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裂書生 (六) 夜探刺史府 上

作者 ︰ 梁迪

已是正午時分,

城門口空地一側,

支著一個小茶攤。攤主是個約莫四十來歲,消瘦黝黑的男人,正百無聊賴的拍著蒼蠅,口里念念有詞叨叨什麼。朱恩拉著書童如蘭進得棚里。攤主見有客來,不禁喜上眉梢,吆喝著熱情地招呼起來。三言兩語客套話後,便熟絡的拉起了家常。問到生意如何,攤主自愁眉苦臉的埋怨說道︰

「客官你有不知,太難了,這一朝皇帝一朝臣,苦的總是咱老百姓。才指望著安穩些了,又來了這麼多要飯的人。衙里還到處通緝追拿犯人,搞得人心惶惶的,這日子過的可真是沒個盼頭。」邊說著邊拍打蒼蠅︰

「你說這城門口老是掛著人頭,得多晦氣,老遠就能聞到的臭味,倒了八輩子的霉了。」說完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如蘭聞言掩起鼻子,哪里還敢喝茶,這方才就有只蒼蠅停落。

「那掛著的幾個首級,可是犯了什麼事?」朱恩指了指桅桿上的人頭問道,話到後頭,嗓子有些嘶啞。

「兩個是搶東西的流匪,昨兒才在這邊空地上砍的腦袋。另三個就奇怪了,早些時候拉來,就已經死了,分不清了長相。只知道是一家三口,一男一女,還有個約莫一歲多的小孩。那穿的衣服錦緞可是好著呢,全讓災民給扒了去,尸身就扔在了前面林子里的亂葬崗上,估模著也是喂了野狗了。這年頭啊,畜生都比人活命。」店家唏噓著嘆氣︰「可憐那娃兒還是個孩子。」

這話句句听在朱恩的耳朵里,刺得心是一陣一陣猛跳。而遠看著桅桿上掛著的首級,有三個早已開始腐爛,想來是死去多日的。揪著的心復又沉下去,升起了陣陣寒意。遂付了茶錢謝過攤主,眼楮卻在災民堆里搜索起來。半響,終于看見一個女人懷里抱著的孩子,身上穿著的衣服,卻似寶兒當日一般模樣。身體一震,剎那間,感覺天地都晃了一晃。朱恩努力的平復著呼吸,喘著粗氣,一步兩步三步的往前走去,欲看個分明。丈余地的距離,卻仿佛隔著生與死的交界。每邁出一步,都快用盡了全身的氣力。看清了…確確實實像是寶兒的衣服…只是髒了.…領口前縫上的平安符!….竟是一模一樣的….是媚娘一針一線自己連上的印記……眼眶就泛紅了珠子。努力地深呼吸,喉嚨里恰似如鯁在噎,吞咽著難于忍受的痛苦。一定不會是真的….朱恩兀自心里憤憤的想。怎麼會是三個人?而不是兩個人?不只是母子倆個,那就可能不一定是真的了。或許還會有別樣情形。而此時抱著孩子的女人,突見眼前出現的朱恩,驚異而又警惕起來。抱緊了懷里的孩子,急忙轉身走了開去。如蘭一旁看的心疼,也跟著急起來。又听見他喃喃自語著,方想安慰幾句的時候,噠噠的馬蹄聲傳來,然後是張兄呵斥路人讓道的聲音。急忙一把拉過朱恩到了路旁說道︰「先生,那人來了。」朱恩聞言頓了頓,依言看了看確實,便叮囑起如蘭來︰「蘭蘭,小心跟上去看看他在何處落腳,就趕緊回來這會合。先生要去問問那女人孩子衣服的事。注意安全快去快回。」如蘭依言只得小心地跟了上去,回過頭,朱恩往剛才那女人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約莫大半個時辰,如蘭匆匆回到城門口。朱恩卻早在等候,只是手上多了個小包袱,一臉悲愴神情。

「先生,方才那人進了中州刺史府。」

「嗯,果不出所料,確實是官府的鷹犬。」朱恩應道,復看了看手上的小包袱捏緊︰「今晚就去探個明白。先進城吧,找個客棧住下。」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把守森嚴的刺史府里,竟然在後花園搭了個戲台子。城里有名頭的鄉紳土豪達官貴人,和各式的戲子伶人悉數到齊。據說刺史請來了個京畿的名伶擔角,賀天下太平初定。正是張燈結彩人來客往一派熱鬧的景象。不久,鏘鏘鏘金鼓齊鳴好戲開鑼,咿呀呀眾星捧月般,拉開了序幕。開場第一曲所唱的,卻是當今皇上李存勖的《憶仙姿》︰

「賞芳春,暖風飄箔。鶯啼綠樹,輕煙籠晚閣。杏桃紅,開繁萼。靈和殿,禁柳千行斜,金絲絡。夏雲多,奇峰如削。紈扇動微涼,輕綃薄,梅雨霽,火雲爍。臨水檻,永日逃繁暑,泛觥酌。露華濃,冷高梧,凋萬葉。一霎晚風,蟬聲新雨歇。惜惜此光陰,如流水。東籬菊殘時,嘆蕭索。繁陰積,歲時暮,景難留。不覺朱顏失卻,好容光。且且須呼賓友,西園長宵。宴雲謠,歌皓齒,且行樂。」

一曲終了,蕩氣回腸聲聲嘆,只听得台下陣陣喝彩。而不遠處的假山里,朱恩認出了那名角,正是白日里相遇的伶人,不由詫異。倒是如蘭一旁饒有興致地看了起來。眼看這刺史府里,到處燈火通明不好查探,遂囑咐如蘭小心隱藏稍候,自己則奔西側廂房潛去。依仗著身法迅疾,回廊花草樹木掩護,一路竟如入無人之境。不多時,來到院牆旁一處僻靜的廂房,見得有兩丫鬟,各端著一個果盤,一邊走來一邊竊竊私語︰

「真是晦氣,這後園正熱鬧著好戲開場,咱們卻要在這里,給那沒主的靈位供奉鮮果。」

「別嚷嚷。「一旁丫鬟趕忙說︰」讓人听見了就糟糕了。夫人平日里待我們不薄,趕緊伺候夫人拜祭完,或許夫人還會帶咱們去看戲呢。」

「這人都去了後園听戲,誰會听得見?你可別指望夫人,老爺已經囑咐她別去看戲了。況且上次,夫人一待就是老半天,要不是老爺回來了勸,她還得在里面哭呢。」正說著,忽覺背後生風涼,趕緊回頭一看,哪里有人!旁邊的丫鬟問︰「為什麼不讓夫人看戲?這不是京城里來了名角麼?你在干嘛?」

「沒!剛才以為身後有人…」

「啊?哪里?你可別亂說!…」

「怕啥?」回頭的丫鬟笑嘻嘻著說︰「逗你玩呢。」然爾腳下的腳步卻加快了,一旁的丫鬟見狀,趕緊跟了上去。

未幾,兩人來到一廂房前,開了鎖進去,就忙著擺設貢品。那靈台中央供奉的,卻真是個奇怪的沒有名字的空白牌位。朱恩躲在一旁看了看,見無甚情況,便悄然離去。殊不知他前腳方走沒多功夫,就有個少婦在丫鬟的陪同下,緩緩地邁進了廂房。不是別人,正是朱恩日思夜想,苦苦尋找的人兒媚娘。而她身後女乃娘懷抱里的,更就是他的親生骨肉了。真也是天意弄人,可憐這朱恩此刻還惦記著,城門口上掛著的是否有寶兒的尸骸。

朱恩一路尋覓著,不覺來到了刺史府南側,看著來往之人卻都沒有半點收獲,兀自心焦起來。卻見張兄從一側回廊處走出,前邊還有個下人模樣的帶領,趕緊悄悄地跟上。不一會來便來到了一處閣樓下。只見門戶洞開,里案前端坐著個人,正看著一張密文若有所思。听見下人稟報了一聲才抬起頭來。看了看張兄也不言語,揮了一揮手示意下人退去。張兄作揖拜見︰「大人,可有何吩咐?」

「僖龍,七煞他們幾個最後和你聯系是在哪里?」

「稟大人,是在翠華山南驛站。」張僖龍稟道。

「嗯…你明日回衙里準備,中州的鄉紳土豪你比較熟絡。」說著拿起手中的密文遞了過去︰「你著緊辦理。」

張僖龍接過公文,大吃一驚︰「三百個人!大人這….這….這不是強搶民女麼?」刺史大人一揮手,打斷了張僖龍的話︰「這是教主的旨意,休得胡言!」沉吟未幾復又言道︰「過幾日,翠華山我親自去一趟,城中大部分守軍也一同調走。府里就暫且交給左都尉打理,你只管依密文辦就是。還有….你家中女眷,最好避一避。」復又長嘆︰「駐守魏州將士們的妻女千多人,都被搶入教中,你們這些個常年跟著我的人,還是要早作打算。今天這中州已不只是我說了算,要好生伺候著京畿來的教巡使大人。下去吧,今日之言切不可泄露,尤其是密教里的人。」張僖龍領命而去。而此時樓外的朱恩眼見分明,但覺得這刺史大人,狀貌雄偉英氣不凡,似又有幾分熟悉的感覺。此處莫非就是,七煞董驃臨死前所言的分壇所在?而此教派竟然能搶魏州守軍將士們的妻女?而這個刺史大人莫非就是那堂主?正自狐疑不已,後園忽然傳來一陣喧嘩騷動。一個下人匆匆忙走來稟報︰「大人,後園有賊人闖入,正在圍捕。」朱恩聞言大驚,難道是如蘭姑娘被發現了,急忙尋聲遁了過去。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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