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之間的緣分,總是說不出的奇妙。在秦羽瑤的眼中,她和任飛燁之間,也是格外奇異的。他們相識之初,是一個完美的契機。擁有合拍的性格,適合的年齡,本來應該是很好的一對朋友。只可惜,立場不同。經過一波三折,最後栽進了坑里。
雖然上次見面時,秦羽瑤對任飛燁說過,從此他們在生意場上是敵人,但是私下里是朋友。可是經過屢屢襲擊甚至刺殺之事,以及秦羽瑤酷烈的應對手段,使得秦羽瑤心里有些沒底。任飛燁,還是想象中的那樣麼?
按理來說,襲擊甚至刺殺秦羽瑤的人,是公孫若塵。這件事,任飛燁應當是不知道的。可是,在秦羽瑤殺掉那六個蒙面人後,讓小黎將他們的人頭掛在碧雲天的檐下,損害的卻是任家的利益。任飛燁,應該知道了吧?
經過這樣的事,任飛燁對于「生意場上是敵人,私下里是朋友」的約定,還抱有最初的想法嗎?至少,秦羽瑤的心里,是有些變化了的。
「你這會兒來,是有什麼事嗎?」秦羽瑤淡淡問道。
任飛燁滿面笑容,大步走來,一雙茶褐色的瞳仁里,較之以往的灑月兌隨性,多了一分干練和沉凝︰「我今天來找妹子,是有事要講。有一件私事,還有一件公事。」
「哦?」只見任飛燁的聲音清澈爽朗,與以往卻是無太大差別,秦羽瑤的心里微微安定下來。便也露出微微笑容,道︰「里面坐。」
因為要打拳,所以秦羽瑤起得格外早,這會兒就連陳嫂都沒有起來做飯。于是,秦羽瑤招呼任飛燁坐進堂屋里,玩笑道︰「你來得太早了,我們家還沒燒熱水呢,給你沏一壺涼茶,你要不要喝?」
任飛燁朗聲笑道︰「妹子給我什麼,我就喝什麼。」
「給你毒藥也喝嗎?」秦羽瑤的嘴角抽了抽,忍不住說道。
誰知,任飛燁聞言,卻笑得更燦爛了︰「妹子不會給我喝毒藥的。」
「你這麼認為?」秦羽瑤只見他笑得燦爛,滿眼都是信任,不由得怔了一下。
任飛燁點頭︰「妹子說過,我們在生意場上是敵人,在生意場外卻是朋友。」說到這里,眼楮里的笑容更加真誠了,「妹子不會給朋友喝毒藥的。」
沉默片刻,秦羽瑤道︰「或許吧。」生意場上和生意場外,又哪里分得那麼清?也許終有一日,他們會走到那個局面。不過,眼下還不到那一步,想到這里,淡淡笑道︰「你今日要說的私事和公事,到底是什麼?」
「私事就是,公孫若塵欺負你的事,我並不知道。」驀地,任飛燁面上的笑意不見了,神情有些凝重,茶褐色的眼楮里,隱藏著濃濃的厭惡。飛入鬢側的俊朗雙眉,此刻微微皺起,伸手入懷,掏出一樣東西︰「給你這個,或許作用不大,但是出其不意一擊,會有些許效果。」
秦羽瑤好奇地看著他掏出來的東西,伸手接過,只見是一條薄薄的金屬帶,由數塊帶有弧度的金屬片連接而成。每一塊上面,都鑄著美麗的花紋,正中有一顆金屬小圓點,比其他部位略低。
這東西,看起來像是兵器,莫非是傳說中的袖箭?秦羽瑤心中想著,便去按那金屬小圓點。卻被任飛燁一把按住,說道︰「不可!」他看向秦羽瑤的眼神,有些奇異,「妹子,你莫非見過這東西?」
秦羽瑤搖頭︰「沒有。怎麼了?」她前世用的多是槍支彈藥,對冷兵器研究不深,唯一的冷兵器便是最後防身的一把小巧匕首了。
只見任飛燁十分奇異地瞧著她︰「這個叫做袖箭,是給你防身用的。里面一共有五支,每一支的箭頭上都涂抹了毒藥,只能用一次,輕易不要浪費。」頓了頓,有些好笑地道︰「我本來打算教你如何使用,現在看起來,妹子天賦異稟,卻是不必我來教。」
「我只不過是誤打誤撞,踫巧模到罷了。」秦羽瑤听聞其中有毒藥,便把按向金屬小圓點的手指收了回來,然後把這袖箭小心收起。
任飛燁明知秦羽瑤做事穩妥,然而看著她將那帶有毒箭的袖箭收起,仍然有些緊張︰「妹子,這里面的毒藥,是極劇烈的那種。若是刺破皮膚,沾血即散,不出半個時辰就斃命。這種東西,你千萬收好。」
「我記住了。」秦羽瑤點了點頭,隨即有些好奇地問︰「你怎麼想到送我這個?」
聞言,任飛燁面上又浮現出那種凝重與厭恨︰「商場雖非戰場,但是卻比戰場更無情與殘酷。妹子你的才華如此耀眼,難免遭到別人的眼紅與算計。」
說到這里,他頓了一頓︰「前些日子的那件事,我已經知道了。幸虧你身邊有高人保護,才免得你遭暗害。可是,那高人不能時時在你身邊守護,所以我找人打了這樣一副袖箭,給妹子你防身。」
秦羽瑤听著,心中有些溫暖,對他笑道︰「你愧疚什麼?又不是你害的我。再說了,我不是沒事嗎?這東西我收著了,謝謝你的掛念。」
明明是柔弱的女子,但是卻偏偏與尋常女子不一樣。任飛燁看著坐在對面的女子,記得第一次見她時,那股爽利的勁兒。記得第一次到她家里,看到那四壁空空的敗落的家。記得在街上被方四和紅兒侮辱時,她驟然爆發的霸氣。
記得,那晚他狼狽來報信,她傲然而又磊落的轉身。從前他不明白,為何他總是喜歡在她跟前晃蕩,不論給她什麼,他都心甘情願。直到那時,他才明白。原來他一直對她,都不是簡單的朋友之情、兄妹之情。
所以,得知公孫若塵卑鄙無恥地令人偷襲秦羽瑤後,任飛燁既傷心,又憤怒。傷心的是公孫若塵不念兒時的情誼,憤怒的是秦羽瑤險些就遇害。而他,在任掌櫃的隱瞞和禁閉之下,什麼也做不了。
「這便是你口中的私事了吧?」秦羽瑤只見任飛燁一時有些怔住,呆坐著不語,便開口笑了起來,「另外一件公事又是什麼?」
「妹子,如果公孫若塵再來找你,並且給出極為誘人的條件,你會摒棄前嫌,跟他合作嗎?」任飛燁回過神來,格外認真地說道。
秦羽瑤想了想,道︰「會。」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如果公孫若塵出得起條件,付得出代價,她有什麼必須跟他對立的原因?
如此干脆,不拖泥帶水的回答,倒是讓任飛燁愣了一下︰「妹子,他曾經派人對你行卑鄙之事,你居然能夠答應?」
「怎麼?他叫你來做說客?」秦羽瑤挑眉問道。
任飛燁搖了搖頭,說道︰「你跟閑雲坊的恩怨,已經被我爹寫信告訴公孫若塵了。我爹對你一直抱有欣賞,所以去信勸說公孫若塵,叫他趁機拉攏你。」
「居然如此?」秦羽瑤挑了挑眉,虛按在桌面上的手指,輕輕扣動起來。在任飛燁有些擔憂的注視下,忽然輕輕笑了起來︰「謝謝你,飛燁。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
公孫若塵得知她和閑雲坊有嫌隙之後,會無動于衷?秦羽瑤是不信的。從三秀的口中,秦羽瑤有些了解到,公孫若塵和柳閑雲之間有些說不清的恩怨。雙方都看不得對方好,而看到對方有些不妥,則是樂得多吃一碗飯也有的。
所以,如果公孫若塵能夠前來,對她進行拉攏,倒是一件好事。聯想到柳閑雲近來一直無聲無息,任由陸掌櫃蹦,秦羽瑤輕輕扣動桌面,勾唇微微笑起來。
「那就最好了。」只見秦羽瑤的心中並無太大芥蒂,任飛燁不由得舒了口氣。心中有些佩服秦羽瑤的胸襟,同時又有些說不出的感慨。
他一直以為的黑白分明的世界,原來竟是不存在的。而秦羽瑤,竟然比他更早地明白這個道理。虧他多吃兩年飯,此時看來,竟然是白白長了兩歲。
「妹子,如果公孫若塵給出的條件足夠,我希望你跟他合作。」任飛燁認真地說道,「柳閑雲對你,並沒有那麼看重。我們碧雲天,跟你才是更有緣分的。」
如果秦羽瑤在閑雲樓,那麼公孫若塵若要對她不利,他是幫不上太大的忙的。至少,任掌櫃會封鎖他的消息,掩住他的耳目。而如果秦羽瑤在碧雲天,倘若柳閑雲對她不利,至少他有足夠的消息來源,可以光明正大的,毫無顧忌地去守護她。
以及,任飛燁希望,能夠跟秦羽瑤並肩作戰,奮戰在商場,將碧雲天起死回生。在他想來,那將是此生最具有意義之事。
「好,我會考慮的。」秦羽瑤並沒有給出確定的回復,只是淡笑著說道。兩人又聊了一會兒,等到陳嫂起床,開始打水做飯時,秦羽瑤便送任飛燁離開了。
飯後,秦羽瑤便帶著三秀與小黎,往布藝一條街上去了。
今日,是秦記布坊開張的日子。秦記布坊,是秦羽瑤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第一道痕跡。對于秦記布坊,秦羽瑤抱著滿滿的期待與希冀。她希望從這一日開始,通過秦記布坊,真正融入這個世界。
攀到上層當中,開啟一段精彩紛呈,與前世軌跡完全不同,但是同樣精彩的一生。所以一路行去,秦羽瑤心中的激動,是任何人都無法比擬的。
布藝一條街上,就在閑雲坊的隔壁,此刻秦記布坊的外面,已經聚了不少等待秦記布坊開張的人。秦羽瑤走近,發見方承乾也來了,帶著幾個小伙計,正在門前笑著揮手︰「瑤兒!」
「方叔,你怎麼親自來了?」秦羽瑤的面上浮現出真誠的笑容,略略加快腳步,往方承乾的身邊走過去。
只听方承乾笑道︰「瑤兒的布坊開張,叔自然要來恭賀的!」說罷,眼角一斜,瞥了不遠處的陸掌櫃一眼。
頓時間,陸掌櫃的臉色綠了,氣得背過手,扭頭就走。方承乾呵呵笑著,收回視線,道︰「吉時已到,點炮竹!」
「好 !」旁邊的小伙計應了一聲,點燃店鋪兩邊掛著的炮竹。頓時間,「 里啪啦」一陣熱鬧的炮竹聲響起,伴隨著硝煙味兒,將氣氛一下子調動起來。
不多久,隨著一陣煙塵彌漫,炮竹聲終于停下來。秦羽瑤剪斷掛在門上的紅綢,親手推開大門。秦記布坊,就此開張!
就在秦羽瑤進入店鋪里面後,原本等在外頭的人們,紛紛蜂擁擠入,口中叫著︰「我是先進來的!」
「是我先!」
「明明就是我先!」不大的店面,很快就被人群擠得滿滿當當,直是連插腳的空都沒有了。
方承乾也被人群擠了進來,他有些肥胖的身子,此刻連轉身都困難,身邊有潑辣的婦人,有嬌俏的小姑娘,直是窘迫得一動也不敢動,無奈地看向秦羽瑤道︰「瑤兒,你這生意也太火爆了。」
原本他和小伙計來此,便是怕秦羽瑤的店里沒有人氣,特來暖場來了。誰知,卻是來得多余,甚至有些畫蛇添足!
秦羽瑤只見涌入的這些人群,也是有些咋舌,看來女人的愛美之心,當真不可小覷。面向櫃台後面的人群,秦羽瑤揮了揮手,清聲說道︰「靜一靜,都靜一靜!」
等到擁擠聲一頓,便提聲說道︰「大家別擠,不論先後,今日都是沒有現貨,只能量一量身,交定金後,日後再來取。」
「秦夫人,你之前不是說,前十名有繡帕相贈嗎?」聞言,有人揚聲問道。
話音剛落,頓時間人群又有些騷動起來︰「就是,難道不論前後都有繡帕相贈嗎?」
「並非如此。」秦羽瑤提聲說道,「是下單的前十位客人,才有繡帕相贈。與誰先進入店里,並無多大干系。」
「那不是一樣嗎?」有人說道,「我先進來的,所以我先下單,繡帕就是我的!」
「怎麼是你?明明是我!」旁邊的一位微胖的婦人使勁擠過來。
不論在哪里,愛佔小便宜的人,總是不絕的。見此情形,秦羽瑤心中好笑,面上不疾不徐地說道︰「當然不一樣。曲裾雖好,但是下單的人,一天也不一定有十位客人。」
此話一出,人群中頓時停止擁擠,紛紛不解地看過來︰「秦夫人,這是什麼意思?」
「是啊,難道是賣得貴?」
「再貴本夫人也買得起!」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直是吵嚷不休。
如此火爆的場面,看得方承乾直是瞪眼,難怪秦羽瑤放著食樓不開,非要做這女人家的生意——原來,最有錢、最舍得花錢的人,就是女人!
「我這曲裾,采用的是整個青陽鎮上最好的綢緞,繡娘是曾經閑雲坊最頂級的三名繡娘,至于樣式,則是整個大順朝的獨一份。」吵嚷不休的店鋪里,唯獨秦羽瑤的聲音仿若泠泠溪水,帶來一絲清淨的涼意︰「每一套曲裾,不多也不少,一百兩銀子。」
「什麼?」聞言,眾人愕然。
「一件衣裳一百兩?」有人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問了一遍。
「不錯,每一套衣裳,都是一百兩銀子。」秦羽瑤重復一遍。
「秦夫人,你這是搶劫啊!」頓時間,人群紛紛鬧了起來。
就連好不容易擠到秦羽瑤身後的三秀,也不由驚愕得張大小嘴,夫人竟然把價錢定得這麼高?三秀之所以如此驚訝,倒不是她們從來沒有賣出過這個價格的繡品。而是因為,不過是一件曲裾而已,費不了她們什麼工夫,頂多是時間太緊了,熬一熬夜罷了。
怎麼,就賣到了一百兩?這樣昂貴的價格,誰能夠買得起?
只听秦羽瑤不急不緩地道︰「所以,大家不要急。每天下單的前十名,都是有繡帕相贈的。」
可是,擠在店鋪里的人群不干了︰「秦夫人,怎麼能這樣?」
「是啊,這是金子做的,還是銀子做的,怎麼能這樣貴?」
「枉我們如此挺你,一大早就過來排隊,秦夫人是把我們當大傻子忽悠啊!」一時間擠擠攘攘,說什麼的都有。
然而這樣一面倒的指責,絲毫不能叫秦羽瑤改變些許,那張柔媚的面上帶著淡淡的笑容,說道︰「就是這個價格。我秦記布坊的東西,只賣給優雅的貴夫人。」
話音剛落,頓時間,各種各樣的吵鬧聲,例如︰「什麼呀!」
「什麼破爛玩意,不過是一個剛開張的小店面罷了,就敢如此坑人!」
「不要了,走了,走了!」霎時間,不少人開始往外擠,店鋪里空了一小半。
「我從不坑人,我只做貴夫人的生意。」秦羽瑤看著剩下的客人,不卑不亢,不疾不徐地說道。嚷得最凶的人已經走了,剩下的不是處于觀望狀態,就是真正想買東西的人。
而這些人,都不是傻子。于是,秦羽瑤做好了被質疑、刁難的準備。
果然,只听其中一位穿戴打扮都不俗的婦人問道︰「你這衣裳,憑什麼賣得這樣貴?據我所知,整條街上,都沒有賣得如此貴的衣裳。」
聞言,其他人紛紛附和道︰「是啊。」
「就是,從沒有如此貴的。」
秦羽瑤便笑道︰「夫人說得是。只不過,整條街上,也沒有我這樣漂亮的衣裳。夫人說,我說得對不對?」
此話一出,其他人頓時啞然。可不就是這樣?若非前兩日秀蘭與秀茹穿著從未見過的漂亮衣裳,走來走去的模樣實在吸引人,她們也不會一大早就等在外面,只為了早些買到這樣的衣裳。
「可是,那也不能賣得這樣貴啊?」有人說道。
「就是的,若是我們不要那麼好的料子,也不要太精細的繡樣呢?」有人說道。
「這樣的話,夫人要的衣裳,還是心目中的獨一無二的漂亮衣裳嗎?」秦羽瑤笑著說道,隨後補充一句︰「我們店里保證,每一件衣服,都是獨一無二的。夫人可以放心,絕對值得。」
「此話當真?」聞言,一位從始至終都不怎麼說話的婦人,此時開口問道。
秦羽瑤順著聲音望過去,笑著點頭︰「自然當真。我們可以根據夫人的身形、膚色、愛好等,為夫人量身定做一件最適合夫人的衣裳,並且僅此一件,絕無僅有。」
「那好,給我訂一件!」那婦人聞言,卻是沒怎麼猶豫,便爽快地說道。解下腰間的荷包,問道︰「定金多少?何時量身?」
「定金二十兩。量身的時間,根據夫人的安排。可以去夫人家里,也可以現在就在我們店鋪的衣帽間進行測量。」眼看著第一筆生意即將達成,秦羽瑤心中有些激動起來,然而面上仍舊保持著得體的笑容,分寸適度地應付道。
這一番寵辱不驚的氣度,又叫其他人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今日下午,到我家里去吧。」那婦人說道,從荷包里取出二十兩定銀,「你給我開一個收據,然後下午叫人到我家里去吧,我家就在……」
但凡出手就是二十兩銀子而不眨眼之人,定然家底豐厚,有些人脈手段。故而也不怕秦羽瑤騙了她的銀子,很爽快地就交了定銀,而後拿了收據就走了。
臨走之前,被秀禾拉住,贈她一條煙羅紫的軟稠繡帕。那婦人只見繡帕料子軟和,顏色可愛,上面繡著的一對交頸鴛鴦纏綿恩愛,很是歡喜地走了。
只見第一單生意就這麼做成了,人群中安靜了片刻,隨後一擁而上擠到櫃台前︰「秦夫人,還有什麼樣的繡帕,拿給我們看一看吧?」
秦羽瑤淡淡一笑︰「好。」然後轉過頭,對秀禾說道︰「把咱們其他的繡帕拿出來。」
九條繡帕,里面有櫻桃粉的,有梨花白的,有湖綠色的,有鵝黃色的,上面都繡著各式各樣的可愛繡樣,精致靈動,真是哪里也買不著。
那些婦人擠在櫃台前頭,翻動著繡帕,嘰嘰咕咕說個不停,都不提買的事。秦羽瑤也不以為意,畢竟是一百兩銀子呢,誰輕輕松松地拿出來,不是傻子就是土豪。
剛才走的那位婦人,顯然出手闊綽,是土豪無疑。而其他人,則都是精明人了。她們拿著繡帕擺來擺去,眼楮卻四處瞄著。這種心思秦羽瑤明白,無非是心里猶豫,又不想顯得自己比別人窮,故而打個幌子罷了。
想到這里,秦羽瑤偏頭對秀蘭和小黎說道︰「你們去把咱們的模特,從衣帽間里搬出來。」
「模特?是什麼?」听見一個新名詞兒的婦人們,紛紛好奇地抬頭看過來。
秦羽瑤便笑道︰「夫人們稍後,一等便知。」
不多時,秀蘭與小黎搬出來一具模特。只見這是一尊木頭雕刻的女子雕像,如真人一般大小,頭上挽著優雅發髻,身上套著一件桃紅色的曲裾,兩只手兒交錯握在一起,活潑俏皮。
「呀!」眾人見狀,都不由得驚呼一聲。只因這模特,眉目、鼻梁、嘴唇、下巴等,全都雕刻得栩栩如生,除了顏色與正常人區別較大,整體形態倒是沒什麼異樣。就連胸脯、腰間、臀部的弧度,也都格外曼妙。
眾人見了,全都呼吸有些急促起來。這就是,這樣漂亮的衣裳,穿著身上的樣子嗎?
就在眾人打量的空當,秀蘭和小黎又搬出來兩具模特。一具是大戶人家的貴夫人儀態,一具是有錢人家小姐的儀態,還有一具是小民小戶的婦人儀態。那模特雕刻得栩栩如生,姿態各異,但是同樣美麗大方,吸引人的目光。
秦羽瑤站在櫃台後面,適當地解說兩句︰「夫人們買我家的衣裳,我們還會給出最適合的發型,以及修飾臉部的輪廓。放眼望去,真是再也沒有第二家,最是合適不過的了。」正所謂賣得不是產品,而是服務,秦羽瑤相信,目前做得到這個理念的商家,絕對沒有第二家。
聞言,離模特最近的兩個婦人,相視一眼,咬了咬牙︰「好,也給我們來一件!」說完,痛快地交了定金,然後選了一條喜歡的繡帕,歡天喜地地走了。
「今日已經定了三件,不再接受定制,夫人們明日趕早吧。」就在其他人還在猶豫的時候,秦羽瑤忽然開口說道。
話音落下,其他人頓時一愣,說道︰「秦夫人,怎麼不接受了?」
「是呀,才三件,你們就不賣了?」其他人也詫異地道。
秦羽瑤有些歉然地道︰「對不住,我們店小人少,只有三位繡娘,每天要做的活計是有數的。接得單子多了,她們累不說,也怕耽誤了夫人穿在身上的時機。」
這個理由,只是一半。目前秦記布坊只有秀蘭、秀禾和秀茹三名繡娘,雖然繡功頂尖,然而畢竟只生有兩只手。秦羽瑤是把她們當做寶貝看待的,自然不能叫她們累著了。除此之外,每日只接三單,也顯示出曲裾的金貴,並不是誰都能買得到的特殊來。
果然,听了秦羽瑤的解釋後,其他人雖然都不滿意,然而經過一番好言相勸,便也都沒有再鬧,撂下話就走了︰「明日我提前來!」
「好了,在外面擺一塊牌子,‘今日已賣完,明日請趕早’。」秦羽瑤說道。
秀蘭最听話,立刻就掛了牌子在外頭。而秀茹則納悶地跑到秦羽瑤跟前,問道︰「夫人,咱們這樣好嗎?」
一件衣裳賣一百兩銀子,真的不會被人當做黑店嗎?而且,明明有人下單卻不接,這樣有銀子不撈卻往外推的事情,秀茹直覺得秦羽瑤傻了才會如此。
「秀禾,你覺得如何?」秦羽瑤沒有回答秀茹的話,而是看向秀禾說道。
秀禾想了想,說道︰「夫人的意思是,讓咱們顯得與眾不同?」
「不錯。」秦羽瑤點了點頭,鼓勵地道︰「你繼續說。」
秀禾抿了抿唇,一邊思索,一邊緩緩說道︰「從一開始,咱們秦記布坊就與其他布坊不一樣。人家賣布匹和成衣,咱們只賣成衣。人家打著便宜實惠的旗號,咱們卻號稱只給貴夫人做衣裳。」
「人家做出來一件漂亮的衣裳,便恨不得做出一千件、一萬件,擺出來賣。咱們的衣裳,卻是每件只有一件。人家有多少人買,就接受單子,咱們卻說好每天只接三單。」
「最重要的是,那天咱們與閑雲坊的陣仗,整條街上的人都知道了。在這個基礎上,把秦記布坊做得特別一些,更加讓咱們的名頭響亮,吸引更多人來。」秀茹一邊想,一邊說道,不時抬起頭看一看秦羽瑤,得到鼓勵後就繼續往下說。
只見秀禾有如此敏銳的觀察力和分辨力,秦羽瑤很是欣慰︰「不錯。正如秀禾所說,咱們缺錢嗎?缺!但是,有了名氣後,多少銀錢都會滾滾而來的!咱們缺名氣嗎?也缺!但是,卻有大好的局面可以利用。」
于是,有關「秦記布坊」的傳言,如風一般刮過青陽鎮的大街小巷。很快,人人都知道了有一個秦記布坊,東家是一位漂亮得像仙女兒一樣的人物。賣的衣裳漂亮新穎,是整個大順朝都不曾出現過的。
在別的布坊,所有的成衣都是掛在牆上的。但是秦記布坊,衣裳卻是掛在一種叫做「模特」的雕像身上的。在別的布坊,都是便宜實惠。但是秦記布坊,卻是精致優雅。
在別的布坊,小伙計都是年輕的小伙子。但是秦記布坊,卻是三名長相一模一樣的漂亮丫頭。在別的布坊,剛開業時都賣不動。在秦記布坊,剛開業就有許多人去買,卻是買也買不到,需要每日早早排隊才行。
一時間,各種各樣的傳言,流傳在大街小巷。
「一百兩銀子一套?哼!」閑雲坊的陸掌櫃,發出不屑的一聲。
「每天只賣三套?搶不了咱們的生意,不必理會。」綠蔭閣的掌櫃,不在乎地擺了擺手。
如此高調又不走尋常路的秦記布坊,在開業之時,並沒有引起青陽鎮上其他布坊的提防之心。然而不久之後,所有布坊都嘗到了恐慌的滋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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