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李沖埋首片刻，復又抬起頭打量了一遍上官故︰「你身體還好麼？」
「沒事。」郡主搖搖頭，「我沒什麼大礙。」
「天權行事雷厲風行，不知逼你所服究竟是什麼毒物」
只是，二人都沒想，這番話被郁寰盡收耳中。
屋外原本只是想送些糕點的郁寰驀地轉身跑了開。
都是因為自己吧，因為自己才牽扯進來無關的人，因為自己才賠付了郡主。她那麼天真爛漫，卻硬生生被攪入這場紛爭。
郁寰埋怨自己，埋怨自己的健忘，恣意，任性，還有所以未知的過去。如同一枚枚暗器，冷不防地刺進一朝一日，還有身邊每一個鮮活的生命。
她暗下了主意，回首復望了一眼，兀自抿抿唇離了去。
鑄劍山莊之中。
阿史那雲樓盯著手中的軍令看了很久。
襄襄交給自己時的囑托猶縈在耳畔，緊繃而低沉。
「長姐到底要怎麼做，自己心中是有數的。只是諸事皆要以突厥為重，這兵權都給了長姐，突厥的安危，也要看長姐的了。」
正是還想著，門驀地被支開。
「公主。」
雲樓抬起頭，眉心間的擔憂仍未嘗盡數散去。
推門而入的容子寂亦是觀察到了這點︰「怎麼了？」
雲樓搖搖頭，手遞了過去︰「給，你要的東西。」
容子寂揚起一個得意而興奮的笑，急急欲要拿過。
雲樓手卻縮了一些︰「你不要忘了你答應我的。」
「不會。」容子寂趕忙應下，目光依舊死死留在那軍令上，「公主讓我做的事我哪一件沒有听公主的？從最早公主出謀劃策，挑撥洛陽越王父子與太後關系，還有武林大會之上故意演戲當上武林盟主，包括一開始偷走上邪劍譜栽贓祈正天，我什麼沒有按公主說得去做？怎麼會忘了答應公主的事！」
雲樓依舊些許猶疑︰「我可以把突厥的兵馬暫時借給你，但你事後必須帶兵出征，保衛突厥領地。」
「公主放心。」容子寂上前一步，輕輕將雲樓頎長的身子擁入自己懷中，「再過幾日，你就要做我的夫人了，難道你連自己夫君都信不過麼？」
這一句確實有用，雲樓立刻軟了下來。
「子寂，你日後，可切不能負我。」
容子寂懷中更緊了些，面上的笑意也越凝越深，想要的權利，****，一切一切就近在眼前，全部凝聚于她手心中緊攢的金黃燦燦。
「當然不會。」
這個許諾被雲樓當了真。
「好，一言為定。」
原意叫郁寰下樓吃些東西的李沖，卻只看見了行李還擺的整整齊齊卻空無一人的房間。
他再是淡然不下來，心里默默念叨了一聲，千萬別出什麼事兒才好。
李沖匆匆尋遍了她整個房間，確定了她不是在開一個無趣的玩笑，最後只在床頭發現連信封都沒裝，平鋪得整整齊齊的白紙黑字。
「諸事難堪。皆由吾生。此番獨去天權。唯望不累他人。郡主之毒亦可解。」
話語簡介卻怵目驚心。
她定是听到了什麼，然後以為郡主之所以會服下毒藥，是因為她的緣故。
李沖莫名有些心痛。
越是對她的過往諱莫如深，越是將她的愛與恨通通妖魔化，然後讓她在自己的想象力中顛宕起伏患得患失。
也許直到現在，她都以為這就是她所應該承受的宿命，所應該埋單的包袱。
「郁寰。」
他將那張紙揉成一團，狠狠揣入自己袖中，推門沖了出去。
卻被正好出來的郡主撞個正著。
「怎麼了？」
李沖來不及解釋，只向著門口跑去，結果還是被郡主一把扯住了衣袂，以此止住他的腳步︰「你別急，先告訴我到底什麼了。」
李沖這才無奈拿出那團紙，交到了郡主手中。
郡主凝眉看了一眼。
「她為什麼要去？」
「她以為天權派會抓你是因為她，她記不起過去的事兒了，她只能誠惶誠恐地揣測著自己以往十惡不赦的罪行。」李沖喟嘆道，「她是無辜的，我不能讓她自投羅網白白賠了命。」
「你等等。」郡主眉心死死攪著纏著，滿含復雜的無措，良久，喉間才逼出幾個字，「要不，我們答應他們吧。」
李沖沒有問些什麼，只是不置信地看著郡主，看著曾經最是反對與天權派合作的妹妹，如今，她竟是肯為了自己心中不共戴天的仇敵放下捍守已久的堅持。
早習慣了他的默然，郡主像是瞧出了他的心思，抬起頭道︰「你不要以為我不恨郁寰了，我只是不想欠她這麼大的人情，更不想她死在別人手中。」
李沖點點頭，不置可否。
郡主在那張原本就揉得難看的紙上留下了多幾道皺褶，許久才緩緩道︰「你怎麼想？」
「未嘗不可。」
郡主凝重地點了下腦袋︰「權宜之計，只能如此了。不管怎樣，先假意答應下來。他們橫豎不過是想借我們之力擊退突厥的兵馬，說到底也都是為了保衛大唐疆土。正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幫他們這一次無妨，之後的事，便之後再議吧。」
李沖手中的折扇抵上額頭，雙眸倦怠地緊閉著，眉頭亦鎖出深深的痕。
郡主抬起手，輕輕拍了拍她兄長的肩背︰「郁寰不會有事的。」
「但願如此。」
郡主也不知還能安慰些什麼，只悄然又將那紙揉了起來，小心翼翼揣回對方的衣袖。
李沖睜眼瞅了瞅她，然後轉身回了房間。
早知餡你囹圄，何必囚困你于身邊。
無數次以為一切就可以結束了，可是，從來就沒有結束過。只要人心中的****生生不息，這些冗雜難堪的紛擾就只能愈演愈烈。
李沖有幾分頹然。
除了一次次把她推進險境，還能為她謀些什麼呢。
原本滿心以為忘了一切的人最是無憂無慮，可是我卻忽略了，為你除去身邊一觸即發的步步驚心。
這個世間總是狠戾失衡，一刀一刀剜上最無辜的人。
郁寰，千萬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