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回。
董驃聞言一愣,眼里忽見了比死更恐怖的事情一般,木然不動,仿佛忘記了痛楚。朱恩手頭一緊力道加重,怒叱著︰「快說!」董驃痛的渾身一陣亂顫,眼里竟是絕望的目光看向朱恩,猛的低頭用力一咬牙關,臉色突然繃緊,雙眼激凸漲紅,額前青根暴起,嘴角溢出一絲黑血癱軟在地一命嗚呼。朱恩見狀大驚,慌忙丟開手來。生平第一遭有人死在自己手里,真真是五味雜陳啊。猶可恨妻兒音訊稍有眉目,卻又斷了線索,自責大意懊惱不已,猶是茫然無措。忽念及師傅蘭兒們的安危,急忙轉身相救。見這死去東倒西歪的七具尸體,和滿身粉塵的祖孫三人,便有些慌手慌腳。也不知後續是否還有追殺之人,只好先把三人救醒再說。方才听見董驃所言,猜所中的是**藥粉,當無性命之憂,趕緊先把三人往草廬搬。
經師傅之前輸入真氣相助,得從走火入魔生死關頭化險為夷,但覺功力修為更上一層。舉手投足間,靜動自如收發隨心,想必是師傅所說的造化了。復念及此種種,更加心切,急欲把三人救醒。也不避嫌,先一手一個,摟緊師傅和如蘭的腰,運氣提縱而去,如是回來一趟把陳氏抱回。三人身上臉上都是粉塵,待把三人簡單清理干淨,倒是一籌莫展起來。也不知這蒙汗藥幾時才過去,怎個方法蘇醒?又是冷水洗臉又是人中掐捻,竟然先把師父折騰醒來。大喜過望,如法炮制,終于都救醒了。三言兩語悉知後事,師父便打坐調息,閉目養神起來,而陳氏母女倆劫後逢生,猶自相擁暗自垂淚。朱恩倍覺愧疚,不敢離去,只得從旁小心伺候。由是過了半響,孫天佑醒來。看了看母女二人也已經平靜下來,再看了看朱恩,說道︰
「逢此變故,此地不宜久留,需另謀他處,即刻收拾往終南山,你們師叔那里去。」朱恩無言趕緊低首稱是。
「徒兒不必多慮,我本一心世外,以求修身正己,奈何,逢此世道紛然,終不免厲害牽連。你師兄又至今了無音訊…唉….或許是冥冥中早有安排。」「我知你牽掛妻兒,今你修為造化功成足矣,當快去著緊相救。」
朱恩聞言難掩動容,抱拳一稽俯首哽咽︰
「一切皆因徒兒牽連,又豈肯背棄師傅他去,還是先行護送師傅,到了終南山再說。」
「不!」孫天佑輕輕擺了擺手︰「救人如救火。為師尚足以自保無需多慮,只是你此去,也還要打探你師兄的消息,找到了也還能互相有個照應。」「江湖險惡,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切記未雨綢繆,隱藏行蹤多加小心,倘若順利及早成事,再相重聚,去吧,趕緊去收拾下!」
朱恩領命遵行。換了身布衣,行囊實也無多,幾件換洗衣裳也都是師兄的,再加些許盤纏。臨行語依依,朱恩哪里還抑制的住情緒,再造父母重生之德,復叩下三個響頭,謹遵師命灑淚而別。陳氏也趕緊收拾細軟準備啟程,倒是如蘭,望著朱恩至離去,幾次欲言又止。待出得草廬來到谷口,匆匆把七煞掩埋。那些所使兵器,悉數毀壞折斷同葬。獨留下董驃的那一筒瀑雨梅花針,和幾顆**彈,雖嫌霸道歹毒,但與非常時期,想必還是能派上用場。如是料理完,才起身獨自上路。
幾只鴟?盤旋在曠野高空,時不時哀聲回蕩于空谷山林。而長長曲折山道上,只有清風伴著足音搖動的綠葉。今非昔比矣恍如隔世。正是一杯黃土隨風散,無數英雄付水流。想來那秦嶺七煞,與自己素未平生,就因為朱溫是自己的族叔而追殺迫害。而今枉死于翠華山麓荒山野嶺,再多的榮華富貴又何用?可憐人為財死白骨化,猶是誰家夢里人。恰如今,自己妻離子散生死未卜,富貴一朝禍邊生,戚戚還如喪家犬。維獨安其身愧對妻兒….復更愁眉緊鎖,望眼欲穿。
出得山來上得官道,也已是日落時分,遠處便依稀可見,曾和妻兒住宿過的驛站。七煞都已死了無法復命,想來是會有同黨跟進。這附近也僅此一處驛站,待得今晚前去探探虛實,必定還有官兵鷹匪,或許還能探听到七煞的分壇所在。于是沿路潛行過去。雖時隔將近一月,然此時的朱恩,早已不復當初逃命時,那落魄書生模樣。這段時間蓄須明志,勵精修行,著實過了一段臥薪嘗膽的生活,已然足以擔當一面。悄無聲息間,朱恩就來到離驛站不遠的後山上,居高臨下潛伏起來,待得夜深伺機偵探。但見驛站處炊煙裊裊,應是晚飯時辰,肚子咕嚕嚕竟唱起空城計來,方才想起,忙了一天走的匆忙,竟忘了帶干糧了。這可怎生是好,總不能去驛站買吧。正思量著,忽聞身後十幾丈開外傳來響動,不由警惕,一提氣便輕身飛到樹上。輕輕一縱便是三丈高啊乖乖,瞅準了悄無聲息的,落在高高的枝椏上。看向來路,一小身影慢慢地潛行過來。一路來到朱恩樹下,扶著樹干探頭探腦地張望︰
「奇怪了,剛才還看見小師叔的…」
朱恩大感意外,竟是背著小行囊的如蘭姑娘,趕緊縱身落在如蘭面前。如蘭正小心翼翼地張望著,猝不及防,眼前人影一閃,落下個人來。嚇了一跳就要驚呼,朱恩一把手捂著︰「噓…是我!」如蘭瞪大了眼楮,瞧清楚了朱恩才大松一口氣,低聲嬌嗔了一句︰「放開!」朱恩趕忙松手,才想問,卻見如蘭低著頭忽的臉紅起來,自是不由一愣,倒忘了說什麼了。就這麼沉吟一會,才回過神來急切地問︰
「蘭兒,你怎麼跟來了?師傅呢?和嫂子呢?」
如蘭幽幽抬起頭︰「誰是你蘭兒….你也就大人家幾歲….」忽的又是一陣紅暈,想了想半天才說︰
「我跟母親說,要跟你出來找我爹….….然後….我就出來了。」
話未說完臉又一紅。朱恩听得是頭皮發麻︰「你不是瞞著師傅和嫂子出來的吧?」
「不是….爺爺說你已趨化境,一定能照顧好我…我跑時母親要攔…爺爺還笑著說隨她去….咱孫家的都不是孬種……」
這越說是聲音越小,頭也越來越低,到後來竟細如蚊蠅。朱恩听著頭都大了,想起日前走火入魔的事情來,自己也是滿月復羞慚,更是無言以對。如蘭本來還想說什麼,抬頭看見朱恩也是漲紅著臉,好嘛,想一塊去了。兩人就這麼著相對無言各自紅臉。過了一會,倒是朱恩的肚子提醒了大家,咕嚕咕嚕叫的那個歡吶。這回是孫蘭先開口了︰「還有,母親說你也忘了帶干糧,我可帶了不少?g。」說著竟有幾分得意起來。嘿,把朱恩個大男人慚愧的︰「蘭兒…蘭蘭….」話未說完,忽覺得是否太過親昵了,臉就又先紅了起來,如蘭這邊廂听聞,也跟著紅了起來.…
夜幕時分,驛站里酒館處燈火通明,還有幾桌酒客正在喧囂。而二樓客房處倒顯得安靜許多,只有幾家亮著燈火。此時挨近路口的一間開著後窗,倚坐著一個女子,正幽幽的吹著清怨的竹笛。朱恩遠處聞聲不由一愣,想起媚娘來。幾個提縱來到驛站,悄無聲息地模上了瓦梁,如蘭卻是如影隨形。朱恩回頭皺了皺眉悄聲說︰
「我說讓你在原地等我來。」
「不!我要幫你。」
實則是害怕一個人。朱恩從懷里模出梅花針筒,遞過去小聲交代幾句,如蘭就嫌??縷鵠矗骸爸?覽病?!彼低賅階拋歟骸盎顧黨勻思業淖於湯礎?.」
朱恩不禁莞爾,遂不復理睬,屏住呼吸潛到屋檐從旁觀看。不遠處窗里的女子真真切切,柳眉淡粉貼雲鬢約莫二十來歲的樣子。一曲罷了,韻味猶長回?湃貧??階猿烈骷洌?棵藕齙耐瓶?矗?囈?桓鱍訣叨耘?鈾檔潰?p>「小姐,夜已深了,老爺讓小姐早點歇息。」
女子應了聲,徐徐把窗關上,不久燈也滅了。朱恩不禁大為失望,不是媚娘。誒,嘆了口氣索性躺在瓦上,仰看星空悶不做聲,想起媚娘吹笛子的樣子。如蘭一旁不明所以,也跟著輕輕臥在暗處,一邊數著漫天的星河。過了一會,听見酒館里客人陸續散去,各自回房。唯剩下一桌三個人,還在竊竊私語著什麼,看樣子在等什麼人或事情一般。朱恩帶著如蘭,悄悄模到酒館對面屋頂上,剛好可以看清店里的情形。三個短裝打扮的人,是各帶有短刀長劍的武林中人。雖然三人壓低聲商量著,朱恩極目細听,終究還是听見了分明。
「七煞還沒有音訊,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麼婁子。」
「嗯,明天我和師兄接著去找找,張兄還是趕快回中州復命。」
「嗯,就這麼辦。」叫張兄的人回應道。
然後過了一會,三人也散去回房睡覺去了。朱恩記下心來。決定了明天就跟著那叫張兄的,或許就能找到他們的老巢,已是也帶著如蘭撤回後山。路過驛站馬廄時,復悄悄抱了一大把干草。待鋪好干草各自躺下,卻心緒萬千起來。生平第一次露宿荒郊野外,幾疑人世變遷。倒是如蘭倍覺新鮮,從香囊里撲了些香粉驅蚊蟲,復又細心的給朱恩撒了些。朱恩看著如蘭體貼溫柔,不覺愈加思念起妻子媚娘。不知她現在怎樣又在何方?還有寶兒。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