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段日子了,只是來這里並不是因為喜歡與不喜歡,暫且呆著愉快而已。」齊城憨憨地笑了笑。
「暫且?那下一步準備到哪里?」金梅趁機問了一句。
「還沒有打算,不知道三兩年,還是十多年,或許一輩子就呆在這里,只要感到快樂就行,你說是不是?」齊城好像一下子樂觀許多一樣,只是面上很平靜,看不出憂傷與喜悅。
金梅盯著他看,找不到蛛絲馬跡的訊息,只好笑了笑。「確實,享受生活的快樂就是件了不起的事情,人活著不都是為了一個快樂。」金梅這樣說,感到眼楮濕濕的。自己一直在要強地生活,可是要強的結果,自己似乎並沒有從中獲得什麼快樂,這就是一味堅持生活的所得嗎?
一些人生來是享受生活中的幸福,另一些人卻是生來承受生活中的無奈與痛苦。這就是命,區分不了優越,區分不開雅俗,只要能夠活下去,就是件了不起的事情。
「你近來好嗎?」齊城沒有看金梅,放眼看遠處的湖水。生活沒有好不好的區分,只有好不好的感受。比及已經死的人,活著是另外一回事。你金梅是不會了解我的心情,你也不該來勸說我。
可是金梅在見到齊城的一瞬間,忘了此行的目的,實際此行並沒有什麼目的,只是來看看,看看他健康地活著那就是了不起的事情。
「還是以前的樣子。我該回去了,已經快五點了,看你很好我感到很高興。」金梅笑了笑。
「謝謝來看我,只要不失望就行。只不過你這樣來去有些匆忙吧?」齊城指著金梅面前的冰茶水說。那杯冰茶水還剩下大半杯。
「雪妹還等著我回去,她需要我做飯給她吃啊。」金梅隨意說了個理由。說完,她的心怦怦跳起來。也許他會問起雪妹。
「那我送你。」齊城遲疑一下說。
「好吧。」金梅感到有些失望,他連問一句也不問,那可是他曾想結婚的對象啊,而今還為他懷著孩子。
兩人繞過療養院的會所,就看到停了一輛電瓶車。
「坐電瓶車吧。」齊城提議。
金梅沒有反對,心中有想逃離現場的想法,感到自己很狼狽,難道來這里真的僅僅想看看他嗎?看他健康地活著嗎?可是雪妹卻在那邊忍受煎熬啊。
但是上了車,兩人什麼也沒說,都無神地看著前方。
司機很快過來,沒說一句話,就開了車,送他們出去。
輕車熟路,司機把車開得很快,風景來不及看,就到了山下。齊城讓司機等一下,一會載他回去。
「你不用送我了,班車很快就過來。」金梅說道,可是心中若有所失。
「好吧。」齊城面無表情,只是輕搖一下頭,就坐上電瓶車。「我們回去吧。」
司機就啟動了車,一溜煙走了。
金梅感到失望,怎麼說走就走,而且連回頭望一下就沒有。
轉過一片樹林,齊城叫司機停下,隨後讓他回去。看著樹影,緩緩地往回走,偶爾,停下來,听白頭翁婉轉的歌聲。這種鳥會學許多鳥的叫聲,學的惟妙惟肖,非常動听,可是它自己的本聲卻很難听。
金梅望著那條通往山上的路,感到失落極了。她走過馬路,望著省城的方向,車一輛一輛呼嘯而過,但是班車卻遲遲不來,以至于感到非常沮喪。
駛過一輛卡車,就在前面不遠處停了下來。金梅留意一下,認出是夏至選的車。怪了,怎麼會在這節骨眼上踫到他呢?
果真,夏至選開了車門,走了過來。
金梅坐在路旁的石凳上一動也不動。夏至選走過來,屏著嘴,看了看她,也沒說什麼,最後依著路邊的一棵樹,掏出煙吸了起來。
車一輛一輛地駛過,他們像沉寂的雕塑一樣,誰也沒有說話,太陽漸漸隱于樹間,一邊是呼嘯而過的汽車聲,一邊卻是幽夢樣的寂靜。太陽的紅光透過樹木,把地面隔出一條條紋理。
班車也駛過去,金梅看到卻沒有上去攔。她感到什麼在自己體內流淌,而且在流出體外。不停地流著,自己即將剩下一副空殼。
吸了兩只煙,夏至選擠滅煙頭,走了過來。
「我們回去吧。」夏至選咬緊了嘴唇。
「夕陽真美。」金梅看著夏至選好一會說,她沒有敵視他,目光充滿柔情。
夏至選扭頭看天空。是的很美,雲霞都被太陽涂染了,像飛天一樣布滿天空。天又是那麼藍,明淨深邃的藍色,給人視覺上的愜意。
「我們回去吧。」夏至選柔情地看著金梅,有上前親吻她的沖動,卻害怕冒昧。
「好吧,回去吧。」金梅自己走了過去開了車門,便爬了上去。
夏至選又看了眼夕陽,他忽感到很絕望,似乎有洪水從自己的身中穿過一樣,自己晃動不已。他走了過去,也上了車,坐在駕駛的位子。
空間的頓然局促,空氣似乎一下沉滯,兩人都茫然地看著前方。夕陽透著車窗把駕駛室涂抹一層橘紅,給人溫馨的感覺。夏至選感到呼吸緊張,嗓子眼似乎堵了什麼,癢癢的。他啟動了車,絕望地往前開,感覺自己在風中搖擺,無所適從一樣。
一路上,再沒有說什麼話。隨著城市的臨近,金梅的情緒越來越糟糕,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坐上他的車,這是再奇妙不過的事情,簡直不可理喻。她為自己這種行為感到害怕,感到這是不能控制的。冥冥之中有什麼在操縱她,這是很危險的事情,再沒什麼比這糟糕了。
到了進市區的橋上,金梅再也忍受不了。「你給我停車,停車。」她激動起來。
夏至選停了車,茫然地看著她。金梅竟然流了眼淚,人開了車門,就下去了。依著橋的欄桿大口大口地喘氣。夏至選心疼極了,望著她那痛苦的樣子,感到非常絕望。他啟動了車,緩緩地開走了,這個女人落淚,比對他發脾氣,更讓人難受。
金梅停了好一會,才好受了。她看到水面上自己黝黑的倒影,清醒許多。轉身攔了的士,往家趕。
回到住處,天黑了。房間沒有亮燈。「雪妹,你怎麼沒有開燈?」
雪妹隱在暗影中,一動也不動。金梅開了燈,看到她坐在那里發呆,就關心地問︰「你怎麼了?不會感冒吧?」說著上前模雪妹的腦袋。
雪妹笑了笑。「哪里病了,你不覺得呆在黑暗中更感到安靜嗎?」
「你傻了啊,腦瓜有毛病了。」金梅這才放心了。
給自己倒水時,看到玻璃茶幾上一堆楊梅胡。「真了得,三斤多的楊梅都讓你吃了,你到底干什麼,別不注意身體啊。」
雪妹嘻嘻笑了。「沒辦法,誰叫太好吃了,所以忍不住就吃完了。」
「好了,別像孩子了,就要做媽媽了。」金梅沒好氣。
不知怎麼,也想痛快地吃它三兩斤的楊梅,金梅站在房間一時倦怠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