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西辭見其不語，便不由分說上前，想要將其扶起，卻又思慮男女授受不親，長愣著不知該如何動作。
上官故目光依舊冰涼，自己艱難地起了身，卻得一手支著牆壁維系住站立的姿勢。
柳西辭心下也有幾分怪異，這女子自稱昭門聖姑，位高權重不該是徒有虛名，再者方才幾番交手也知其武藝精妙，縱是無甚防備也不當如此不堪一擊，莫不是其中有詐。然則到底是自己害得對方受了傷，于情于理都不能棄之不顧，思慮之下柳西辭提了些戒心上前︰「姑娘，在下送你去醫館吧。」
「我是來殺你的。」上官故手中匕首一轉，欲要抵上對方胸膛。
柳西辭早有防備，反應甚快，隔著衣袂握住了她執刀的皓腕，並無怒意緩緩開口︰「在下還是先送姑娘就醫吧。」
上官故不急不躁，亦沒有抽出手的意思，相對無言半晌，然後兀自笑了起來，似是一種大悟，又如同些許悲憫︰「你真奇怪。」
原本就是黃昏時分的夜色將至，這麼一番鬧騰下來，天色已然盡數暗去。柳西辭駐足于醫館門口處，一邊向屋外四處搜尋著。
上官故光潔如玉的手腕躺于桌上，那邊的大夫正小心地把著脈︰「姑娘並無大礙，二位請放心吧。」
上官故不置可否，本就是走個模樣來這兒一趟，並沒什麼正兒八百看病的意思，遂望了望柳西辭的環著腰帶隨風漾起的白色衣袂，精簡吐出幾字︰「你有事？」
柳西辭聞言回過頭︰「不瞞姑娘，在下一個朋友白晝里出了門，久久未歸，在下原是為了去尋她，誰料遇見了姑娘，便將此事耽擱了下來。」
上官故抖了抖衣袖，復又遮住白玉無瑕的肌膚︰「我不想殺你。」頓了頓閃了下眸子，「可是不行。」
「在下素不與昭門有甚過結，又與姑娘初次謀面，姑娘為何如此步步相逼？」
上官故漠然看了他一眼︰「你我並非初次謀面。」
柳西辭一驚，只是細細思忖依舊記不起與之有過甚麼交集︰「姑娘何出此言？」
上官故答非所問，低語一句︰「否則，我早已殺了你千百回。」然後抬了抬眉眼，「還是你真以為我能為你所傷？」
「在下不敢。」柳西辭對這明顯含著輕蔑的話語依舊甚是謙和，「姑娘是昭門之中權位高重者，在下不敢小瞧姑娘。」
那邊的大夫一听手抖了抖，驚嚇得幾乎要跪了下︰「姑女乃女乃您是，您是昭門中的人？小的，小的有眼無珠，姑女乃女乃不要殺我。」
柳西辭對那人的表現幾分不解，然則轉念想來，此處是洛陽境地，昭門又一向名譽不甚佳，做過的無良之事算得上不甚枚舉，令這等普通百姓聞風喪膽也是情理之中。
上官故對那大夫不置可否，緩緩起了身︰「你不要去武林大會。」
這一句來的突兀，柳西辭怔了片刻︰「在背師命前去武林大會，不知姑娘為何要勸阻在下？」自己印象中第一次相識的邪派女子言說並非初遇，明明是出手詰難卻又不傷自己分毫，如今還直言出語莫行武林大會一遭，不經好生難解。
「這是唯一不殺你的法子。」上官故復又從懷間取出那柄精妙的匕首，「或者你現在死。」
「還是罷了吧。」柳西辭轉過身淺淺一笑，「在下當真要離去了，多謝姑娘手下留情，就此別過。誤傷了姑娘多有得罪，姑娘保重。」
上官故並不出言勸阻，只悠悠看著對方不再多言，直待到背影闌珊，才素手輕抬，露出面紗下清秀靡顏的相貌。
柳西辭回到客棧的時候腦海中還重演著今日的一幕幕，這事兒來得蹊蹺也突然了些，揣度中的昭門聖姑該是個素未謀面生分女子，怎麼會有曾有踫會的說法。再者自己對她應是沒傷著大礙，何苦裝作什麼受傷為著說句莫去武林大會的話？
更是恍惚間，驀地想起在少林寺方丈所贈的那四句偈語。
「善惡本無因，情絲難落地。一雙桃花面，半生空歡喜。」
雖是不能明晰與今日這自稱上官故的女子有甚關聯，卻總惶惶覺著一根不知其名的絲線，羈絆著這些抽不盡亦斬不斷的東西。
前腳踏進屋子里就看見小郡主一個人趴在桌上背對著門口，听到了外面的聲響依舊不為所動。
柳西辭好生奇怪，平日里的璨郡主該是早就奔上來，笑魘如花地噓寒問暖。本是都擔心要死，見著無恙也終是安放下提著的心。不解對方這番反應，柳西辭輕步走至那嬌小影兒的身邊，沒話找話道︰「璨姑娘，你回來了。」
「嗯。」郡主依舊不肯扭過頭看他一面，只輕哼一聲便不多語。
柳西辭素是不懂女孩兒的心意，見這回答心里倒是真真沒了主意，只得岔開話題道︰「時候不早了，你還沒吃吧，我去給你叫點飯菜上來。」
「我不餓。」依舊冷冷的聲音，不像極了那個總是嬉笑怒罵都擺在臉上的小郡主。
柳西辭一時慌了些神，尷尬地笑笑︰「跑了一日該是口渴了，我給你沏壺熱茶。」然後自顧自起了身，「俗語說春捂秋凍，這會兒還是多暖暖身子的好。」
「我也不渴。」小郡主一句話又頂了回去。
柳西辭這下真不知該如何對付，剛剛起身復又老老實實坐了下來，試探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麼？」
「沒有。」璨郡主一邊說著一邊別扭地將後腦勺對準關切的柳西辭。
第一次看見她這番模樣，實在是沒了個主意，便生生愣坐著，二人一時相對無言。
默然了好久，終了還是郡主先轉了過來。原本趴在桌上的身子懶懶直了起，緩緩扭過頭，松軟的發線幾分凌亂地遮在臉上，一雙大眼楮里還乘著些淚花兒，一副委屈可人又梨花帶雨的模樣。
然後是軟軟糯糯又摻著哭腔的聲音。
「你別騙我，我都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