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被他語氣里的那份理所當然給氣到了,語氣也下沉了幾個音調︰「給他們一個交代?但你可別忘了,你還欠旗木家一個交代,欠卡卡西一個交代!」
「旗木家?」白牙睨了他一眼,道︰「不是還有你嗎?」。
誠咬牙冷笑︰「我可還什麼都沒答應過你。」
白牙神情不變︰「是麼……卡卡西也已經是一個忍者了,我相信他,能夠很好的擔負起這份責任來。「
誠無言以對,靜默片刻,他終于壓制住自己的情緒,冷冷道︰「朔茂,我不明白。」
事態怎麼就一下子發展成這種無法收拾的情況了呢?如果是他站在白牙的位置上,憑借影級的實力,無論如何都能讓村子投鼠忌器,大不了選擇叛逃而已,雖然現在村子內,三代、三忍,沒一個是好惹的,但是如果只是要逃出村子,並沒有多麼難。
莫非是因為顧及到旗木家的原因?
可以僅憑一人叛逃,就要禍及全族,這種事情,在整個忍界都不常見,更何況,除了白牙,旗木家已經沒有什麼威脅,誠相信,三代這點器量還是有的,不至于連才7歲的卡卡西都容不下。
還是說,這之中還有自己沒有考慮到的因素呢?
白牙目光一閃,淡淡道︰「沒什麼不明白的,是我的責任,我就承擔起來。」
「責任?那你作為父親的責任呢?卡卡西該怎麼辦?」不知何時,誠已經收起了自己作為朋友的立場,而只是單純的在邏輯上質問。
「卡卡西……」白牙頓了頓,說道︰「說過了,卡卡西已經是一個忍者了,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目光掃過桌上的那把水果刀,溫暖的燈光下,那刀鋒被水果的汁液浸染,反射出迷蒙溫柔的色澤,誠突然無法抑制的從心中涌出一絲譏諷的笑意。
剛剛白牙慈父似的為卡卡西削隻果的溫柔情形還歷歷在目,可轉眼間,白牙就能說出「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這樣冷酷的話。
連卡卡西這個親生兒子都不能阻礙白牙的決定,他又憑什麼能做到呢?
刀也可以是溫柔的,真正鋒利的,是這個男人的心。
堅定、銳利,如刀一般,這才是這個被稱為木葉白牙的男人的本質。
所以誠根本就沒有去問一些諸如「你是不是在逃避」或是「連死都不怕,為什麼不能勇敢的活下去」這種庸俗的話的想法。
如果要問理由的話,得到的肯定是「我決定了要這樣做」這種回答吧。
白牙看著誠的沉默,知道他已經不會再問什麼。
「誠……時候不早了,你如果有事,就先回去吧。」
少年起身微微行了一禮,輕輕道︰「多有打擾,那我就告辭了。」
動作進退有據,風采也無懈可擊,如果不是身上那襲寬大紅色風衣實在太過不合時宜,無論走到哪里,都能獲得一個贊字。
溫和有禮的面具底下是冷漠專注的天才,可白牙知道,那也只不過是這少年的一層殼罷了。
有人認為剝離了一切的虛偽和掩飾,才能看得到一個人的本質,可是卻不知道,人是一種器,敲碎了那外殼,也只能得到散落一地的看不出本來面目的被容納物。
人是一種復雜的東西,僅僅外殼固然不是全部,但是認為容器內所容納的東西才是本體,那也太過一廂情願了些。
這個如今被村里所有人都認可的天才,可並不是什麼精美好看的瓷器,那個少年的堅固,不僅足以容納所有應該容納的,更足以承受所有來自外界的試探和壓力。
所謂器量,既要看一個人胸襟能容納多少,也要看一個人的外殼能夠拒絕多少。
誠拉開一側的門,身後的光芒在他身前拉出一道細長的黑影,順著被門中光芒照亮的走廊,延伸出很遠。
紅色風衣的少年沒有停頓,也沒有猶豫,帶上門,將房間內外隔絕成光和暗兩個截然不同的空間。
他沿著一片黑暗的走廊,頭也不回地徑直離開。
白牙突然後知後覺的想到,這個算是半個弟子的知交,或許是真的像他所說的那樣「不明白」。
不明白,但也不問。
既是認為別人沒有非要為自己解答的義務,也是由于忌憚于將自己的無知暴露在外。
通明的大廳只剩白牙一個人,桌上兩杯茶水也早就不再冒出水汽,茶水顏色澄澈中帶著一點透明的青色,黑色的茶葉沉寂在杯底,一動不動。
其實如果這家伙問了,自己未必不會告訴他。
忍道是一種不能動搖的東西。
白牙想起來,那一次任務回來的時候,根部的首領團藏受火影之托,找自己談話的事情。
「加入根部吧。」
根部?沒有感情、沒有自我,眼中只有任務的根部?
多可笑啊,貫徹「忍者不是任何人的工具」這句話的自己,在加入根部的第二天,大概就會就跟團藏兵戎相見吧。
那個把部下當做工具一樣使用的[忍之暗]。他們兩人的意志和器量,決定了彼此之間絕對不能共存。
誠也許會問,為什麼不稍微妥協一下呢?
最初的那個奪土任務,為什麼不派出部下吸引敵人的注意力,自己拿著至關重要的情報凱旋回到木葉。
後來彌補的那個任務,造成了成千上萬的無辜百姓死于「血之峽谷」,為什麼不回頭帶領部下與敵人拼命,最後即使部隊一定會死傷慘重,可是憑借自己的實力,一定可以全殲敵人,取得以少勝多的輝煌勝利。
為什麼不與團藏和三代虛與委蛇,暫時答應加入根部。
一次又一次,落入這個下場,難道不是白牙自己把所有挽回局面的辦法都拒絕掉了嗎?只要一次,哪怕只有一次,也可以避免掉這個結局了吧?
白牙的回答是,所謂貫徹道路,就是[一次]都不會妥協。
即使這條路的終點,是通向死亡。
如果是誠的話,他還會有什麼疑問?白牙皺著眉頭,思索著。
旗木家佔地極寬,這是歷代旗木先人所辛苦攢下來的家業,像所有的豪門大族一樣,旗木家深宅大院,門庭重重。外界的車水馬龍,歡囂喧鬧,隔著幽深的大宅,傳到這里,也只剩幾乎微不可聞的一點痕跡。
白牙站了起來,走出大廳,扶著庭柱與欄桿,觀望著。
旗木家終究是沒落了,看似豪華寬闊的宅院,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隱藏在角落與細節之處的龜裂和衰敗。
白牙回憶起自己小的時候,旗木家正當鼎盛,即使是有幾十年歷史的古舊宅邸,但是族人和僕從也不會允許暗處出現這種破損。
是了,誠那個心中絲毫沒有規則這種東西存在的家伙,一定會問。
「為什麼不選擇叛逃?」
他想起父母牽著自己手,穿過古老但依然干淨的走廊與門庭,穿過木葉剛剛興建了十幾年的還並不如何繁華的街道,想起族內盂蘭盆的盛大祭祀,以及那個被初代的聲望和理想所吸引,不斷有忍族來投效的、充滿了朝氣的新生木葉。
他想起那句話——「只要有木葉飛舞的地方,火就會燃燒」。
旗木朔茂出生在這里,長大在這里。這個村子的背後,揮灑著無數旗木一族的熱血。
這血,與無數曾經在戰場上為他抵擋敵人刀劍而死的木葉同伴,有著一樣的溫度。
——是的,旗木朔茂,熱愛著這里,熱愛著那讓人為之振奮的[火之意志]。
忍者不是誰的工具,他的犧牲,只能夠是因為他自己願意犧牲。
——是的,他甘願為村子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