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五、表姐、表妹
這個寒假,陳顧婉過得很充實。每天都忙著復習,背英語,看政治,查資料,整天呆在家里。最後父親看不過去了,督促她出去玩,有煙花,有燈展,還可以逛公園。陳顧婉一一應承,但卻忙得顧不上吃飯。
「考什麼研啊,高考時也沒見你這麼用功!」媽媽也心疼她。
「我呀,不僅要考研,還準備出國留學呢。爸媽,你們可要把錢罐子裝滿啊。」陳顧婉開玩笑。
「出什麼國啊,咱們國家不也有北大清華。」做媽媽的,只有這樣一個寶貝女兒,自然不想讓她跑得太遠。
「這可是你說的,我考研可要考北大的,你可別像高考時不讓我報北大。」陳顧婉高考的成績可以上北大,可那時她母親極想她考省里的大學,離家近些,況且省城還有她哥哥可以照顧她。
「好,這次不攔你,畢竟我們的女兒長大了!」母親也笑了起來,給她端來一杯蟲草茶。
父親還是組織了一次野外游玩活動,那時木君青一家也回來過年,就興師動眾,把木君青一家,二弟一家請來,結伴出行。陳顧婉看到木君青就有些不舒服,想說不去,但沒說出口。只不過木君青也不想來。幾家人聚集在一起,母親總會拿她和表姐陳顧婉比,說婉兒文靜,乖巧,而你看你,脾氣古怪,性情孤僻,每天瘋里來瘋里去,也不知你每天忙什麼!這時,她就會 嘴。「還不是因為你們,自小把我寄養在鄉下姥姥家。」她說得理直氣壯。
「大嫂,你猜我家君青這次考試考了多少分?」這不,又來了。
擱往日,木君青就會尖叫︰「媽,你又來了。」可這次,木君青有些得意,因為她的功課門門九十多。
「大妹,現在別計較什麼分了,孩子都大了。」顧紅葉不想讓木君青難堪。
「那里,這次君青知道學了,竟每門都考了九十多分,英語四級也過了。」中國的母親都以兒女的學習成績良好自豪。
「是嗎,青丫頭這次可爭氣了。我們家的婉兒成績拿回來,不敢讓我們看了。」
陳顧婉听了,也不在意。她木君青能考九十多分,那還不是特招班的題容易,要不就是她抄的。英語四級還不是我替她考的。一想起英語四級,陳顧婉就來氣。那段時間被木君青天天穿小鞋,今天來借錢,明天來找她學習。學習這不會,那不會,講給她听,她卻在一邊剪指甲。更主要的是,天天把舅舅掛在嘴邊,時不時給她一個響兒,提醒她別看不過去生氣。而今終于過去了,該我揚眉吐氣整治修理她了。
「你知嗎,君青現在也乖巧了許多,每天躲在屋里,也不出來玩,也不知這孩子受了什麼挫折。換了往日,天天不落屋。」
「是不是考研啊,我們婉兒現在為了考研,天天也是足不出戶,兩只眼就熬出了黑眼圈。」
「那可不好,女孩子要個黑眼圈像什麼。」姑媽聲音長了幾分貝。
後來兩位母親避了木君青小聲嘀咕,但陳顧婉到能听到。
「那倒不會,我曾偷偷觀察了,她有時在看照片,都是她小時候的老照片,看看這張,看看那張,在掉眼淚。有時在剪紙,剪得很漂亮。可剪好了,又把它剪個粉碎。說這個不像,那個也不像。」
「那定是有了心病,會不會有了男朋友?」
「她呀,心性高,找了幾個,我還沒反對,她就跟人家拜拜了,說這個俗氣,那個下流,這個不愛她,那個太依賴她。」
「喏,一個小孩子就有這麼多的感觸。」
「沒辦法,我這女兒除了咱媽和她哥的話能听進去,我們的話一句也听不進去。可咱媽去了,她哥又去了美國,誰能管得了她。」
「別擔心,君青心性高,這就好了,至少不會找個差的男朋友。當年你不也是,偏偏看中一個下鄉知青,現在不是很好嗎。」嫂子拿小姑子開心。
「撕你的嘴,那是什麼年代,這又是什麼年代!」
這時木君青也過來了,兩位母親不再說什麼。木君青坐到表姐身邊︰「表姐,你在發什麼呆?」
陳顧婉想得好遠,無緣由地想起林木森來,後來硬岔過去,想一道政治論述題,在心中默背。
「不想什麼,那像你小小年紀心眼多!」陳顧婉故意尋開心。
「媽,你和我舅媽又嘀咕我什麼了?難怪我在那邊老打噴嚏。」木君青扭頭沖媽媽喊。
「打噴嚏?是不是感冒了?」媽媽撇開話題。
「一想二罵三感冒,我打了兩個噴嚏,應該有人罵我。」木君青說笑。
木君青的話讓兩個母親笑起來。
木君青拿出一塊酒心巧克力給陳顧婉︰「酒心巧克力,你喜歡吃的。」隨後扭頭支開媽媽和舅母︰「媽,舅媽,你們走開些,我和表姐說悄悄話。」
「你看這孩子,多沒禮貌!」但是兩位母親還是走開了。
陳顧婉接過巧克力。
「還生我的氣?」木君青問。
「生什麼氣?咱姐妹倆誰跟誰!」陳顧婉沒好氣。
「你真準備和那傻瓜分手?」
「已經分開了。」陳顧婉心平氣和。
「那我上課都不見你倆?」
「我忙著考研!」陳顧婉盡量讓自己平靜。
「比翼雙飛吧?」木君青套她口氣。
「我有幾個月沒見他了!」陳顧婉不流一絲情感。
「可以打電話呀!」木君青不折不撓。
「你跟男朋友分手了,還跟他聯系?」陳顧婉反問。
「當然聯系了,當他們傻瓜一樣支使,這樣多好。」
陳顧婉不想理她了。木君青又遞一塊巧克力。
「他有電話嗎?告訴我號碼。」木君青平平淡淡地說。
「干什麼?」陳顧婉有些警覺。
「先說了再告訴你。」木君青兜圈子。
「他沒有電話。」陳顧婉不想說,她也不知為什麼不想說。
「那宿舍的電話呢?」
「宿舍也沒有。」
「看看,藕斷絲連,還說不是。別小氣!你不說,我也會查到的。」木君青好像套出了秘密一樣,有點開心。
「沒有就是沒有。」陳顧婉尖銳起來。
「好了好了,我是存心幫你的。我準備找他談談,把真相說出來,好讓你們解除誤會。」木君青嘆口氣,感到好心沒得好報。人說著,就離開了,看上去有些生氣。
陳顧婉心情失落到極點。她不相信木君青會把真相說出來。實際上也沒必要。人已經分開了,即便那天木君青沒有說謊,兩人也不會發展下去。可是我為什麼不想把電話告訴她呢?她感到木君青愛上林木森來,她不太清楚林木森與木君青之間到底有過什麼,心性很高的表妹又怎會看上他呢?
她這樣想著,也忽地想問問自己。我又是為什麼愛上他呢?她說不明白,只覺得婚禮上那一瞥就是緣分,還有那砸過來的皮球,其他的就僅僅憑感覺了。沉落的夕陽,絢爛的雲霞,涼的微風,還有他那深沉的影子,像瓖嵌在夜幕里的一張剪影。就這樣,感動了自己。一個英俊的男人,一雙思考的眼楮,一個橘紅的籃球,和一個美麗的公主在一起,這該是一幅多麼美妙的畫啊。她這樣想,心里就洋溢著幸福。後來她總想見到他。一個人在教室里,隔窗看他在籃球場跑躍,默默地注視,默默地祈禱,感情的河流也在默默流淌。想著想著,陳顧婉心情驟然放松,仿佛回到了過去。
幾天後,晚上,陳顧婉和同學們聚會,很晚才回到家,那時父母已經睡下。她輕手輕腳回到房間,害怕擾醒父母。
「婉兒,怎麼這麼晚回來?」說話間門廊的燈開了。
陳顧婉嚇了一跳。她扭頭微笑地看著母親。
「媽,還是擾醒你了。」
「你呀,是媽媽的心坎肉,再輕手輕腳,媽也知你回來了。」她母親說笑。
「媽你睡吧,別把我爸也擾醒了。」陳顧婉也有些困。
可是,顧紅葉跟著她進了屋,拉她坐在床上,盯著女兒看。「怎麼了,眼圈就黑了?」做母親的還是仔細。
「那里,這幾天看書熬夜了,沒睡好覺,所以黑了眼圈。」陳顧婉說著裝著好困,打了個哈欠。
「哎,媽這幾天心神不寧,總夢到一條大河,而你在一葉小舟上漂走了。」做母親的嘆了一口氣。
「媽你胡扯什麼,我到那里都是你的女兒。」陳顧婉只笑。
「婉兒,你告訴媽,你是不是談了戀愛?」母親盯著女兒看。
「媽,你怎麼了。我要是談了朋友我一定會告訴你的,讓你做我的軍師。」陳顧婉裝著平靜,人說著摟了母親。
「那就好,媽對你放心。前幾天,听你姑媽說,君青談了一個男朋友。君青不像以前,這次她是認真的,一天不見那男的,就心情大壞。你姑媽也看到他倆在一起。說男的長得高大英俊,但一看就是有野心的人。不會微笑,頗有城府。你姨媽不喜歡他。」
陳顧婉眼前浮現出林木森來,高大英俊,頗有城府,但他有恬淡燦爛的笑容,也不像有什麼野心的人,說的該不是他。
陳顧婉心情不太好,「媽,別拿人家的事煩自己,君青心性高,她不耍別人就行了,那有人玩轉她的!」人說著便去衣櫃拿睡衣準備沖涼。
「那好吧,你也早睡吧。媽也不是反對你談戀愛,因為只有你一個寶貝女兒,你選好的女婿我還需認可才行。」顧紅葉笑著說,可是心里卻有點沉悶,當年自己的故事一直壓在心頭。
陳顧婉把水管開得很大,溫熱的水從頭澆下。陳顧婉心里長了雜草,她不由自主地想著母親的話。木君青竟會愛上林木森,這讓人感到意外。陳顧婉原以為林木森會像別的男孩一樣,最終被木君青離棄。
她知道木君青的鬼把戲,只不過想讓空虛的生活得以安靜。可現在,林木森竟然打動了她。樸實的林木森是一份回憶,這是陳顧婉的秘密。陳顧婉當時會那麼專注地愛他,也僅僅因他像一個人。陳顧婉一直希望忘記的人,陳顧婉也真實地忘記了。可當林木森出現時,記憶的游絲化為一份說不出的好感,就這樣愛了他。一份浸隱著痛苦的憂傷,一縷淡淡的哀愁,這是愛的起始。後來她在遺忘中沉入愛的漩渦。可她忘了,木君青也會因同樣的緣由愛上林木森,就像若干年前她們愛上同樣的一個人。
陳顧婉用手往身上輕撩水珠,她盯著自己那白皙柔女敕的肌膚發呆。她耳邊又是那水柱傾瀉的「啪啪」聲。眼前出現幻境。林木森就那樣****著身體,渾身滾著水珠,一雙深情的大眼在盯著她看。陳顧婉有些緊張,那騰起的浴泡一個個在周圍沙沙破滅,撩得人肌膚發癢。她用手捂住了臉,她感到自己就要崩潰。從愛河中抽身為什麼這麼難?
陳顧婉失眠了,當她艱難睡下,她竟走進母親的河流中,看到自己在激流彭湃的大河中,乘一葉小舟飛速急下。她緊張地抓住船沿,擔心自己隨時會落入水中。
新的學期開始了,林木森仍沒有去上課,開始在圖書館研究孔孟了,徹底拋開法律書。他偶爾遇到陳顧婉,她是來查資料的,兩人也僅僅一笑而過。但有一天例外,陳顧婉在他身邊坐下了。
「你在校刊上寫的幾篇短文極為空靈,都挺有新意的。」她說著把目光灑向窗外的迎春花。花正在怒放,那種黃色很嬌貴,也很溫馨。
林木森笑了,「你現在忙什麼?」
「考研。你學習這麼好,為什麼不考研?沉迷在這類書中有什麼意思?況且你學的是法律,荒廢了多可惜?」陳顧婉盯著他看,想從中找到一些答案。
「我有些討厭學習了,也討厭考試。」林木森說的是真話。他從初中就討厭學習,討厭考試。可他不得不適應學習考試,而且要一路考上大學。
「是嗎?我還以為學習考試對于你來說是小菜一碟。」陳顧婉不喜歡說謊的人。她感到林木森在說謊。
林木森笑了,笑容很恬淡,也有些滄桑。
陳顧婉站了起來,不言語地走了。她從林木森的眼中什麼也沒看出來。那就讓他沉入古代吧。出了圖書館,陳顧婉有些難受。那些怒放的櫻花被昨夜的雨水打濕,今個兒都在風中凋零,紛紛揚揚,如一場帶血的大雪。她噙了眼淚,快步回到教室,翻了英語習題做了起來。
這邊的林木森看著她離開,咬緊嘴唇,後來又轉向書本,可看著看著,埋在書頁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