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回頭,只見人群自動的讓開一條道來,說話人的身影就出現在人們的眼中。
方臉濃眉,身姿高大,眼神囧囧有神。來人年逾五十,一身勁裝,騎在一匹純黑的馬上,身後還有數十名士兵,頗具氣勢。
「是大都督!」
人群中已有人說出了來人的身份——五軍都督府大都督郭高,也是郭昭的二祖父。
葉非塵微訝,怎麼來的這麼快?眼眸微轉,卻沒有見到郭昭的身影。
「小女見過大都督。」葉非塵見郭高打馬靠近,禮貌的問好。
郭高看了看葉非塵,似乎流露出一股欣慰和欣賞,只點了點頭便神色凌厲的看向方才情激動的霍勞和雷動。
「方才是你們聚眾鬧事?」他幾乎是全力施壓,從刀山血海里練出來的氣勢十分凜人。
便是與他相近的葉非塵也覺得背後硬生生的出了一層薄汗。
霍勞和雷動臉色一白,卻也知道事已至此無論如何也不能退。想到當初听到爹爹戰死的消息一家人的悲痛,想到寡母心傷早逝家破人亡的慘況,想到這些年兩人做地痞受盡高官貴人的欺凌,兩人眼中閃過了一絲決絕。
造成所有悲劇的都是葉老太太,都是她讓他們的爹去送死的,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不能殺了老太太,便讓她也體會一下失去至親的痛苦也好。
「我們不是鬧事,我們只求一個公道。」雷動慘白著臉緊咬牙關道,「不光是為我們的兄弟,更為我們在戰場死的不明不白的爹爹!我要讓你們這些黑心的上位者知道︰殺人總是要償命的!」
葉非塵看到他們神色變化時就有些不安,此刻听了這話更是覺得不對勁。
還沒想出什麼頭緒,只听那句‘殺人總是要償命的’一落地,便見人群圍著的一些刁鑽的角度里飛出一些東西。
‘ 里啪啦!’一竄竄鞭炮在地上炸響,驚得拉馬車的馬兒撒起腿就跳起來,而郭高一行人的馬卻是上過戰場的好馬,雖也被驚了,但在主人的控制下沒有出亂子。
葉非塵完全沒料到會出現這樣的事,此刻她又站在車軾之上,馬兒一揚蹄就讓她失去了平衡,一下子從上面栽下來。
驚慌之中就連幻影迷蹤都施展不開,只來得及揮舞雙手。忽的觸到了車簾,她緊緊的抓住,卻也只是減緩了落速。眼看頭就要撞到地上。
「小姐!」星兒大驚,不管不顧的就往葉非塵的方向撲去。卻被驚慌的馬兒的蹄子踢了一下,摔倒在地。
邊上的人驚呼出聲,有些敏感的人知道這是出大事了,慢慢的移著身子往人群後縮去,其中就包括先前侃侃而言的那個文人。
葉非塵在千鈞一發之際做出了判斷,如果頭摔倒地上不死也會摔傻,而若以手護頭,最多是折斷手。幾乎立即她就做出了選擇,閉眼,極速的以手抱頭。
半晌,疼痛沒有傳來,但是脖子卻被勒的疼。然後整個身子騰空而起。
「葉丫頭,你還好吧?」郭高擰著葉非塵的後領,有些關懷的看著葉非塵。
葉非塵知道方才是郭高在關鍵時刻拉住了她的衣服才免她遭難。
可是……她費力的抬手指指自己的脖子。郭高老臉一訕,輕輕的放下她。
葉非塵腿有點軟,但一瞬就恢復正常,認真的道了句謝便扭頭去找星兒,她听到了星兒的痛呼。
一扭頭,她才明白自她掉馬開始整個場面都安靜的不同尋常以及受驚的馬兒都沒了什麼動作是怎麼回事。
星兒被一個士兵擰到了一匹馬上坐著;地上的鞭炮上被改了厚重的衣裳,全部熄滅;葉府拉車的馬兒已然倒地,脖子處有一個碗大的傷口,竟是秒殺;郭高帶來的十來個士兵人人都已抽刀,刀全部都橫在了別人的脖子上。
這些全都發生在一眨眼之間,整個場面出奇的安靜。那些膽小了只為看熱鬧的百姓一下子便腿軟跪在地上,便是連求饒的話都不敢說。
因為郭高身上竟是煞氣。
「好你個王八羔子!求公道?求你個屁!腦袋是被驢踢了吧!」郭高見葉非塵沒事,三兩步走到霍勞、雷動兩人面前,竟是毫不客氣的給了兩人一巴掌,立即就可以看到他們嘴角流出血。
兩人當地痞流氓當久了,自有一股狠勁,可在真正的強者面前,那些狠勁卻不自覺地消退了。此刻徒留了後怕以及……不安。
「你們一個姓霍一個姓雷是吧?」郭高惡狠狠的看著他們。
兩人點頭。
「你們爹可叫霍庭和雷雄?」
兩人大驚,「你怎麼知道?」
「老子怎麼會不知道?」郭高語氣雖然狠但神色間已多了些別的情緒,似感傷似懷念,「你們的爹還有那兩百多個士兵,是真正的士兵,是鐵血的漢子,他們的犧牲所有的將士都記得!」
郭高的視線從周圍的人晃過︰「這多年了,亂七八糟的流言不管怎麼傳本都督以及當日參戰的將士都沒有說什麼。卻讓你們這些只知道享樂、腦袋里都是屎的人污了葉老太太的名聲,也可惜了那些犧牲的將士。」
「當初,戰火連天,咱們月復背受敵。必須要有一批人做前鋒引去敵方的注意力,但這代表他們存活的希望微乎其微。原本至少需要兩千名戰士做前鋒,但當時將軍出奇謀,賭了一把,只派了兩百余人去。那兩百余人全是鐵錚錚的漢子,他們是自告奮勇去的。要知道,並不是每個自告奮勇的人都有機會,那些人里要麼有兄弟要麼子孫已成人,都是祖宗香火有得延續的人。他們沒有回來,但是他們卻為我方創造良好時機。他們用生命守護景國的土地和百姓。」
「二百一十八個好漢,每一個人的名字我們都記得,而把他們記得最清楚的是我們的將軍!」他憤怒的看著呆掉的霍勞和雷動,「若是他們知道有你們這樣的後人,不辨是非、胡亂傷人,傷他們最敬重的將軍的後人,怕是難以瞑目!」
他的話如驚雷一般,傳入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心里。他,信諾如金,沒有人會懷疑他說的話。
多年前的戰場,那些鐵血男兒,那些烽火不休,那些犧牲與豪情,就這樣,在他炙熱的嗓音中一點點鋪展在他們面前。
羞愧,從心里一點點升起。對葉老太太的敬重,對那些戰場里犧牲的兒郎的敬佩,一點點的在心里生成。
這樣懷緬、沉思的氛圍被一道清脆、關懷的聲音打破︰「非塵非塵,我來了!你有沒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