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梅听了,無話可說。管她在哪里生下孩子,反正都是生下孩子。日子是她選擇的,那她就要承受自己的選擇。人就是那麼奇怪,別人指給他的路,他以為是陷阱;自己找的路,卻總是沒有勇氣走下去,要不停地給自己鼓氣加油,你說人累不累。
「生吧,有了孩子你就知道什麼是生活了。」金梅語重心長,好像一切都看明白一樣。
雪妹听她那樣說,倍感委屈,眼淚唰唰滾下。女人的生活就是從生個孩子開始嗎?你金梅可以是那樣,我雪妹決不會步你後塵。可是我的生活該從什麼時候開始啊?眼前,我過的什麼日子?一塌糊涂,患得患失,心中明明有濃烈的愛情,可是為什麼當時我決定離開?如果不那樣,也不至于現在來收拾慘劇,不至于讓他深陷事故災禍中。我愛他什麼啊,假如他不能恢復,我願意留在他身邊嗎?雪妹問住了自己。自始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愛他,可是稀里糊涂就為他神魂顛倒。愛情啊,女人啊。
「假如他好不了怎麼辦?」雪妹心中沒底,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勇氣來面對。
「我也不知道怎麼辦,反正不要以為女人都是慈善家,自己更不要做什麼慈善家。」金梅也感到恐慌,自己已經說愛他了,如果他真的好不了,我該怎麼辦?愛他到底嗎?那一天之所以坦然出口說愛他,那是以為他已經死了,拽在心中的愛情堵得人發慌。人就是那麼奇妙,可以坦然對一個死人表白愛情,因為不需要承擔什麼責任。但是卻沒有勇氣對活著的人說什麼愛情,社會的責任讓我們發怵。現實是殘酷的,高尚的愛情也會變得虛偽。金梅這樣想,感到失落。我該怎麼辦啊,怎麼辦啊?金梅蜷縮了身體,心中難受極了。
第二天,天大亮,金梅醒了。陽光投射在房間里,她爬起來喝了點開水,感到頭很痛,脖頸漲漲的。記不起昨晚想了什麼,做了什麼樣的夢。感覺好奇怪,印象自己不再是自己,而是另一個自己,她潛伏在身體陰暗的角落里好久了,昨晚卻不留意溜了出來。但是什麼也記不起來,只是有這種感覺。人懶洋洋的,像感冒一樣,這樣想,就張了張嘴,接連打了三個噴嚏。一想二罵三感冒,我定是感冒了。金梅想著就開始翻抽屜,找感冒沖劑。
「你醒那麼早?」雪妹也醒了,感到渾身不舒服,懶懶地不想起來。據說孕婦大多戀床,極容易春困。
「我感冒了,找包涼茶喝喝。你要不要喝點熱水?」金梅找到幾包夏枯草,就拿了紙杯沖了杯涼茶。
「不用了,我牙齒還沒有刷。昨晚,它踢了我好多次,都讓我疼醒了。」雪妹指的是肚子里的胎兒。
「那你再睡一會,胎兒晚上沒休息好,白天會再睡,但是母親如果運動,會讓它憋氣的。」金梅沒根據瞎說,實在記不起那張報紙這樣報道過。
「那我就多睡一會,好像昨晚做了一夜的夢,現在什麼都想不起來。」雪妹本來就不想起,因為起來又不知道干什麼好。以前在家里,還可以到田地里幫幫忙,或是三兩朋友打牌。現在卻要悶在這里,靜靜地生養,甚至沒有勇氣出門,怕被人看到。
真是受罪,我當時為什麼要生養它啊?僅僅為了能夠作母親,不能再流產了?雪妹這樣想,有些後悔,當時不該太遷就齊城了。
「你去不去看齊城?」雪妹想到齊城就問了一句。
「去又該怎樣?不還是那樣,昨天他好像有了反應,只是不想理睬大家罷了。」金梅一想到齊城昨天六神無主的樣子就有些生氣,這麼多人關心愛護他,可他連眨下眼楮也沒有,就那樣面無表情。不就是死個女人嗎,要麼陪她去死,別在那里裝純情。不想死就坦白說嗎,大家沒有人逼你去死,何必假惺惺?不僅自己裝傻,還讓一圈人忙活,男人都是這樣孬種?
雪妹不再出聲,看著慘白的天花板發呆,可是卻想看到他,看他到底怎麼樣了。昨天她很失望,他連一個微笑也沒有,只是茫然地看著她。自從肚子一天天的隆起,她就沒日沒夜地想著齊城,想著和他組成一個家庭,夫妻和睦,孩子可愛天真。但是現在她看不到那美好的景象了,心中卻交織著無法陳述的郁悶、痛苦和絕望。
「你待一待,我出去看看缺少什麼蔬菜。」金梅洗了臉,略施粉黛,就出去了。
外面陽光很好,金黃的光澤讓人感覺暖融融的。下樓梯時,金梅愣在那里,居高臨下看到夏至選和兒子金寶正坐在樓梯上,雖是背影,但還是一下子認出來了。他們默無聲息,兒子正在吃一塊金黃的面包。金梅鼻子一酸,眼角便曬曬的。她往下走,故意把鞋跟踩得咚咚響。
夏至選扭頭看,見是金梅下來,忙拉了兒子起來。「金寶,你不是想見媽媽嗎,你媽媽下來了。」
金寶這些天沒看到媽媽,雖然七八歲了,懂得很多,可是還是想見母親,早上便吵著要上街。夏至選知道他想媽媽,就跟著來了。一到街上,就往菜市場趕,但是到了,誰也沒勇氣上去。
「是你想見媽媽,不要說我。」金寶狡辯,隨即沖著媽媽鬼笑。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這麼小就不敢說出心里的話。金梅這樣想,可是心里卻癢癢的。這些天試著不去想孩子,可是無法忘記。
「那你不想我,來這里干什麼?」金梅沒好氣。
「爸爸不知道路,他讓我帶路。」金寶露著天真的笑容。
夏至選有些尷尬,被兒子算計了,好在知道兒子是好意。
「你回去吧,我把老房子收拾好了,已經和爸媽搬了過去。」夏至選裝著面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