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朗聞言,不動聲色︰「調查說不上,只是個有趣的病例而已。」
凌嵐微微笑︰「是嗎?」她的語氣顯出一絲幽怨一絲委屈,「唉,真沒有想到,你會選擇瞞著我,原來你竟然如此不信任我。」
平心而論,顧朗敢說,就算是兩個人關系最密切的時候,他都不敢說信任凌嵐,她縱然才智過人,但是心思實在難測,顧朗一直對她有所提防,免得一不小心就落進了她的圈套。
就好像此時此刻,他一點都不會為了她所表現出來的模樣而心軟——心軟的後果,他從前可是吃過苦頭的︰「凌嵐,既然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又怎麼能夠要求我也信任你呢。」
凌嵐一笑︰「我原本還以為你至少會念一點舊情呢。」
顧朗不為所動︰「凌嵐,正如你所說,我們也不是只認識一天兩天了,你有話就直說吧。」
凌嵐眼角的余光一直在瞄明薇,她在隔壁屋里接電話,聲音雖然不高,但是她耳聰目明,怎麼會听不見︰「……張媽生病了?那我的衣服怎麼辦,還有我的床單,都是血啊!」
張媽是她家里的佣人,雖說她住在顧朗這里,但是每天都會過來替她打掃衛生,她在明家做了二十多年,對明薇所有的習慣都了如指掌,把她伺候地妥妥帖帖的,不肯換別人。
但是今天張媽生病住院了,自然沒有辦法過來,顧朗顯然也听見了︰「張媽病了?」
「嗯。」她的衣服以屋計算,換著穿一年都不會重樣,這麼一想,倒也不覺得煩人了,她現在對凌嵐的興趣更濃。
凌嵐和她的目光交匯片刻,嬌聲一笑︰「進門那麼久,都不見主人為我倒杯茶喝。」
明薇忍不住做出一個夸張的表情︰「雖然說來者是客,但是有些人不請自來,卻還想主人以禮相待,又不是腦袋被驢踢了。」
顧朗覺得他要是站起來去倒茶就是被驢踢的那個家伙。
小金魚的嘴巴毒起來還真的是殺傷力巨大呢。
但是凌嵐面上閃過一絲慍怒,但是她自控能力極佳,掩飾了過去,笑容不變︰「你非主人,你怎知道我是不速之客?」
明薇不想逼顧朗表態幫任何一方,所以她站起來說︰「想喝茶,行,本小姐呢心胸最是寬闊,雖然有人不請自來臉皮特厚,這杯茶我還是很舍得的,就看你敢不敢喝了!」
她倒了杯白水放在她面前,挑釁地看著她,凌嵐唇邊露出一絲笑︰「看不出來明小姐如此好客,只是這里,畢竟不是明家。」
反正她所有的意思都圍繞著一個中心︰這是顧朗的家,她要他說話,明薇說什麼她都當做放屁。
明薇狠狠翻了個白眼。
顧朗深吸口氣︰「好了,明人面前不說暗話,凌嵐,你所為何事,直接說吧。」
他單刀直入,凌嵐也不矯情︰「我听說你在調查肖淑,事實上我對他們也很有興趣,我應該還沒有自我介紹過我吧,我現在的職位是特殊情報部門的部長,授少將軍餃。」
全國上下的將軍里,她恐怕是唯一的女性將軍了,凌嵐之人其能力由此可見一斑。
「我希望你先听一听這段錄音。」一談到工作,凌嵐氣勢一變,她拿出一個U盤,顧朗隨手就把明薇的電腦拖了過來,點開U盤,里面是一個視頻文件,像素很清晰,鏡頭里是一個四五十歲的婦女,神情十分不安。
凌嵐解答道︰「她是肖家的佣人,在肖家做了七八年,對肖淑十分了解。」
問話的人隱藏在麥克風的另一端,聲音也經過了變聲器的處理︰「你認為肖淑自從醒過來以後,有什麼異樣?事無巨細,都要交代。」
那個老佣人不安地交纏著手指,听見這個問題,遲疑道︰「肖小姐自從醒過來以後,性格變了很多,她以前是個有話直說的孩子,但是,但是現在,卻總讓人覺得看不透了。」
「繼續。」
「以前肖小姐和肖先生的關系不怎麼好,可是自從小姐醒過來以後,性子倒是柔和多了,但是有的時候她又變得很瘋狂,說起來也奇怪,肖小姐以前是最討厭貓的,可是自從醫院回來以後,卻很喜歡養貓了。」
「她有沒有說過什麼令人費解的話?」
那個老佣人想了想,誠實道︰「有的,肖小姐說過什麼‘粗鄙村婦’‘放肆’‘爾等’什麼的,唉,都是現在電視劇看得多了。」
明薇听到這里,不由插口︰「咦,一個共同點。」
凌嵐反應敏銳︰「什麼共同點?」
明薇本不想告訴她,但是想想她既然先大方地拿出了這段視頻,她也不好小氣︰「拽古文。」
隨後那個老佣人又被提了許多的問題,包括肖淑生活的方方面面,她答得也很仔細,什麼肖淑突然口味大變,不愛吃西餐,只吃中餐了,本來喜歡的衣服現在根本穿也不穿等等。
簡直像是換了一個人,但是她又確確實實是肖淑沒錯。
「在那幾個失蹤的人身上,肯定發生過什麼我們沒有想到的事情。」凌嵐做出了結論,看著顧朗,「肖淑和楚向宇身份不同凡響,那人對他們下手,必定抱有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甚至有可能危害國家安全。」
顧朗終于明白凌嵐為什麼會插手這件事情了,她認為這背後有一個大陰謀,危害國家的大陰謀,所以她一定會把整件事情追根究底。
他道︰「我檢查過楚向宇和肖淑的CT,他們的腦補動過一個十分精密的手術。」
「被植入了芯片?」
「不,一無所有,又或許是有,我沒有看出來。」顧朗坦白,「這個世界上有的是能人異士,我才疏學淺,發覺不了也是常事。」
凌嵐沉思片刻,道︰「如果有什麼發現,希望你能通知我,好嗎?」她最後兩個字無端端弱了幾個音調,這難得一見的示弱成功讓顧朗沉默下去,不曾拒絕。
凌嵐微微一笑,翩然告辭。
明薇托著腮坐在顧朗旁邊看著他,他被她探究的目光看得難受︰「你干什麼?」
「看你啊。」她慢吞吞地說,「我在猜你會不會追上去,緊緊抱住她,告訴她你後悔了,你願意和她重新開始什麼的。」
顧朗氣到吐血,狠狠掐她臉︰「有沒有良心啊,你個壞姑娘。」
明薇冷哼一聲︰「你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顧朗干脆不解釋了,緊緊抱住她,咬牙切齒問︰「這樣抱夠不夠緊了?」
「勒,勒死我了!」明薇直翻白眼,「快放開,我胸都要被你壓得凹進去了。」
這句話成功讓顧朗笑噴了︰「你有胸嗎,我怎麼看不到,本來就是平的吧?」
「你那是什麼眼神!」這回輪到明薇氣急,「胸,沒看到嗎,胸!」
「沒看到。」他擰了擰她的臉,十分不舍她皮光水滑的臉蛋,明薇被他氣得心頭火氣,一巴掌拍開他的手,氣呼呼上樓去了。
晚上明薇的房間里還是一片狼藉,而要她自己更換是絕無可能的事情,因為這位大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根本做不來,可是要讓顧朗幫忙吧,如果沒有那灘血,她會毫不猶豫使喚他的,問題是有,所以她只能跑去佔他的床了。
顧朗和她談條件︰「你睡歸睡,但必須穿衣服睡。」
「你當我傻啊,不穿我怎麼墊衛生巾,你以為那是嬰兒紙尿褲嗎?」
顧朗放心了,他回書房去看畢業生的論文,又是一年畢業季,論文答辯不可避免,雖然說對于本科生的論文答辯並不像是碩士和博士那麼嚴格,但是明薇還是看見顧朗在很認真地在每篇論文上做出批注……因為他太受歡迎,所以選他作為畢業論文導師的人不在少數。
硬性的字數要求是2萬字,可是交過來的內容基本上沒有低于十萬字的,全是學霸們的心血結晶,所以他看得也很認真,教師這份職業雖然並非他理想的工作,但是有的時候看到那些學生,還是會忍不住會心一笑。
他做好筆記,回房準備睡覺,听見明薇縮在被窩里打電話︰「這有什麼好懷疑的,張菡,你的直覺不管用啊,我總不能為了你的直覺去和人說肖淑是凶手吧?小茹這樣的人,本來就容易得罪人,有人要殺了她也不足為奇……你別哭成麼,哭什麼哭,我又不是男人,你對我哭什麼?」
張菡死攪蠻纏的功夫實在不弱,明薇最後被她煩夠了︰「行了,我明天再替你去問一問,但是如果還是沒有消息,你以後就別拿這事兒煩我了,不然我拉黑你!」
他問︰「又是張菡?」
「可不是。」明薇換了個姿勢,蜷縮在被窩里,顧朗的房間以黑藍白三色居多,非常簡潔,天氣太熱,兩個人只蓋了一條薄毯,這樣的同床共枕明明很曖昧,可是他們卻已然習以為常。
習慣到根本不會去想一想這樣會不會有什麼誤會,好像兩個人還是小時候,睡在一張床上依舊是兩小無猜。
時光帶走了很多東西,但是有更多的東西是沒有辦法帶走的。
她對他抱怨︰「真受不了她的嗦,唧唧歪歪,還列出了一長串的可能被害理由,和宅斗小說似的,誰耐煩听她的天方夜譚。」
顧朗道︰「但是你還是幫她。」
「這個女人雖然虛榮拜金臉皮厚,但是好歹講義氣,不是每個人都能對死掉的朋友那麼重情重義的。」明薇中肯地下結論,「我早上還在論壇上看到她寢室的同學爆她料,可患難見真情,人雲亦雲實在不可信。」
顧朗聞言,微微笑起來,看,世界上的好人和壞人就是這樣難分辨,都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但是有的時候有情有義的,卻偏偏是這些人。
君不見當年關盼盼守節燕子樓,最後竟然絕食而死,而在這個故事里,明薇始終認為,如果不是張菡固執地認為小茹的死有蹊蹺,也許最後的真相便不會被他們所察覺了。
命運之奧妙,實在是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