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慢俄日敦塔娜一步進府,院子里擺了十來桌,已經聚集了好些男男女女,這其中又以漢人居多。連榮國府的牌匾都撤了,兩房也分了家,大房如今的地位加上史太君的體面,也很難請到重量級來賓。元春草草看過,已經到場的賓客之中,來頭最大的當屬張家子弟,大學士張英不在,代表他的是張廷玉。張和及夫人都來了,他們正對著賈璉噓寒問暖。
都是耳听六路眼觀八方的人物,九阿哥府兩位重量級女眷前腳進們,眾漢臣面面相覷,湊一起聊天的夫人小姐們也納悶得很,九側福晉賈元春他們認識的,排在她前面的生面孔是誰?
幾乎沒有人猜到俄日敦塔娜的身份,能夠進入阿哥交際圈的漢臣實在不多,尤其是土豪九。他自賤身份下海經商,同滿身清氣的漢臣們兩看生厭。
俄日敦塔娜參加了除夕宮宴,阿哥福晉的位置在前,眾大臣按照官爵的高低從前往後排,在這種場合,女人大多畫著濃妝,饅頭珠釵……隔遠了就看不清臉。
至于弘愛小阿哥的抓周宴,所有漢臣之中,到場的唯有二人︰張廷玉和賈珠。
九阿哥胤娶了蒙古繼福晉的事,滿京城盡人皆知。傳言說她長得凶神惡煞,體格比大阿哥胤褆還魁梧;從不沾熟食,一餐能吃下五斤血淋淋的生牛肉;從不喝茶,以羊女乃解渴;從不洗澡,一件衣裳穿到爛;從不言笑,一句話不對就要打死人……起初她還只是同八福晉比肩,越到後來她凶名越盛。
謠言只是謠言而已。
別看那些長舌婦說得高興,她們壓根沒見過俄日敦塔娜的真容。偶然听說謠言,並且知道真相的家伙們,又不樂意幫忙解釋。
俄日敦塔娜風光亮相,愣是沒人認出她來。
這些信不得的謠言里面,有一點是真的,這位走馬上任三個月的九繼福晉脾氣相當不好,她是典型的「你瞪我一眼,我揮你一鞭」。
俄日敦塔娜覺得自己被輕視了,她眉毛豎起來,驗看就要大放厥詞,張廷玉快步走到前頭來,躬身拱手。
「張廷玉給九福晉、九側福晉請安!」
俄日敦塔娜這才舒坦了些,她頷了頷首,「張大人不必多禮。」
院中賓客還沒回過神來,他們好像听到了什麼不得了的話。
九福晉?
董鄂氏死了一年,如今配得上這個稱呼的只有傳說中腰粗三尺身高兩米的蒙古女人!
操他娘……敢情都是騙人的。
她的身材同滿洲貴女一般,並不似漢女的縴細,而是圓潤的美,最出彩的還是那張極端艷麗的臉……她有著同宜妃娘娘相似的氣場,囂張又跋扈,難怪能成為婆媳。
呵呵。
好在俄日敦塔娜不知道眾人所想,否則她真要糊他們一臉翔。
她和宜妃像?
她這麼善良大方能和那一天不折騰人就渾身不爽的賤人相像?
……
在俄日敦塔娜即將發作的時候,眾賓客終于回過神來,齊刷刷向她見禮。
自己的快樂永遠要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被宜妃每天按三餐折騰,她險些就要忍不住撂擔子回老家,看到那麼多人給她鞠躬見禮,俄日敦塔娜又覺得,繼福晉這個身份也是有好處的。
「都免禮吧,本福晉听說賈府有喜事,來湊個趣。」
元春也上前一步,笑道︰「福晉仁慈。」
一直穩坐太師椅的史太君再不能無動于衷,她親自出來迎接九繼福晉,瞧著一臉喜氣,實際在心里罵開了。她找元春回來的目的並不簡單,為賈家造勢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給賈赦找填房給賈璉相媳婦。過去這一年,她同大兒子吵了很多次,即便如此,既然選擇了留在大宅,她不得不忍一口氣想辦法令賈家東山再起。
連爵位都丟了,想找個對未來有幫助能令家族振興的媳婦太難。
史太君人脈雖多,也沒達到一手遮天的地步。
她能想到的只有二房有出息的後人。
賈珠狀元及第,得皇上重視,自翰林院調去御史台,御史中丞這職位的確讓許多官員害怕,要想扶持家族,他本事還不夠大。能利用的就只有身為阿哥側福晉的元春。雖然被新來的蒙古福晉壓了一頭,史太君覺得,她還是可以期待的。
有兒子傍身,九阿哥又寵她,元春有相當的依仗。
史太君算計得真好,獨獨沒想到,蒙古女人會跟著元春一道來。她的想法真那麼單純?來給黛玉道賀?……史太君不相信繼福晉能同側室做好朋友,搞不死你都是輕的。
她到底為什麼而來?
攪混水還是砸場子?
她看到孫女的笑容,听她真誠的夸贊繼福晉。
人人都覺得她表情真誠,史太君了解二房大孫女,微笑只是掩藏情緒的假面而已。她精通「四兩撥千斤」以及「喜怒不形于色」這兩個後院生存神技。
一時間,史太君也想不到更好的應對辦法,只能將這個蒙古女人供起來。
元春同俄日敦塔娜聊著天往前走,沒幾步,就有個□□歲大不掩風流的小子迎上前來——正是元春那不成器的弟弟賈寶玉。他不是思念長姐,而是滿心激動來看美人姐姐。
「這姐姐真眼熟,好似在哪里見過的。」
……已經很少有人能挑起元春的火氣了,在這方面,賈寶玉做得很好。他好似沒看到親姐,目不轉楮的盯著俄日敦塔娜。男女七歲不同席,賈寶玉成功激怒了脾氣從來不好的蒙古女人,長得跟個弱雞似的偏還不要命。俄日敦塔娜抽出軟鞭就想把這丑八怪揍得爹媽都不認識,關鍵時刻,元春抓住了她的手腕。
俄日敦塔娜挑眉,這是何意?
元春顧不得這麼多人在場,「啪」的跪了下去。她低著頭,平靜的說︰「福晉息怒,這是妾的幼弟,他沒有惡意,只是被慣壞了而已。」
她不跪下求情還好,這樣一跪,俄日敦塔娜更生氣了。
就因為這色/胚丑八怪,春兒當眾下跪,好朋友不應該這樣的。這事讓小氣到家的九爺知道了,恐怕會下禁令不讓她踏足留花院。從蒙古嫁到京城,她覺得自己被砍斷了翅膀,不讓她同春兒來往日子怎麼打發?
俄日敦塔娜平時挺蠢,關鍵時刻真是靈光,元春一跪,她就想了這麼多。
結果是︰對賈寶玉的厭惡只增不減。
她正想伸手將元春拽起來,賈寶玉也回過神來,他低頭,疑惑的問︰「姐姐跪著做什麼?」
……呵呵。
為什麼?
為你啊傻/逼。
史太君將乖孫拉到旁邊,對俄日敦塔娜說︰「寶玉還小,繼福晉寬宏大量不會計較的。」
俄日敦塔娜臉色難看極了,她從未見過這樣惡心的家人。春兒作為胤的側福晉,能為了幼弟當眾下跪,當事人裝傻不說,史太君只護著寶貝孫子,還該用「繼福晉」這個稱呼嘲諷她,完全不顧春兒的下場。真是用完了就丟的典型。
賈珠就是這時候來的,他進門就看見給九繼福晉下跪的妹妹。
「御史中丞賈珠給九福晉、九繼福晉請安。」
他拱了拱手,快步往前走,直接切入正題,問發生了什麼事。
俄日敦塔娜也伸手將元春拽起來,蒙古女人都不是吃素的,對自己人怎麼都好,外人惹著抽你一頓是輕的,「他當眾調戲本福晉。」俄日敦塔娜不客氣的用鞭頭指著賈寶玉。
賈珠不像元春,總是護著寶玉,他挑了挑眉,又問︰「側福晉為何跪著?」這才是御史台新貴最關心的問題。俄日敦塔娜又斜了賈寶玉一眼,「自然是為他求情。」
很好,真的很好。
本來想著,妹妹爭氣,又有他撐起家業,寶玉不好學也罷,只要安分不惹事。
這樣的想法果然是錯的,賈珠立刻反省自己,他對九繼福晉拱了拱手,「父親在江南為官,顧不得他,臣作為長兄,這就給您交代。」
賈珠面無表情的盯著賈寶玉,「將本朝禮儀通典抄一百遍,不許找人代筆,沒完成之前老實待在房里。這之前,跪下給九福晉請罪,別忘了謝謝長姐為你求情。」
……不愧是鐵面閻王的繼承人,對自己人也這麼狠,就算不睡覺,禮儀通典一百遍也得抄半年。瞧那蒙古女人,原本還不滿意,听侍女說了句什麼,猛的就笑起來。
這反映,恐怕是知道了禮儀通典有多厚。
賈珠看著賈寶玉。
賈元春也看著賈寶玉。
他們希望這個沒出息的弟弟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他們高估了。
「我沒錯,祖母還沒說什麼,大哥你憑什麼罰我,當了臭官就了不起?」說著他還扭頭瞪著俄日敦塔娜,「長得這樣好看竟然是蛇蠍心腸……」他還沒說完,俄日敦塔娜就一鞭子抽過去,「放肆!這老太婆不管你,本福晉管,不收錢白幫忙。」說著又「啪啪」幾鞭。直接將賈寶玉抽翻在地。
自己找死真是誰也救不了,已經為他跪了一次,元春沒想再跪一次。至于賈珠,他更不會伸手去攔,誰都敢調戲,哪兒都敢放肆。揍他一頓長長記性也好,省得整天惹是生非。
小壽星林黛玉已經哭出來,她跪在俄日敦塔娜跟前︰「求您饒了寶哥哥,他並非有意冒犯。」
俄日敦塔娜看著跪在跟前柔柔弱弱的小姑娘。
能跪著求她,這份情誼很讓人感動,可惜她看走了眼,錯把魚目當珍珠。「你很好,現在讓開,我便不與你追究什麼,若執意找死,本福晉就成全苦命鴛鴦,連你一起抽。」
這下可不得了,听說林妹妹要挨打,賈寶玉瘋了。
他朝俄日敦塔娜撲去,卻被侍女托婭一腳踹飛,還是元春看不下去,她伸手將林妹妹扶起來,用帕子給她擦了擦臉,這才扭頭對俄日敦塔娜說︰「這是揚州巡鹽御史林大人的愛女,今兒便是她的生辰,打也打了,氣也出了,福晉便饒了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吧。」
的確,這兩個月在宜妃那兒受的氣都發泄了,春兒再次求情,她就賣個面子。俄日敦塔娜將軟鞭掛在腰間,意味深長的看了史太君一眼,然後就帶著托婭找了個地方坐下。
偷雞不成蝕把米,來的賓客大都知道史太君的算計,想借九側福晉造勢,重回上流圈子。她算盤打得好,受邀前來的也樂得給面子,好好地計劃就毀在這位不安排理出牌的蒙古福晉身上。在她之前,還真沒人敢對史太君的心肝寶貝動手。人家有當官的父親,當官的大哥,在阿哥府的姐姐……
張廷玉笑得玩味,他是給叔叔面子來給外甥賈璉造聲勢的,沒想到還有好戲看。九繼福晉的確是不好惹的,賈御史也是鐵板一塊,不愧于小閻王的名頭。
雖然順利開宴,氣氛也逐漸炒熱,眾賓客依然琢磨著剛才那出。
九繼福晉同這位風光八面的賈側福晉果真容不得,當著這麼多人都能搞出下跪的戲碼,背地里不知道多重的硝煙。瞧那蒙古女人,對賈寶玉一點不手軟,鞭子揮得赫赫生風……以後這京城有好戲看了。
史太君早早退席守著孫兒去了,她甚至忘了原本的計劃,用過午膳,元春領俄日敦塔娜逛了後花園,就起身告辭。等賈寶玉睡熟了,史太君出來找元春說事,早不見了人。
除了林黛玉收到許多珍貴賀禮之外,這場生日宴沒給賈家帶來任何好處,隨後京城里就傳出九繼福晉與賈氏不對盤,當眾打臉倫鞭子狂抽賈寶玉。
蒙古福晉的態度不足以影響京城局勢,卻成功給賈家抹了黑。
在這起事件中,元春成功扮演了受害者的角色。兩房已經分家,史太君執意將二房的賈寶玉留在身邊,人倒是留住了,她卻不好好教導,讓賈寶玉沖撞貴人不說,還讓九側福晉賈氏當眾下跪,她分明沒做錯任何事,為了幼弟卻蒙受了這樣的屈辱。
滿京城都在同情賈元春,除了老九這一家子。
以郭絡羅氏為首,後院女人幸災樂禍。
胤狠罵了俄日敦塔娜,不讓她去留花院,四只小包子也為額娘鳴不平。新來的嫡額娘看著像好人,沒想到竟這樣欺負額娘,以後絕不讓她進院門。
事情鬧得太大,宮里也听說了。康熙召胤談心,讓他別只顧著賺錢,還得管好後院,省得鬧笑話。宜妃則分別見了元春和俄日敦塔娜,她對元春依然是滿意的,仙女下凡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她安分,不戀權,不耍花招爭寵。就連雪瑩,雖然不喜歡賈氏,也說不出她哪里不好。倒是這蒙古福晉,佷女雪瑩在她跟前罵了不知多少回。
賤人!真是賤人!
一句話不好就掄鞭子,簡直是蹬鼻子上臉的典型。
宜妃不能讓胤休了她,畢竟是蒙古郭爾羅特部的郡主,做得過分了就是挑起爭端,要折騰她,宜妃還是有法子的。先是召元春過去,對她的品行宜妃沒說什麼,主要讓她想辦法管管混賬弟弟,和大房那邊劃清界限。俄日敦塔娜就爽了,被宜妃劈頭蓋臉罵了一頓,說她不慈,沒有身為嫡福晉的氣度,連累胤遭非議,被皇上訓斥……宜妃的口才在後宮里是一流的,幾句話就說得俄日敦塔娜憋氣,好不容易在那弱雞色/胚丑八怪身上發泄了一通,這會兒又不好了。
遭宜妃訓,遭太後訓,被胤羞辱……俄日敦塔娜到了爆發的邊緣。
別讓她逮著機會,否則沒賈寶玉好過的。
許那混賬調戲,不許她動手打人?
俄日敦塔娜氣急了,她想去找元春訴苦總被胤逮住,滿身怨氣沒處發泄,史太君又派人傳信,說三月初九是賈璉的生辰,讓元春再回去一次。可巧讓俄日敦塔娜撞見,直接將來傳信的賴大攆了出去。
滾滾滾!
你娘的以為本福晉那麼蠢?
挨了教訓還不收斂,想利用春兒。
賴大滿身狼狽的回去了,他調整好情緒,沖到史太君跟前哭訴,說什麼不僅沒見到大姐兒,還被那瘋福晉抽了一頓,讓他馬不停蹄的滾,別再來。
不愧是府上大管家,見的場面多了,演戲起來像模像樣的。史太君這樣的人精也被騙過去,當然,他能成功最重要的原因是膽子夠大,能面不改色造蒙古福晉的謠。
史太君直接氣暈過去,醒來之後又哭又嚎。
「那蒙古女人簡直欺人太甚!我是元姐兒的祖母,讓她回來一趟怎麼了?我豁出去老命也要和他拼了!鴛鴦!把命婦服給我拿來,我要進宮見太後。」
她的確跟著已經過逝的榮國公賈代善混到了命婦的身份。要進宮容易,想狀告俄日敦塔娜卻難上加難。賈家衰敗至斯,就算孝惠對老九那新媳婦再不滿,也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給她沒臉,郭爾羅特部已經蠢蠢欲動,孝惠不能解一時之氣讓對方擁有光明正大造反的借口。
史太君進宮了,在滿京城流言蜚語還沒停歇的時候。她來到孝惠太後的慈安宮,重重跪下,然後就說起九繼福晉的不是來。孝惠勉強听了幾句,然後整個都不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各種美麗可愛的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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