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孝莊死後,除了科爾沁草原陪嫁來的大宮女,孝惠身邊鮮有說得上話的人。五年前,琪琪格嫁給老十,她還高興了一陣子,相處一段時間之後才發現,十福晉是個不折不扣的草包,沖動易怒總惹麻煩。幫她擦**的次數多了,孝惠就厭煩。
冷落了琪琪格之後,孝惠又孤單了一陣子,好不容易盼來九繼福晉,雖然民族不同,她實實在在也是草原上來的。早就听說蒙古郭爾羅特部的福澤郡主是受大巫祝福的……
這回更爽,一個照面她就震撼了。
琪琪格只是蠢,俄日敦塔娜還狂妄得不行,嫁過來第二天,當著她的面就大放厥詞,說自己是蒙古貴女,怎樣怎樣,一股子王霸之氣,完全不把九阿哥後院其他女人放在眼里。
這就罷,她不防著賈氏,反而同宜妃的親佷女杠上了。
……呵呵。
會咬人的狗不叫,稍微有點腦子都看得出來真正難對付的是出身不高的賈元春,從四年前開始,和她作對的所有人都遭了秧,這其中最慘的又要數九福晉董鄂氏。
正房與側室之間矛盾從來就沒消減過,能夠像她這樣,西風徹底壓倒東風的,除了董妃之外,真沒有過。說來也可笑得很,四十多年前,董鄂家的女人踐踏她正宮皇後的尊嚴;風水輪流轉,報應就來了。
賈氏與寵冠六宮的董妃並不相同。
她不嫉妒,也不鬧小脾氣,從來不刻意刷存在感,總是微笑著站在胤身後,溫柔又寬容,受了委屈也不鬧騰。她成功走進了胤內心,在各方庇護之下生下四個小阿哥。
想找她麻煩,又拿不住把柄。
繼續縱容,她在九阿哥府的地位會更超然。
許多事,孝惠都看在眼里,她不說什麼也不得罪誰。好不容易看在大草原的份上提點俄日敦塔娜一回,人家還不領情,覺得她一個老太婆看不清局勢。
沒有人喜歡被頂撞,俄日敦塔娜成功引起了孝惠的反感。
從滿懷希望到徹底落空,孝惠又回到從前那般,她今年六十五歲,人老了就容易思鄉,這半年,孝惠總是想起年輕的時候,她也天真爛漫過,那時天天跑馬,看長河落日。她的青春斷送在滿是勾心斗角的紫禁城,系在福臨身上的真心也枯萎凋零。
五十年啊!
她在紫禁城里耗過了五十年光陰!
從曼妙少女到頭發花白的老太婆,孝惠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去長生天之前至少再看一眼美麗的大草原。
這樣的心情傳遞出去之後,大孝子康熙立刻將草原行提上日程。胤第一時間得到消息,他當晚就將這事告知元春,收服蘭陵王的任務終于有著落了。
最先想到的是任務,然後又記掛兒子。
「元寶他們也去?」
這卻難倒了胤,「這樣遠的路程,按照習慣,他們是不能去的,再聰明也才不到三歲而已。」看元春眉頭皺得死緊,滿臉擔心,胤補充道,「趕明爺進宮同皇阿瑪說說,這一趟沒三個月回不來,把他們留在府中實在不放心。」
胤從不以為後院風平浪靜,最看得清局勢的是完顏氏,她出身低,沒必要折騰什麼。郎氏與劉氏就說不好,她們都在留守名單上。稍微有腦子就該知道,比起謀害子嗣,不如加把勁自己生一個,然而,也不是人人都聰明。
「都是結實的,身體倍兒棒,不用擔心路途奔波……妾實在放不下他們,萬一女乃嬤嬤疏忽,病了痛了可如何是好。元寶那財迷樣,奴才們哪安撫得了他,弘暲也是,每天都要讀一篇三國故事給他听,否則還不皮癢?……」元春整個是恍惚的,完全陷入臆想之中,她這樣,胤心里也不舒坦,自家兒子的確聰明,卻不是好打發的,這些他都知道,這好似是第一次見春兒這般擔憂。她進門四年了,無論是福晉刁難,或者有新人進門,她都沒有異樣,唯獨今天。
理智告訴他,這是側福晉應該有的表現。
大度寬容能同別的女人和平共處才是後院生存的最高境界。
包括先福晉董鄂氏以及額娘在內,沒人能做到。她們的寬容是偽裝的假象……唯有元春。
最初是高興的,這樣的女人才能讓男人放心在外拼搏。
他一直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如今方才知曉,會嫉妒是因為在乎,想弄死別的女人是希望夫君能只看著自己,這是愛的極端體現。他以為春兒是相信世間真善美的,溫柔理所應當。直到目睹她為兒子牽掛憂心,胤心里想挨了重錘,悶悶的疼。
胤盯著元春看了半晌,絮絮念了半天也沒得到回應的某人終于察覺不對。
元春眨了眨眼,雙手捧上胤的臉,卻被一巴掌打下來。
「是遇到什麼麻煩?」她又覺得這不可能,四年了,她從未見過胤露出這樣的表情,空洞洞的,悵然若失的。心里納悶極了,元春依然戴著微笑的假面,「還是身子不舒坦?」
……呵呵。
胤自嘲的牽起嘴角,笑得十分難看。
她還在笑,她總是在笑。
什麼寬容大度。那是因為不在乎,她從未把自己放在心上,只是例行敷衍罷了,所以不受傷,所有能全身而退。胤很想提著元春的領子大聲說︰老子是心里不舒坦。
想問她對自己是什麼感覺。
想看她嫉妒,發瘋的嫉妒,想剖開她的心,看看是什麼顏色。
過去的自己多可笑,以為游戲人家做花花大少,卻被這樣冷酷的女人套了個牢。
想辯駁,不願服輸,心底卻有個聲音告訴他——你愛上了這個女人!
多麼可笑的事實。
嘩眾取寵的自己。
胤越笑越大聲,好似真的遇到了滑稽的事,他捂著肚子哈哈笑著往外走,在邁出院門的時候紅了眼圈。小路子從沒見主子露出這樣的表情,他一句話也不敢說,低著頭跟在身後。
傻子都能看出九阿哥情緒不對,還往槍口上裝的那是白痴。
顯然,胤沒想輕易放過他,「小路子。」
「奴才在。」
「你說賈側福晉是怎樣的人?」
在背後議論是非不是好太監應該做的事,不過……他也顧不得這些,萬一惹毛了主子,吃不了兜著走。小路子想也沒想,諂媚的說︰「賈側福晉是奴才見過最溫柔的人,從不與誰為難。」
……娘里隔壁,你就不會說幾句難听的?
非火上澆油?
胤轉身狠狠瞪著小路子︰「油嘴滑舌的狗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