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廂房里,主僕三人大眼瞪小眼。
「這算什麼消息,閨閣家女兒出門禮佛本是尋常事,何況靈谷寺又是官家寺院,有何好奇怪。」白宛反應平淡。
綠蕪卻沉吟道︰「小姐,是有些不平常,從前三小姐出門都是大張旗鼓,身邊還帶著五小姐作伴,這次卻是二夫人獨帶了三小姐悄悄地去。」
「就是!」彩薇忙點頭幫腔︰「且事情都過去三日了,奴婢才從車馬劉那里听來這點兒消息。光明正大的事,要瞞得這樣緊?里頭必然有問題。」
見二人這樣說,白宛也添了警覺。二房嚴氏到底在密謀什麼,會不會牽扯自己,白宛千頭萬緒,一時煩惱倍增。
西大院兒雪月軒里,對坐的母女二人也各有喜憂。
嚴氏攥了錦帕,皺眉深思,秦月曦則懶身支頤,歪在軟榻上,一雙濛濛細眼里痴醉迷離。
就在三日前,她還不敢相信,天底下竟真有裕王那樣神祇般的男子,冷冽且不失深情,偉岸卻又沉魅。
薄霧里,他雋逸的風姿是天地間唯一可見的真實,他就那樣站在三聖塔下,對她久久凝睇。
飛眉入鬢,眼波橫斜,幽潭迷淵一樣的眸。她一睹如醉,沉溺其間,再無力掙月兌……
「夫人,小容已經安排到陸媽媽身邊去了。」鶯歌進來輕聲回了話,依舊出去。
秦月曦不解,起身看一眼嚴氏道︰「陸媽媽?是不是管花園子的那個婆子,母親你讓人盯她作甚?」
嚴氏嘆一口氣嗔道︰「曦兒,如今有些雜事你也該學著操心了,要做王妃可不是那麼簡單的。」
一听母親說「王妃」二字,秦月曦臉上立時光彩斐然,平日里听到母親嘮叨就厭煩的情緒早就被扔去天邊兒,只柔柔拉了嚴氏的手撒嬌︰「那母親教我。」
嚴氏臉色稍霽,拍拍她的手道︰「你可還記得老太太壽宴時,區三小姐送信兒來,原話怎麼說得?」
「不,不就是說,裕王殿下私底下問區家大爺,秦府之中,可有一位閨名里帶‘曦’字,年紀大約十二三歲的小姐麼。」听得話題陡轉,秦月曦一臉嬌羞,聲音嚅囁似黏蜜︰「那壞丫頭還問女兒,裕王殿下是不是傾慕女兒。」
「別的先不談,我且問你,咱們家有幾位閨名里帶了‘曦’字,年紀十二三歲的小姐?」嚴氏面無表情。
「母親怎麼這樣問,自然是只有曦兒一個……」聲音漸低,秦月曦粉瑩的小臉忽然變得煞白。
「你也想到了,對不對?」嚴氏字字如冰︰「區家並不知道,其實除了你,合了這兩點的小姐,咱們府里還有一個,就是年前剛回府的四丫頭——秦,淺,夕!」
「這不可能!」陡然高聲,秦月曦忽地站起,眼底發紅︰「她算什麼東西,一個家生子兒奴婢所出的賤女,怎能得裕王殿下青眼!」
「那你又是幾曾何時,怎麼就得了裕王另眼相看?」嚴氏不依不饒︰「你自小便嚴守閨訓,鮮少露面。每每出門,都是我帶了你們姐妹在身邊,我怎麼從不知你何時見過裕王殿下?」
秦月曦頓時被噎得胸口起伏︰「母親這樣胡亂揣測,可是听了那陸婆子挑唆。」
「你卻錯了,陸媽媽渾不知情。」嚴氏放低聲音,將壽宴那日淺夕獨自在海棠苑摘花一事,細細說與秦月曦听了,又道︰「想起這些婆子私下里從來都是稱四丫頭‘夕小姐’,我便多了個心,已著人打听實了,陸媽媽撞見四丫頭的的時候,裕王殿下並不在意真水榭……」
「母親你是說,那丫頭竟然膽敢私會王爺!」秦月曦瞪大了眼︰「不對!定是她在偷花兒時候,被王爺瞧見了,是不是!」
「極有可能。」嚴氏沉吟道︰「咱們這次特意去靈谷寺‘偶遇’王爺,王爺卻全似無動于衷,區家大女乃女乃也是不解。是以,我這才琢磨著,是不是咱們與區家都想岔了,裕王問起夕丫頭,只不過是隨口閑話?又或者,這丫頭入府前,在莊子上曾見過王爺……」
「母親真是越說越遠了!」听明白原委,秦月曦漸漸鎮靜,重拾了自信傲然道︰「就算真如母親所言,王爺所說的‘夕’字就是指四丫頭,那又怎樣?她那般品貌、出身,那等下賤行徑,王爺見了也只會厭棄不屑。」
「至于母親所說這賤丫頭從前住在莊子上,王爺或可見過,更是不可能!既然彼時就曾見過,該問的早該問過了,何至于等到壽宴時才問起。」
嚴氏張嘴欲說什麼,秦月曦又毅然截口道︰「總之,不管母親如何認為,亦不管王爺是否真傾慕女兒,女兒既走出這一步,便再不會回頭,望母親成全!」
「母親如何不想助你一臂之力。」嚴氏忙起身,攜了女兒的手︰「你弟弟還這樣小,指望老相爺怕是指望不上了;你舅舅在皇上跟前不得意,幾年前為了升官又與你父親鬧的不痛快;問你父親,也從來沒有個明白話兒。凡此種種,我哪樣不操心!」
「你姐姐那會兒便是我心軟,听了你父親的,將她嫁到靖北候府去。光圖了個名聲好听,卻只是個花架子,朝中無實權。好在如今他們夫妻和順,也就不提了。」
「但裕王殿下卻不同,手握重兵,威震西北,有實權有軍功,還是咱們大燕國唯一的嫡皇叔。我兒若真能做了裕王妃,那便是咱們大燕國除了太後、皇後之外,最尊貴的女子,母親日後也都要指望著你。」
細眸微眯,秦月曦輕輕抬了下頜︰「母親放心,銘哥兒是咱們二房唯一的嫡子,女兒來日若是顯赫,又怎能忘了親弟弟,何況我們本就是同氣連枝。」
「正是這個理兒!」嚴氏听得滿臉喜色。
秦月曦又如何不知道母親的利用之意,但公卿王侯之家從來如此,所謂盤根錯節,都靠聯姻借勢,便是她自己將來,也總有要用到娘家、用到銘哥兒的時候。
更重要的是,此番她對裕王已然芳心盡付,無可自拔。今生除了裕王,不論旁的什麼王孫公子,縱是惠帝她也斷然不肯再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