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仇宮主歷塵寰 第32章 生別惶惶,命途遠兮[1]

作者 ︰ 徐如是

冷秋涼行跡確是可疑,雖是晨時回來了淺坐片刻,也只撂言說自己欲要獨自離去,對昨晚的行蹤卻只字未提。但這冷姑娘剛剛遭遇滅門之痛,且又和郁寰多年舊識,不似心懷不軌之人。

柳西辭不是不明這個理兒,加之素不甚喜愛揣度他人,見岑惹塵不語,怕是他猜測冷秋涼另有目的,便改口道︰「我的意思是,祈宮主放人會不會是冷姑娘搭橋牽線的?」

「不會。」岑惹塵想得倒是十分清晰,「冷姑娘一心以為歸一宮是殺害她一家的罪魁禍首,不可能和他們」說了一半自己卻停了住,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冷姑娘有可能以純陽內息為代價,讓老狐狸放了我們?」

「我也不知。」柳西辭早已料想如此,但真正听他說出來還是倒吸一口涼氣,「要是這樣,冷姑娘一個人離開怕是凶多吉少。」

岑惹塵原本掂著錢袋的手也停了下來︰「我覺著也怪,你說郁寰不會沒想到這一層,怎麼就眼睜睜看著她走了呢?」

柳西辭思量了些會兒道︰「許是郁姑娘見到冷姑娘回來,一時高興便忘了這種可能。」

「走。」岑惹塵老老實實把錢袋揣進了懷中,轉身便向來時的路奔去。

柳西辭還沒跟了幾步,卻瞧見對方猛然間停下轉過身︰「怎麼了師兄?」

「糖葫蘆還沒買。」

郁寰連抬抬眉眼看看二人的動作都懶得表示出來,嘴里包著一個好大的果子,口齒不清道︰「秋涼不會把純陽內息給老狐狸的。」

柳西辭對她的若無所事並不在意︰「郁姑娘,何以見得?」

郁寰慢慢咀嚼完了嘴里的東西,才抬起眸子瞧著他,說教一般道︰「秋涼不是沖動的人,也不是一個多情的人。」然後不過癮又咬下一顆大山楂,聊家長里短似的剖析著一個人,「我和秋涼是數載的知己了,她這個人冷到骨子里,涼薄而滄桑,固執又堅強。」看了看兩個人不解的神色,繼續道,「這麼說吧,如果你懷疑一個人殺了你全家,你見了他會怎麼樣?」

柳西辭思索了一會兒道︰「我興許會要求他給一個說法。」

郁寰無聲無息地翻了個白眼,處了幾天下來,也知道對方的性子,柳西辭斷不會找人拼得你死我活,甚至不忍傷他人性命,做此反應也不足為奇,卻還是抑制不住翻白眼的沖動。郁寰意料之中地嘆了口氣,復又指了指岑惹塵︰「你說,一般人會是什麼反應?」

岑惹塵不假思索道︰「殺了他。」

「對,殺了他。」郁寰許是吞下了糖葫蘆,听上去語氣都堅定了幾分,「我一心想了結了祈正天,因為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所以我才會這麼沖動來了江寧這虎狼之地。」指了指岑惹塵,續道,「之後也因為顧念他的安危讓祈凌有機可乘,反而失了先機。可是秋涼不一樣。我一意孤行非來潤州不可,秋涼卻不急不躁,休息了許久才動身前來會合,之後依舊沒有提過一句關于報仇的事情。」

柳西辭一一想來,不住點頭︰「的確是有些不同常人。」

「她這樣只有兩個可能,一個是她並不認為祈正天是凶手,可是當時種種證據都指向歸一宮,她若真這麼想也斷斷不必告訴我們那個‘歸’字。」郁寰嘆了口氣,「另一個,就是她性格如此。秋涼掛心于我,這一點無可厚非,但是她同樣掛心于純陽內息,她這一輩子只會為了她在乎的東西傾盡所有。純陽內息是她一家人用命守住的東西,她是絕對不可能交付他人的。如果真的是秋涼救了我,那只有一個可能,就是她拿別的東西和別人作了交換。」

岑惹塵也不甚了解其中意味︰「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郁寰沒好氣瞅了他一眼︰「說白了就是一句話,秋涼把純陽內息看得很重,她不可能拱手讓人,但是對于她來說,除了我的性命,純陽內息,還有她自己的承諾,別的東西都一文不值,包括你們,甚至,包括報仇。」

岑惹塵一听大驚︰「你是說她有可能把我們倆賣給人家了?」

「誰買你啊?」郁寰鄙夷地瞥了他一眼,「我是這麼想的,秋涼應該是有什麼舊識在江湖中有所威望,甚至壓過了老狐狸,所以昨晚才去搬救兵幫了我們。」

柳西辭若有所悟︰「那冷姑娘究竟為何今日要獨自離去?」

「我也不知道。」郁寰眉間凝了幾分愁色,「但我無需攔她,因為她是攔不住的。」冷秋涼,真真是人如其名,好似一塊堅冰,將自己融化成滿腔熱淚,也將心涼薄成六月飛雪。

見幾人都不再多說,郁寰若無其事地咬下剩的幾顆果子,口齒不清地對著岑惹塵使喚道︰「去,把那根也給我拿來。」

岑惹塵說實話有幾分後悔做出了每日上貢兩根糖葫蘆的承諾,這簡直是一個尊嚴全無的承諾。听見對方趾高氣揚的指示,卻也只能老老實實地照做,真是個可怕的漢子。

雖是沒說話,郁寰卻感受到了對方的滿腔不服氣,不無得意地叮囑道︰「說好的一個月啊,還有二十來天呢。」然後伸出小臂揮了揮,挑釁地擺出一個加油鼓氣的姿勢,「堅持下去岑大俠!」

「知道了。」岑惹塵沒好氣地遞過糖葫蘆,答應下來。

驀地,郁寰面上洋洋自得的笑意還未散去,卻沉沉凝在了眉間。

那串糖葫蘆沒交到對方手上,就直直地落于地面,纏綿的糖漿發出崩裂的聲音,郁寰一瞬間覺著好生刺耳。

接著,便瞧見面前的男子似是支不住自己的身子,軟軟跌了下去,手死死撐著地面,強迫著自己沒有倒下。岑惹塵一手死死捂著心肺之處,面上難忍的痛苦之色不言而喻。

郁寰再是沒了心思搭理躺在地上的糖葫蘆,匆匆扶住對方戰栗不止的身子。

「岑惹塵!你怎麼了?!」

見那鎖于眉頭之中難以言喻的苦痛,怕是早沒了說話的氣力。郁寰即刻看向柳西辭,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激烈和惶遽︰「他怎麼了?!到底是怎麼了?!」

柳西辭也早俯子托住了岑惹塵,一手搭上他的脈絡︰「果然是那個。」

郁寰一手環過對方肩際,幾乎要將岑惹塵死死攬入懷中︰「是什麼?」

「七神尊蠱。」柳西辭雖是沒有慌亂,卻也頗是擔憂,「我匆匆趕往江南尋找師兄就是為了這個,我在書上看到說七神尊蠱在身上擱置久了就會為蠱中的陰邪之氣所纏,輕則周身痛苦不堪,忽冷忽熱,重則,不出七日,受盡煎熬而亡。我馬不停蹄趕來想要告誡師兄,順便將七神尊蠱寄回嵩山,托于了然大師暫管,誰料還是晚了一步。」

「七日?」郁寰一愣,這病來得猛烈又突然,一時半刻都受不了,說什麼七天煎熬,「那往年他發病之時都是如何作為的?」

柳西辭深吸了口氣,不忍道︰「七神尊蠱一旦毒發無藥可救,只能,忍。」

「忍?」郁寰不可置信地反問道,面色難看得仿佛快要笑了出來,「忍他十八代祖宗啊?他忍得住麼?你是不是他親師弟啊?你是他從後山里撿回來當師弟的吧?」

柳西辭听這麼一通教訓也不怒,依舊靜靜探著他的脈,溫和道︰「不知郁姑娘是否有什麼方法幫助岑師兄?」

郁寰覺著自己幾乎要一根糖葫蘆戳死柳西辭了,這還需要什麼方法麼?

郁寰看了一眼冷汗簌簌下落的岑惹塵,連每一絲睫毛都在苦痛得顫栗,然後高舉起左手,化為手刀,沉沉嘆了一口氣,終是也沒果斷地落下。

直到她感覺岑惹塵微微掙了眉眼,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郁寰這才下了決心,手刀重重劈于岑惹塵脖頸之處。

那原本冰冷而戰栗的身子終于癱軟下來。

郁寰瞧了下柳西辭,然後久久凝視著靠于自己肩上的岑惹塵。

柳西辭這才會過意,不待郁寰發話,就上前把自己的親師兄折騰到了床上好好躺著。

郁寰從地上慢慢爬起來,撢了撢手和裙擺,然後坐于床邊,聲音乏了似的難得輕柔卻難藏慍怒之意︰「難道要我看著他死麼?」

柳西辭嘆道︰「我試了他的經脈,怕是在劫難逃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郁寰怒目圓睜,卻又怕擾著岑惹塵休憩強忍自己壓低了聲音,「你不是熟讀詩書麼,竟沒有這麼記載過解毒之法麼?」

「沒有。」

那日于嵩山之上所見筆墨干透的字跡,一筆一劃清楚又決絕的映入眼簾。

「若中此毒,縱尋遍天下名醫,亦無可解者。」

郁寰帶著哭腔低吼道︰「我就讓他躺在這等死麼?」

柳西辭心中不忍,勸道︰「郁姑娘,你別這樣,興許還有別的什麼辦法也不一定。」

「有什麼辦法,你倒是說啊。」郁寰也知曉如此一味將情緒泄于柳西辭身上是自己太過無禮了些,可如今見岑惹塵這樣,竟是絲毫思量不起事情來。

這劫難和這毒一樣狠辣而突然。

前一刻還是糖葫蘆的濃情蜜意,下一秒卻淪為天人之別的絕決妄念。

到底是朝夕相處的師兄,柳西辭又哪有置若罔聞的道理,可是縱是張皇悲戚亦救不了他的命。

柳西辭知曉郁寰心急如焚,可哪怕她的心火燃化了整個噬骨教,也沒法子挽回最不想喪去的執著。左右是自己不好,若是路上再快上幾步,許是就沒有如今的三長兩短生死相離。

「我去找這天下最有名望的醫師,我去尋這世上最貴重的藥材,他救過我一條命,我得還給他,我一定能治好他。」郁寰緊緊握住岑惹塵失了暖意的手,像是自言自語,又像一字一句欲要說盡對方心里,「我爹告訴過我得,倘使有朝一日,你尋獲一人,如旭陽和暖,若明月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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