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惹塵，我讓你買的雞蛋買了麼？」
正是剛剛梳洗了一半，睡意還惺忪著，揉著眼的姑娘便在岑惹塵屋外肆無忌憚地借著困意嚷嚷起來。
「你不是還沒起吧，這會兒都快巳時了，你還能不能好好過日子了？」
叫喚了沒幾句，郁寰便隱隱覺著房內好生不對勁。這根本不是沒醒的模樣，相反，屋里的吵雜和熱鬧都快要勝過了門外郁寰的嗓門。
這會兒也顧不上動動腦子了，大清早的，什麼事兒這般大動靜，莫不是出了什麼事兒才好。如此想著，郁寰迷迷糊糊活動了一番筋骨，然後上前一腳踹開了房門。要說這睡得半醒也有好處，本還是帶病之人的郁寰趁著模糊，不費吹灰之力便破門而入，只是白廢了方才的摩拳擦掌。
只是，這屋內的景象卻叫人大吃一驚。
除了岑惹塵那熟稔到不行的面孔，還有一個少年，瞧去約莫二十來歲，和自己年齡相仿，也是昆侖派慣著的一襲白衣，少了幾分俠骨卻多了不少柔情。
若二人是好生說著話倒也沒什麼，偏偏這少年緊緊貼著岑惹塵，一手還死死攢著對方衣袖，面上憋了個通紅，原本算得上嬌俏的面孔此刻平添了幾分喜感。而岑惹塵更是尷尬，已然被對方逼上了桌角，再是沒了退路，滿面奇異的表情如同瞧見了二十個揮舞著拳頭逼近的郁寰一樣。
這二人組合在一起煞是詭譎，像是鬧矛盾的小兩口，又好似強搶民女的一方惡霸，只不過這惡霸的體格稍微嬌小了一些。
郁寰一愣，登時睡意全無，急急後撤了一步，尷尬地笑了笑︰「二位繼續，繼續，我出來買雞蛋呢。我是不是跑錯了？對，我好像跑錯了。不好意思啊，你們繼續。」
「那兒呢。」
正是打算溜之大吉，卻瞧見岑惹塵好容易探出了另一只沒被抓衣袖的手，艱難地向茶幾的方向戳了戳。
郁寰順著手勢瞧去，果真幾枚漂亮的小雞蛋靜躺在一個瓷碗之中，只是已然不冒熱氣了，想必是早早便買了回來。可惜如今的郁寰已經沒心思感動一下，躡手躡腳跑過去端起了雞蛋便往外跑，嘴里還念念有詞︰「謝謝，謝謝岑公子，你們繼續。」
「郁寰你站住！」
這一句像是個咒語，真真把郁寰定在了那兒。
「你回來！」
這下不等郁寰有什麼動作，那少年先開了口︰「師兄，她是什麼人？」
「我呀？」郁寰聞言先主動說了起來，「我是」
「你閉嘴！我問我師兄呢！」那少年頭也不回就厲聲打斷了郁寰還沒出口的話，然後柔腸百轉地凝向岑惹塵，「師兄，這個女人到底是誰？她好失禮啊，竟然還亂闖你房間！」
郁寰破脾氣一下次又沖了上來，倒是岑惹塵眼疾手快，知道任著她發作會怎麼個下場。一下掙月兌了那少年的步步相逼，搶先一步擋在了郁寰和他之間，然後頗為客氣地對郁寰解釋道︰「這是我師弟，從昆侖來尋我的。」
郁寰翻了翻眼，然後雙臂抱于胸前，對岑惹塵不置可否，昂起頭打量了那師弟一番︰「說我失禮？你們兩個大男人在這拉拉扯扯就見得了人了？我告訴你，我管你是十弟啊九弟的，在你郁姐姐面前都畢恭畢敬一點，別給你三分顏色就開染坊！」
岑惹塵聞言立刻弱弱地提醒了一句︰「不是九弟十弟，這是我九師弟。」
那少年見狀也是不甘示弱，一下沖了過來，指著郁寰高聲道︰「你這女人是不是對我塵塵師兄有什麼非分之想啊？我告訴你，我師兄是不會看上你的，你不要痴心妄想了！還敢闖我師兄的房間，我看你就是太獨守空房太寂寞，二十多歲還沒人要，就想來****我師兄！」
「我****他？！」郁寰一副訝然的模樣，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岑惹塵。還沒從那一聲塵塵師兄的反胃中抽身，立刻就被這少年後面的話給再一次無情地擊殺。
「我告訴你啊小弟弟。」明明對方和自己差不多年紀，郁寰這明顯佔人家便宜的喊法叫出來卻順口得很，「我對你這師兄絕無半點非分之想。這麼喜歡他你和他在一起好啦，一起比翼雙飛雙宿雙息啊！」
說罷，郁寰還擺了擺手，做了個夸張的飛的姿勢。
那師弟見狀也不羞怯，三步並成兩步走上前一把扯住了岑惹塵衣帶，將他嚇得一驚。這九師弟卻不以為然，理直氣壯道︰「對啊，我這次就是來帶師兄回去得！師兄也已經答應我了，你以後別再打他主意了！」
郁寰听這話卻突然平靜了下來，方才的囂張氣焰也逐漸歇下，聲音更是淡然了幾分。
「他說真的？」
衣帶還被扯住的岑惹塵這下倒是不知當如何作答了，良久才回過神，不點頭也不搖頭，只輕輕說了一句︰「快去把雞蛋吃了吧，要涼了。」
「師兄！」
那九師弟這時的一聲嬌呼，幾乎要驚掉了郁寰和岑惹塵的兩身雞皮疙瘩。
「師兄，大師伯交代說所有昆侖弟子都必須回去得！你難道忍心讓師父直到走了都瞧不見你一面麼？」
郁寰如此倒是听出了些意思，想必是他師父已然氣息奄奄了，才無奈下此囑托。算了算時日，若是快馬加鞭，柳西辭這會兒該是已經回到昆侖墟了，那如今尚且流落在外的便只剩岑惹塵一人，于情于理都該走上這一遭。
本來早就該有這一日了，想想倒是好日子苟且****了太多。
「你和他回去吧。」郁寰輕描淡寫說了一句，然後搖了搖手背過身去，沒好氣添了一句，「就是離這個妖孽遠一點。」
「你說誰妖孽呢！」
郁寰抬了抬唇角，攜裹著些許蒼涼與嘲諷，腳下的步子卻沒停下。
背後的聲音逐漸淡了去，似是濃郁的墨色被一汪秋水沖了開，漸漸都闖不進耳中，和那碗沒來得及糟蹋的雞蛋一起淡忘于身後。
紅塵紫陌，黃雲凝暮，終了一個都逃不過離散匆匆。
早知道這一天終是要來的。
只是我在難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