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亮得早，又也許並不早，只是這個夜短促又漫長。
那捧柴火不過二更天那會兒便滅了去。
到了晨曦之時，洞外一陣陣高喊將二人齊齊喚醒。
「聖姑！聖姑！」
像是來人頗多。
想必是昭門中的人為救自己尋了過來。
上官故揉了揉眸子，回頭望了眼柳西辭︰「我該走了。」
「嗯。」
「謝謝你救我。」復又長吸一口氣。
走了幾步還是頓了下來︰「回昆侖吧，不要再攪入中原武林的紛爭了。」
「保重柳公子。」
那身影漸漸匿了去。
柳西辭靜靜地望著，揣與懷中的木像隱隱磕著心口疼。
洞外不一會就傳來了動靜。
「門主，門主，聖姑大人找著了！」
接著胥隱衡匆匆跑來︰「你沒事吧？」
上官故搖搖頭。
「跟本尊回去吧。」
上官故回首又瞧了瞧那山洞，然後跟上了對方的腳步。
郁寰怔怔地在禪房中坐到了天亮。
岑惹塵倚在柱子上小憩了片刻，便悠悠轉醒，瞧著了仍是將將經受喪母之痛，雙目無神，哀戚頹唐的郁寰。
八王爺帶上上官庭蘭的尸身，已領著眾人歸了去。
李沖自是也隨之歸府好生料理王妃逝世一事。
「總在這兒坐著也不是個法子，先尋個地方休息會兒吧。逝者已矣，郁夫人最大的意願便是讓你照顧好自己了。」岑惹塵將手遞了過去，「你好生洗漱一番，我陪你去見璨郡主。」
郁寰不答，只抬起頭，雙眸中的蕭索一覽無余。如此凝望了許久，才把自己的手交給了對方。
岑惹塵一用力便將這一宿不眠的女子輕松從地上拉了起來︰「走，我們先」
「我想回江寧。」
這一句來得突兀。
岑惹塵愣了一下，不知該如何應對。
「我不想去打擾郡主，也不報仇了。」郁寰又將手收了回來，然後走了幾步卻腿腳麻木顯得步履蹣跚，「李沖和他爹會把璨郡主保護得好好的，我只能讓她陷入這場本與她就無關的江湖紛爭。」頓了頓又轉向岑惹塵，「你不覺著這些事兒太復雜了麼，沒錯，我爹死了之後我是想報仇，可是我也只想報仇。你看，從我踏上洛陽那一日起，我就像被卷進了什麼似的，然後隨波逐流，只能面對著一樁樁悲劇。我不知道太後是誰，為什麼要殺我娘，就像我也不知道容子寂為什麼要幫祈正天，不知道秋涼為什麼會和昭門那胥門主攪合在一起，不知道郡主為什麼突然就成了我的親妹妹，你知道李沖憑什麼突然于遠在千里之外的鳳凰谷闖進我的生活，不知道你到底哪一天就會莫名其妙離開我。我根本什麼也不知道，這背後的事情太大太多了，我沒辦法相信這些全都是巧合。反而，我更相信這是一場注定，從我爹被人殺害開始，這一切就已經策劃好了，然後按照陰謀的方式步步展開，你或者我，都從來沒有反抗和月兌離的權利。」
「郁寰你听我說。」
「你什麼也別說。」郁寰急不可耐打住了對方的勸慰，「我想了一夜，你還記得我是怎麼認識你和郡主的麼，你不覺著太巧了麼？我遇見你的第二天就被噬骨教的教主，呵，或者說是我歸一宮的苟護法，逼迫服下了至今都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的藥丸。然後我就在洛陽的街頭無意間踫見了璨郡主，之後莫名其妙和你一起去了宣州，與胥門主交了手。再去了江寧，我本來以為這只是我報仇心切，才落入了祈正天的手中，可是我現在才發現是我自己太單純了。我根本一直被人牽引著，玩弄著，掌控著。我受夠了。現在我娘也死了，朝廷的事兒我不想管，武林的事兒我也不想瞎摻和。岑惹塵，你走吧，我想回江寧，我想看看秦淮河的月亮，也許我在那兒坐一晚，也許我再也不會離開了。」
岑惹塵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對方︰「所以，你回江寧，便是連我們之間的情誼也棄之不顧了是麼？」
「岑惹塵我覺著很可怕你知道麼？」郁寰無奈地搖搖頭，「我怕我身邊每一個人，我怕一天你也有會背叛我，又或者刀刃相見你死我活。我更怕我會害了你，就像我害死了我娘親一樣。」
岑惹塵將雙手搭上對方的肩，四目相視︰「郁寰，你听我說。你娘的死和你沒有任何關系，有沒有你這些都是避免不了得。你如果想回江寧我陪你回去，你不想報仇我也再不提中原武林之事。也許你覺著很可怕，可是我不覺得，只要有你在，什麼都不可怕。」
郁寰喟嘆一聲，然後輕輕轉身，亦從對方雙手中抽身而出︰「你讓我再想想。」
朝陽越攀越高，卻終是照不化昨夜的一場血雨腥風。
而此刻的洛陽不會有人覺察的某處。
「都辦好了？」
「回公主的話，都按公主的意思完成了。」
「很好。」說話的女子也不過桃李之年，勾起一個狡黠的笑，「你們都回去吧，按功領賞，我父王不會虧待眾將士得。」
「是。」那說話之人有力地應下，猶疑了一會兒又道，「只是公主，我等回去了，您打算去往何處？」
「去盧龍城。」那女子神色傲岸，多了幾分不羈與蔑然，「去做一件二十年前便約定好的事情。」
「是，公主您多保重。」
「她怎麼樣？」
那把脈的醫師收起墊著女子皓腕的紗巾，然後笑了笑︰「門主放心，聖姑沒什麼大礙，那暗器的毒吸出及時，並未深入脾肺。聖姑聰慧，又封住了自己大穴，止住了毒血擴散。如此只需靜養之日，服幾帖藥物，很快便無事了。」
「嗯。」胥隱衡點了點頭，旋即話鋒一轉，「那冷姑娘現在如何？」
「回門主，秋涼姑娘受傷頗重，且不比聖姑習武之人內力深厚，如今雖然可以下床行走，卻還是氣息哀弱，需要些大補的藥物養養身子。」說著露出一絲為難，「只是這嵩山物資匱乏，許多藥材都難以汲取，門主還是早作打算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