開,只要一方不再有感情,整段感情便沒有維系下去的必要。」顧朗答道,「你可以恨我怨我,卻沒有辦法改變這個現實。」
凌嵐似有若無地瞥了明薇一眼,她還莫名其妙︰「我要一個更明確的理由,並不是這樣含糊不清的解釋,顧朗,你難不成以為我凌嵐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
「我從來不曾這樣以為過。」顧朗輕輕嘆了口氣,「只是緣分已盡,凌嵐,你想要我怎麼對你?」說到最後,他甚至苦笑起來。
凌嵐靜默片刻,轉移了話題︰「今天不是談話的好時機,我下次再來找你。」
明薇目送她離去,這個女人走起路來的姿勢像是一只矯健的母豹,充滿了力量美︰「這是誰,你們認識?」
「你之前說,負情薄幸讀書人,問我有沒有辜負過誰,是不是?」他發動了汽車,一邊提速一邊道,「現在我回答你,有。」
明薇心髒一抽,疼得她蹙眉︰「你的前女友?」
「是。」
「分手了?」
「嗯。」
「為什麼?」
「分開了就是分開了,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她堅持道︰「告訴我,你們是怎麼認識的,為什麼會相愛,發展到哪一步了?」
這樣無理取鬧的要求……顧朗苦笑一聲,放緩了口吻︰「你現在非要說這個嗎,改天我再告訴你,行不行?」
明薇張了張嘴,月兌口便問︰「改天,我看不用改天,明天你們就該死灰復燃,重續舊情了。」
顧朗猛地踩了剎車,明薇因為慣性而往前沖,幸好因為綁著安全帶而沒有撞到頭,她扭過頭去,冷笑道︰「我說中了?」
「說中你個頭。」顧朗忍無可忍,「我的前女友,你問那麼多干什麼,和你有關系?」
她呼吸一滯,嘴硬道︰「問問怎麼了,問都不能問嗎?」她被他指責,眼眶中迅速積起水光,她眨眨眼,逼回眼中的澀意,「不問就不問,誰稀罕似的。」
顧朗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重新咽回了肚子,沉默地把車開回了家里,一進門,明薇就氣勢洶洶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砰一聲把門關了。
真是的,一個凌嵐重新出現在他的視線里就已經夠煩人的了,小金魚好端端的生什麼氣?顧朗無奈極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去和秘密,明薇從前是否遇見過什麼男人,是否和誰有過一段浪漫的邂逅或者艷遇,他可從來都沒有問過。
這有什麼好生氣的。難不成他事無巨細都要和她交代嗎,戀人都不帶這樣刨根究底的。
他這麼想著,又在心里為她開月兌︰這位大小姐性子霸道慣了,恐怕也只是對他的推辭有所不滿,並沒有別的心思。
他把自己關在書房看起肖淑的檢查報告來,寫報告的人是和平醫院的權威,分析地深入淺出,因為是記憶出現了紊亂,所以對腦補的檢查還算十分全面,那個傷口並沒有被忽視。
是的,肖淑腦後有和楚向宇一模一樣的傷口。
這樣高明的外科手術,同樣出現在幾個失蹤的人的身上,這實在是一件十分讓人忌憚的事情,沒有人知道這場手術的目的是什麼,對方又希望通過肖淑和楚向宇來達到什麼目的,但是他們兩個人的身份都非同小可,這件事可大可小。
顧朗想了想,打了個電話給劉邵,把事情告訴了他︰「派人監視著這七個人為好,尤其是肖淑和楚向宇,如果有人要通過他們做些什麼事情,所圖恐怕不小。」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肖家那麼多佣人,你看看能不能買通一兩個,我覺得肖淑的情況十分古怪。」
劉邵自然滿口答應。
顧朗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覺得太陽穴一陣陣發疼,他起身去酒櫃里拿了瓶烈酒來,坐在客廳里自斟自飲。
烈酒入喉,灼燒一片,他覺得四肢百骸漸漸放松下來,悉數往事涌上心頭來,像是潮水將他淹沒,過了半晌,他拿著酒瓶去敲明薇的門,她沒吭聲,顧朗直接就開門進去了,直接坐在她床上︰「小金魚,來,陪我喝一杯。」
明薇已經月兌了衣服睡覺了,聞言從被子里鑽出來,看到他喝醉大吃一驚︰「你怎麼啦,喝那麼醉?」
她奪過他手里的酒瓶,款式很老,水晶瓶有著扁扁的肚皮,酒液是黃金般的顏色,明薇一看度數便責怪︰「虧你還是醫生呢,喝那麼烈的酒?」
他含著笑將酒瓶湊過去︰「來,陪我喝一杯。」
明薇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滋味辛辣,她拿被子裹好自己,聲音是她想象不出來的柔和︰「阿朗,你怎麼啦?」
「你不是要听嗎?」他拍了拍床鋪,「來,躺好,我講給你听。」
明薇躺了回去,長發兜在他臉上,他撥開來,怔怔看著天花板︰「我和凌嵐是在德國時認識的,當時,當時我還在學校里學醫,而她也在軍校里念書,我們就這樣認得了。」
「女孩子念軍校,這麼少見?」明薇想起今天初見凌嵐的時候,英姿颯爽,氣勢魄力也非尋常男子可比。
顧朗嗯了一聲︰「當時,她的頭發還沒有今天那麼短,有一頭很漂亮飄逸的長發,風吹起來的時候,特別好看。」
她不高興︰「我也有長頭發。」
他捉著她的一縷長發在唇邊吻了吻,道︰「臭美的姑娘。」
「她比我好看。」明薇酸酸地承認,「美得有特色。」凌嵐身上的英姿與大氣嫌少在現在的女孩子身上見到,至少明薇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的女郎,絕對讓人一見難忘。
顧朗慢慢道︰「人和人的緣分是很奇妙的,我也沒有想過會遇見她,如果想到了日後會發生些什麼,我不會選擇和她開始。」
「為什麼?」
「因為她很驕傲,很危險。」顧朗苦笑一聲,「但是當時年少,她也還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子,我、我當時就算是知道了,也未必能夠輕易抽身。」
「女人危險,也就意味著吸引人。」明薇絞著自己鬢邊的一縷長發,咬著嘴唇說道。
顧朗嗯了聲︰「是這樣,她很危險,但是也很誘人,所以我很快就和她有所牽扯。」彼時,在德國那個圈子里,雖然中國人不少,但是若論出色,非他與凌嵐莫屬,兩個人一見面,就能夠感覺到對方的與眾不同。
凌嵐漂亮,野性,聰明,狡黠,他們勢均力敵,恰逢敵手,每一次的交談,每一次眼神的交匯,都是一種較量,好像隨時隨地會迸發出火花來。
他們在這樣的交鋒中體驗到前所未有的感覺,不可避免地被彼此所吸引,仿佛兩個人之間一直有一根線在牽扯似的,他們小心翼翼地試探,挑釁,較量,仿佛是一個不知疲倦的游戲過程。
正如顧朗自己所說,當時實在是太年輕了,他的好勝心、他的征服欲,都不可避免地蓬勃發芽,兩個人像是身處漩渦,暗流洶涌,他們卻樂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