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潑辣的金梅
早晨,齊城睜開眼時,陽光已經隔窗照了進來。齊城是被晨讀結束後的學生們吵醒的,閉著眼,不想起來,還沉浸在剛才的夢縈中。似乎做了好多次這樣的夢——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心情很悒郁,只要蜷縮一條腿,人就會飛起來,一縷金色的陽光箭一樣射來。他隨著光線飛去,很快沖出黑暗。那里天空晴朗,萬里無雲,空氣中充滿樹脂的芬芳,野草的澀香。他落在草地上,一切都不像是夢,他看到一個女人,就在不遠處的草甸上,留給他一個美麗的背影。她的腰身秀頎,烏黑的長發披垂在後背上,在風中飄舞著。藍色的風衣也隨著搖擺,讓她像在風中飄動,而且在飛向金色的陽光。他們離得很近,只要喚她一聲,肯定就能看清她的模樣。但是齊城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敢冒昧地呼喊,怕驚了她,會在神光中消散無蹤。他想趕上前去,女人似乎背後長了眼楮,在瞬間遠去,在無垠的闊野上留下縮影。齊城不由地著急起來。就這樣人醒來,听著外面學生們的叫嚷。
陽光金燦燦地照著床上,他吸了口涼氣,可嗅到陽光的氣味。隔壁的女人也回來了,走廊上響起她的皮鞋跟敲打地板的脆響,齊城感覺她故意這樣,走過他的窗前,鞋跟的聲音格外響。齊城腦海中浮現女人那嬌媚可人的臉蛋,娶她做妻子,該是再好不過了。他忽然想起前些時候下午在車上看到那個穿藍風衣的女人。也許生活中真有這麼一個女人,他還在想著夢中那個女人。帶有神秘感的女人更****人,齊城一想到隔壁的女人,思想就岔到別處。
陽光投射在牆壁上,雪白的牆上用玻璃面壓著一件藍色風衣,造型像站在風中的女人,飄飄然地舒展。齊城恆久的夢也許來源于此,每當躺回床上,他都可以看到它。風衣壓在玻璃下面,所以掛了兩年顏色依舊鮮艷如蔚藍的天空,深邃的滄海。齊城疏懶地看著風衣,感到渾身炙熱。****總是在夢醒時襲來,而且格外濃烈。齊城感到鼓漲漲的,那根****硬硬地直立著。他閉了眼,手伸向兩股之間,在想象中沉醉下來,腦海中時而是隔壁的梁以西,時而是只能看到背影的穿藍色風衣的女人。
時間就這樣愜意地過去,他感到渾身緊繃繃的,一股熱流游蛇般周游全身,最後匯聚在一處,有溢出的濃烈感覺。他掀開被子,**luo地站到地上,提拉上拖鞋就往衛生間走去,****在兩腿間顫抖著,像一只吃飽的緋紅色的大蟲。衛生間的窗戶開著,集了一夜的寒氣,齊城舒展一體,兩個指頭餃著****,黃色的尿液就噴濺出來。直待尿灑盡,齊城才感到緊繃繃的身體松散下來,深深地呼了一口氣,郁悶的心情才消失殆盡。
人在刮胡須時,听見有人上樓來。齊城本能地听出是母親。母親每個星期六都來,替他收拾一下房間,洗洗衣服。這也是齊城房間井然有序的原因所在,當然齊城在家里活動量和範圍有限性也是重要原因。
「方老師來了。」梁以西甜美的聲音從樓道另頭傳來。她正站在陽台上,看著金燦燦的陽光,享受上午的新鮮空氣。
齊城母親方心和也是市一中的老師,齊城住的房子就是學校分給她的。梁以西來市一中教書時她恰退休,但是梁以西在學校櫥窗里看到她的相片,前幾次又跟她打過照面,所以人隔著好遠就跟方心和打了招呼。
方心和喜歡梁以西,在樓道上就抬頭對她笑了笑。上來時就說︰「小梁,上午沒課啊。」
「沒課,星期六只有初三和高三的學生有課。方老師來看齊律師?」梁以西臉上堆著可人的笑容。
「可不是,他還沒起床吧,要不進不了屋了。」方心和笑眯眯的,感到梁以西就是漂亮,陽光照在她身上,顯得分外嬌艷和神采。
「齊律師在那,還沒起床呢。」梁以西被陽光照得眯縫了眼楮。
齊城在房中听著兩人說話,依然刮著胡須。听見門鈴聲,這才穿了衣服提拉著鞋出來。母親看他臉上還有泡沫,就扭頭對梁以西說︰「你看,就這德行,好吃懶做,三十好幾的男人了,還是這樣邋遢,一點也不爭氣。」
梁以西听了就嗤嗤地笑了,看著齊城不再言語。
齊城笑嘻嘻地看著母親,頭上涂了? ▃e)哩水,在陽光下很明亮。
「記著,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方心和佯裝嗔怒,眼中卻流出慈愛。
「老太太,你的兒子是蟲子,不是鳥啊。早起的蟲子被鳥吃。」齊城逗母親開心。
那邊的梁以西听了依舊嗤嗤笑,見齊城在看自己,就扭身進了房間。
方心和進了房,用手在鼻前扇扇。「窗也不開,都捂出怪味了,看你邋遢得,還有那個女人敢嫁給你。」人說著掃量著四周,因為秋日干燥,到處都落了灰塵。
齊城懶得搭理,進了衛生間干沒有干完的臉面工作,刷牙洗臉。
「你爸今早又說讓你搬回去住,說把這房子租出去,省里被你糟蹋了。」方心和掃地上的煙頭時說。
齊城沒理會她,收拾了臉面才出來。「得了吧,我一搬回去,不是被你嘮叨死,就是被爸訓斥死,那里有這里自在。」齊城說著吹了一下口哨。
「不思進取!哪不是為你好?你們年輕人只有被管教才會進步。你圖自在,就該這樣睡到十一點?」方心和邊說邊在里屋翻騰被子。「看看,髒成什麼了,臭氣燻天,簡直像一個豬窩。懶得連被罩也不換,這就是自在的結果。小時候也真不該疼你,現在什麼也不會干。」方心和說著嘆口氣。
齊城笑了,趁母親換被罩時溜出門外。
門外的陽光很好,暖融融的,讓人不自覺感到困倦。落葉又厚了一層,秋風時不時卷起樹葉蝶舞。齊城深吸一口氣,伸了一下懶腰,就往巷子外走去。出了巷子,就是菜市場,一中的老師們經常在這里買菜。齊城想往所里去,約朋友打打麻將,或者在那里養養神都不錯。律師所就在菜市場不遠,齊城走近路,便往菜市場鑽。快中午,菜市場格外熱鬧,迎面撲來雞鴨鵝的體臭和肉的腥臭,讓人想嘔吐。
路邊有一個年青小伙擺了書攤,書刊是從香港、台灣走私過來的,封面都是半luo女人的媚態,衣服少得不能再少。那年輕人窩在那里打盹,頭一栽一栽的。齊城彎腰撿了一本穿衣最少的女人拿了,掏錢一看沒有零錢,說了聲︰「回頭給。」那青年眼楮微微張開,見認識,就由了齊城走開。
齊城在人堆里左躲右閃,時不時和幾位一中的老師打個招呼。那些老師是看著他長大的。路過金梅的檔口時,看見金梅忙活著,正不準備打招呼離開時,金梅看到他了,連忙招手他過去坐。金梅是他高中的同學,在這里賣菜。兩人好多年沒聯系了,關系不太熟。只是齊城開了律師所,經常路過,三聊兩聊,高中的趣事兜了出來,才熟悉起來。前些時候,齊城還代理她的離婚案子,最終幫她打贏了官司。
齊城只好走過去。「你忙你的,我路過。」齊城對她笑了笑。
因為金梅的菜是自家生態園產的,都是被評了級別的綠色食品,上面還有鑒定標簽,很有名氣。隔壁檔口還向她進菜。顧客多,一個人實在忙不過來,只好歉意地對齊城笑了笑,一邊麻利地給顧客稱菜找錢。
齊城倚在一旁看她招呼顧客,感到她怎麼也不像以前那個靦腆的小姑娘。她看上去很有活力,爽朗的大嗓門,麻利的動作,顯得精神和潑辣。也許這就是生活吧。當一個女人不得不自謀出路,不得不養活半大小子時,她骨子里的韌性就凸現出來,開始憤世嫉俗,開始來了脾氣,也就開朗活潑了。因為丈夫一次嫖娼,就鬧著離婚,單這一點,這個女人就不簡單了。齊城油然得敬佩她來,感到她活得有氣魄。
「傻愣在那里干啥,過來坐。」金梅剛打發一個顧客離去,就拉過一把椅子,用旁邊的毛巾拂掃一下,招呼齊城坐。
齊城看得投入,嘴角浮出絲絲的微笑,眼楮有些痴迷,給人色迷迷的感覺。見金梅給自己說話,才反應過來︰「不了,你忙,我還要去所里。」人說著並沒有離去,確實到所里也沒什麼要干的。
「星期六,你該忙什麼,坐一會聊聊天了。」金梅說著遞過椅子。
齊城不由自主地坐了下來,這一坐下來,有些後悔,感到一時不知說什麼好著。好在金梅沒空,顧客絡繹不絕。齊城默默地看著金梅的背影,感到她的生活才有生氣,雖然是賣菜的,普通人的生活,卻讓人感到踏實。而自己呢?研究生畢業後,在省政府干過,又做了三年多的律師,一直在拼搏,可是似乎自己從沒有明白生活,也沒有如此認真地活過。好像徘徊在生活之外,不敢投入地生活一次。所以害怕生活,不敢面對現實,這也是痛苦的原因之一。
金梅三下五去二地打發了顧客,回頭又見齊城傻坐在那里,就打了齊城一把。「諾諾,想啥呢,裝得很深沉的樣子,你以為自己是思想家啊。」說著拉過一個蛇皮袋子鋪在檔台上,歪身坐了上去。
齊城付之一笑,「你的生意不錯啊。」
「不錯什麼,都是熟人,賺不了幾毛錢的。」金梅樂呵呵地說。
「那你還那樣辛苦干什麼?」齊城自是不信。
「模模行情,我們生態園準備在市里承包一些菜市場,我現在是積累經驗。」金梅笑了。
「是嗎?」齊城感到了不起。「想你高中時還是一個靦腆的小姑娘,現在卻這樣麻利熱情。」齊城眼前浮現出金梅高中時的樣子,那時很不顯眼,個子也不高,瘦瘦弱弱,自己給她起了外號,好像是「豆腐腦」「軟豆腐」什麼。
「孩子都七八歲了,還有什麼扯不開。」人爽朗地說著,隨即改了口︰「是不是俗氣多了。」
齊城沒料到她會這樣問,結巴了一下才說︰「什麼俗氣不俗氣,誰都一樣。人啊,只要活得有精神,活得有熱情,誰都不會俗氣。」
金梅笑了,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我是說,每天為這一毛二分錢打交道,人心都變小了。勢利重了,又怎會不俗氣。」不待齊城回答,又問︰「案子怎麼樣?接到什麼大案沒有?」金梅說著攏了攏散下的頭發。
「這麼個小城市,能有什麼大案?餓不死人就行了。」齊城算計怎樣月兌身離去,他不喜歡跟別人談自己的案子。
「誰說的?越是小城市,人心越窄,雞毛蒜皮的事兒就會大動干戈,甚至惹出人命來。況且我們市也不小啊。」金梅自是不信,但也沒認真。眼角的余光看到齊城口袋里有書,就問︰「什麼書?讓我瞧瞧你們那些大部頭書。」說著站了起來,伸手就把書搶到手中,齊城還沒有反應過來。
金梅一看是沒穿衣服的女郎,就又塞給他。「你呀,公子的本性還沒改。」說著嘻嘻笑了。
齊城一句話也沒說,只是笑笑,把書塞進口袋。
金梅重新坐下來,掃了一眼齊城說︰「我說,大律師,你也該找個女朋友了,每天****幾幅圖像,不辛苦?」
齊城沒料到她會這樣說,就打啞胡。「那也待踫上合適的才行啊。」
「我不信,像你這樣帥哥,又這麼有錢,會沒有遇到幾個合適的。該不會有問題吧,性功能障礙?」金梅故意揶揄他。
齊城平時不多和人開玩笑,見金梅說得隨便,一時感到臉上掛不住。但三十多歲的大男人,也沒什麼在乎了。
「我有什麼錢,現在還欠別人一**債呢。」齊城嘿嘿笑了。
「別轉移話題。我看你是要求的條件高。」金梅緊追不放。
「我該有什麼條件,只要是個女的就行了。」
「那好吧,只要不嫌棄鄉下人,我就給你介紹幾個頂尖的,要賢淑的有賢淑,要大方的有大方,要通情達理有通情達理,怎麼樣?」金梅確實有心給齊城介紹一兩朋友。
「那感情好,要一個像你這樣的。」齊城陪了微笑,也揶揄她來。
「是嗎?那干脆找我了。」金梅說著開心地笑了。
「好啊,我正寂寞著呢。」齊城也不嚴肅了。
這時有人來買菜,金梅跳下來,招呼他。齊城的手機恰好響了,見是張伯逸的電話,顧不上給金梅說話就走開接電話。金梅看著他張了張嘴,想喊他拿些菜回去,但終沒喊出口。
張伯逸要他去吃飯喝酒。齊城是張伯逸公司的法律顧問,兩人又是好朋友,就爽快答應。實際這些年齊城一天天好起酒來,一天不喝酒就會感到心里癢癢,況且此時饑腸轆轆,該是吃飯的時候了。走出菜市場,想去所里車庫開車,轉念一想去喝酒,開車不便,就揚手攔了出租車,直接去來把玩娛樂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