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岑惹塵被這句話從回憶里拉了回來,見到郁寰的嚴肅模樣,自知發生了什麼事,也低聲回應道︰「怎麼了?」
郁寰不說話,只小心地向兩旁瞅著,卻終究沒有看出什麼端倪。
岑惹塵到底江湖之人,明白了幾分郁寰的意思,跟著回頭看了看。
郁寰張望多時未果,這才作罷︰「是我太多心,以為我們被人跟蹤了。」
「無妨。」岑惹塵笑了笑,「這里是江寧,本就該多幾分防備。」
郁寰尷尬笑笑︰「剛才說到哪兒了?」
「說到該給你買糖葫蘆了。」這麼一驚嚇,岑惹塵似是從方才回憶的凝重和窒息中逃了出來,挑起一邊唇梢邪邪一笑,便向著邊上買糖葫蘆的小販走去。
郁寰听到糖葫蘆立刻笑盈盈咧開了嘴,喜滋滋地跟了上去。
回憶究竟有多厚重?
郁寰想了很久也沒有想通其中一二,父親去世後自己便早在過往的波濤洶涌中沉浮了多時,雖是滿世界都馬不停蹄地提醒著自己已非昔日俊逸公子翩翩少年,卻仍是將心底的防線鎖死之後石沉大海,再沒有想過從其間自拔。
她只知道自己听見那個女孩時心里有些酸楚,像是劈著心尖的一把急火而下,又似是迎著秋風的遍地繁花而歇。
那種悵然太過陰險而直接,狠狠謀殺了唯一一抹忽明忽滅的溫存。
郁寰覺著自己幾近要瘋了去,二人之間像是隔著一縷浮塵,隨時都能親近繼而掏心,可倏爾又隔著千山萬水人海茫茫,永遠走不到對方的紅塵萬丈。
正是恍然之間,房頂上突然一陣異動。
郁寰眼疾手快一把端起桌上的劍,指骨抵上劍鞘,打量起屋頂不敢作聲。
屋上的人反倒是肆無忌憚,聲響愈發得大了起來。
郁寰心中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厲聲喝道︰「何人造訪,莫要躲躲藏藏。」
果然屋外傳來落地之聲。
郁寰架著劍快步走至門旁,一個猛力拉開房門,只見門外一個蒙面的男子,隱隱還露出一拂胡須,想必過了不惑之年。這男子像是料到這番動作,只靜靜立于門外看著郁寰利刃出鞘,既不動手也不言語。
郁寰心里不解,又怕驚動了周圍,小心道︰「閣下何人?」
那人平靜地扯下蒙面黑巾,面上皺紋明晰,盡是久經風雨滄桑的痕跡。
郁寰一看大驚失色,月兌口而出︰「葛叔叔?」
那男子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回頭望了望,確定無人在後,才入了郁寰廂房,還不忘後退一步,背身緊鎖上屋門,行為動作甚是謹慎。
郁寰也匆匆將此人迎了進來,低聲問道︰「葛叔叔,您怎麼會在這?」
「我特意來找你的。」
這被喚作葛叔叔的便是歸一宮曾經的長老,如今尊為右使的葛長向。曾經郁老宮主在時便忠心耿耿,即便逝者已矣後依舊盡心維護著郁之婁清譽。祈正天雖是看在眼中,卻也顧念其在宮中的地位不敢發作。不想這葛長向一心向著郁之婁父女二人,如此才急急尋了過來。
郁寰久久不曾會面歸一宮的故人,如此突兀一見心中既是激動又是感嘆,忙忙斟上一杯茶水,沉沉問道︰「您怎麼知道我在這?」
葛長向許是跑路疲累,端起杯子一飲而盡︰「江寧四周都有歸一宮的人把守著,你一回來就被人察覺了,還來稟報我問要不要告訴祈正天。我便把這事壓了下來,只身前來找你。少主,經久不見,可還好啊?」
「郁寰無恙。」郁寰點頭答應下,早知道此趟江寧之行危機重重,果不其然一如城池就早引了人疑心。如此想著心下甚是後怕,若不是葛長向一番美意,只怕自己早已陷入囹圄之境,「叔叔在歸一宮中可受祈正天刁難了?」
葛長向一揮手道︰「這都是小事,倒是你,為什麼突然回了江寧,這兒可是祈正天的地方,你不該自投羅網啊!」
郁寰暗嘆口氣︰「我爹死後我便逃去了洛陽,之後為了上邪劍譜,一路南下去了宣州尋江南冷家。豈料還是晚了一步,冷家已被人盡數滅口。」
葛長向若有所思點點頭︰「這事兒江湖都傳了個遍,我也有所耳聞,只是至今都不知究竟是何人所為。」
「叔叔有所不知。」郁寰正色道,「我後來找到了冷家大小姐,從她口中得知,冷夫人臨死前曾以血寫下一個‘歸’字。」
葛長向大驚︰「你的意思是這麼大的事是祈正天干的?」
郁寰滿面愁色搖搖頭︰「我也不知,只是若真是這老賊做的,只要我能找到證據,抓住他的把柄,便可一舉拆穿他虛偽的面目。所以才出此下策冒險來了江寧。」
葛長向听聞點點頭︰「我倒覺得不是他干的。」
郁寰又執起茶壺給桌上的空杯滿上︰「葛叔叔何出此言?」
「祈正天可沒這個心思。」葛長向話語里不無諷刺之意,「他現在想著的就是上邪劍譜,還有」說著頓了頓,低聲道︰「武林盟主之位。」
郁寰登時勃然大怒,這老狐狸簡直是匹狼啊,野心之盛不禁令人發寒,父親一條生生命運根本只是一個墊腳石。郁寰這麼一想不禁拍案而起︰「這老賊好大的心啊!」
葛長向見她如此高聲趕忙四處張望怕鬧出什麼動靜。
果不其然不出半響,門外就傳來一個剛睡醒的慵懶之聲︰「郁寰,你沒事吧?」
郁寰一听便聞出是岑惹塵在門外,許是方才鬧騰了些,竟把他給深深吵醒。于是便裝出也一副剛剛醒來的樣子,抵著門悠然道︰「沒事,我做噩夢了。」
接著門外便是個打哈欠的聲音,語氣間透了幾分不滿︰「沒事就好,快睡吧。」
「好好好。」郁寰忙陪著笑,「你也好好休息啊。」
這麼一番才把岑惹塵打發了走,直到腳步遠了去才又緩緩到桌邊落座。
葛長向更是謹慎了幾分︰「少主,我這次來找你,是有件事要告訴你。」
郁寰自然明白他這一趟不甚容易,不會只為了來和自己白白嘮家常︰「叔叔請說。」
「這事兒我想了很久要不要告訴你。」葛長向露出幾分難色,「你父親生前一直不願說于你,是有他的苦衷,如今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你自己想明白要不要知道此事。」
郁寰略一回想,什麼事兒如此重大,如今還到了非說不可得地步︰「願聞其詳。」
葛長向點點頭,想必也是早料定郁寰會如此答復︰「是你娘的事情。」
「我娘?」郁寰雖是準備好了听對方詳述,乍一听到自己娘親卻依舊驚嚇不小。關于自己母親的事情多年來一直未有听聞,歸一宮中包括父親在內的眾人都緘口不提諱莫如深,何以今日就堪堪被說了起,「我娘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