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
宮闈深深深幾許，皇城的高牆圈起也不過是遮雲蔽月的權欲。
岑惹塵幾乎要想不起了這里才是自己的家。
每一條街都還是原本的面貌，也許這里的每一步李仁心都曾經走過。
路上的行人對他們感興趣的有意義或沒有意義的話題竊竊私語。
「哎，這幾年就是亂啊，可別那一日真有人帶著兵馬攻破了長安城。」
「噓，你瞎說什麼！」另一個人趕忙壓低了聲音，「就算有，也不干咱們的事兒。」
岑惹塵笑笑，然後駐足在一個扛著糖葫蘆的小販面前。
「小哥，給我來一串吧。」
手中掂量了幾枚銅錢，遞了過去，又指了指他身後的店鋪道︰「以前這兒的酒樓是搬走了麼？「
那賣糖葫蘆的小哥哈哈一笑，接過錢道︰「公子是好多年沒來這兒了吧，早五六年前就搬走了。」
「五六年？」岑惹塵握著糖葫蘆的手微微一顫，自己竟是離了長安這麼久，即便偶爾回來一趟，也是匆匆奔了岑府而去，從未好好看看這長安好風光。
「是啊。」那小販也是熱情，「公子是來長安投靠親戚朋友的？」
岑惹塵笑著擺擺手︰「不，我就是長安人士，不過是出去了幾年而已。」
「那公子回來的可不是時候了，近來的長安也是人心惶惶的。」
「哦？」岑惹塵提了幾分心眼，裝作一副看客心態問道，「小哥此話怎講？」
「還不是皇家的事兒，勾心斗角的，外面的人都傳，怕是李唐不過三代有事要改朝換代啦。」那小哥神秘兮兮地壓低了嗓子，「現在的太後啊戒心太重，你听說了麼，二十年前上官家的人可沒死盡呢。這是天不滅上官家啊，哎，若是那會兒的廢太子梁王還有後人在就好了。」
岑惹塵一愣，竟是不想這事兒傳的這麼快。
「小哥，我還有事，先走了。」
「公子走好。」
這事兒到底是太蹊蹺，那一夜的齊雲塔除了自己與郁寰外，便只有八王爺父子，莫不是李沖故意算計的郁寰。岑惹塵並不願意這麼想，自己與李沖的交情是在的，他也情願李沖待郁寰是實意真心，至少如今她仍為人所牽掛。
岑惹塵看了眼手中的糖葫蘆，仿佛每一顆都印出她的嬌痴怒罵。
真是酸。
她為何會愛這個。
郁寰不是甘得寂寥的人，前腳才看著李沖憂心忡忡出了門，後腳便偷溜了去。
為了不宣揚出去，李沖這一回並沒有選擇住在當地官員府邸，反而低調萬分地尋了個偏僻客棧。
「你就乖乖呆在這兒等我回來，哪也別去，知道麼？」
明明叮囑還記憶猶新，郁寰卻根本管不住自己的腿，連銀兩都不知道抓上一把便逃了出去。
听聞盧龍的秦時明月漢時關甚是好看。
一路打听著跑了好幾里，郁寰才覺著自己的想法有些太是愚昧。且不說真正看上那長城一眼要到什麼時候，如今這麼瞎跑著連回去的路都找不著。
掏了掏袖子，才發覺竟是身無分文。
郁寰嘆息一聲，好在這兒還是有人的，雖然已不是集市的盛況，索性也非空無一人。
郁寰巴巴兒望著路邊的攤子，雖是入了秋，日頭卻正毒，曬得自己快要睜不開眼，如此窘迫之境，心里想著哪怕這會兒來一串糖葫蘆也是好的。
驀地，身後傳來一陣好听的女聲。
「這不是那日洛陽的姑娘麼？真不想還能盧龍城再會！」
郁寰回過神，循聲望去，只見面前一異鄉裝扮的女子，眉眼間英氣十足，卻也不乏女子的嬌媚靈悅。
「我與姑娘，認識麼？」
「哈哈你倒是健忘！」阿史那雲樓旁若無人地大笑了幾聲，卻不想這番舉動在中土大唐的民風之下顯得有幾分詭異，「那一日你還堵了我的座駕，說什麼也不肯給我讓路，怎麼這才數月便忘得干干淨淨呢？」
「我？堵了姑娘座駕？」如今郁寰的認知里怕是難以理解這一說，不猶蹙起眉疑惑道，「這不會，我不是那樣的人，絕不會莽撞驚擾姑娘尊駕。」
「你怎麼成了這模樣？」雲樓明顯有幾分不快，「我那次瞧你還不像大唐的姑娘們扭扭捏捏，怎麼這麼些時日過去了，你也擺足了矯揉造作的樣子！」
郁寰一听也是惱了，雖然忘記了過往的事兒，也被李沖蠱惑得一如一名賢妻良母，心中久埋的暴戾性子卻沒有得以斬草除根。再一想反正如今異地他鄉，不會有人認識自己，便干脆肆無忌憚地叫了起來︰「你說誰矯揉造作呢？我不過是擺些禮數給你看，你不識好歹不領我這情便算了，何苦咄咄逼人，還一棒子打死，說大唐姑娘都是扭扭捏捏的模樣。我們大唐的女子不過是沒有那些毫無教養的市井之徒罷了！」
這話擺明了是要阿史那雲樓難堪得，縱是一旁的侍女都頗有不悅扯著雲樓的袖子怒道︰「公主莫與她廢話了，這丫頭好生猖獗！」
誰料阿史那雲樓卻不怒反笑，露出一個正中下懷的得意神情。
「哈哈，這才像我那日在洛陽遇見的你！」
郁寰許是覺著自己說得也過了些，抿了抿嘴欲要離開︰「我還有事，不奉陪了。」
「哎你等等！」阿史那雲樓匆匆將她喚住，快步走上前去，「你急著干嘛去呀？我在中原也不認識什麼人，終日都悶得慌，不如陪我喝杯酒吧！」
郁寰回過頭，細細打量了她一遍，這大唐皇土之間主動說著要豪飲的女子可真是不怎麼多見。
「我出門匆匆，忘了帶銀兩，改日吧。」
「別呀。」雲樓干脆拉住她衣服，止住對方步子，「我是主你是客，你遠道而來，哪有讓你付錢的道理？只管和我走便是，酒肉都保管夠，如何？」
郁寰還是有幾分猶疑，思忖了些會兒才點點頭道︰「若是要我陪你喝酒也不是不可，不過」
「不過什麼？」
郁寰指了指路邊賣糖葫蘆的小販︰「你要給我買一串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