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吹過,御花園里花香四溢。
葉非塵對著皇上淡淡開口︰「皇上,非塵可不敢逾越。按事情先後來說,先有瑞世子傷馬才有馬發瘋險傷了非塵。瑞世子的馬是皇上賞賜的,那是代表著西北對景國臣服的尊貴的禮物。不管瑞世子是不是出自于少年心性,出手傷了馬也是事實。所以若說要懲罰,首先該是皇上要罰瑞世子才是,畢竟是他先有負皇恩。」
如果皇帝都仁慈的不給景瑞一點懲罰,她卻在那里開口要去懲罰景瑞,那不是不把皇帝放在眼里嗎?不管皇帝是不是故意給她下套,反正她謹慎些總是沒有錯。
眾人恍然,之前一時被皇帝的態度震到,竟然還沒有想到這回事。不過看著葉非塵的眼神又變了變,這葉姑娘,心思細膩的很。
皇帝眼里閃過一抹光亮,他笑道︰「非塵說的對,瑞世子傷馬一事朕要罰!若不是非塵提醒,只怕朕就把這的一茬忘了。」
葉非塵低眉垂眼,暗想就算皇帝這麼說也不會對她和景瑞的關系有什麼影響。畢竟他們本來就有矛盾。更何況,皇上的心思誰真的猜得到?你說你會忘就真的會忘?
皇帝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景瑞,沉吟半響才道︰「說到底瑞世子會做出傷馬的事也是好勝心的緣故,本質上也就是為了面子。那麼,就當場杖責十下吧。這是讓你記住,往後做事不可太過隨心,切記謹言慎行。」
景瑞一震,臉色有些蒼白的望著皇帝,然後在皇帝幽幽目光中垂下頭︰「瑞定當謹記皇帝教導。」
皇帝的話一落,便有人在亭下備好長凳,有人拿著執刑的木棍站在兩側,有人上前來請景瑞。
景瑞垂著眼,面無表情的自己走下去,趴在長凳上。他走下去之前眼神止不住的往女子那邊看了看。看到他心中的女神李珠略帶鄙視的眼神,而後又帶愛慕的往大皇子身上看去。心里大震,神色沉沉。他也看到葉非塵的表情,不是完全的幸災樂禍,而是帶著點小高興還有同情以及不忍,讓他心里不禁想要笑出來。
可笑,到了這個時候他才明白他一直喜歡的女子,他為了她出氣做出一切的女子竟然愛慕著害他至此的人;而他看著怎麼都不順眼的人竟會為他不忍,雖然她的同情也讓他相當不爽。
悶悶的棍聲傳來,景瑞垂頭看地一聲不吭。臉上痛的流出冷汗,他卻像是沒有感覺到一般。
一下、兩下、三下……十下。這十下中,他一直在乎的面子蕩然無存,但他漂浮的心卻慢慢沉澱,眼神也越發堅定。
葉非塵暗暗嘆息。她高興景瑞惡有惡報,但也的確很同情他。對他那樣好面子的人來講,大庭廣眾之下被杖責可能比死了還難受吧。最主要的事,他受罰,而罪魁禍首還在邊上看著。可惜的是,人家是皇帝偏幫著的接班人,而你只是一個家里和皇帝站在對立面的世子。在這樣的情境下掉以輕心,輸掉所有的面子也是理所當然。
這一次,景瑞為了害她而受了這樣大苦,卻也為他揭開了一些他以往可能還看不到的東西。希望景瑞能不要鑽牛角尖。她也不指望他會感激她,但至少不要傻到把自己受苦都怪到她身上便是。
行刑完畢,景瑞拒絕身邊人的摻扶,一步一步走近亭中。還是在原位置跪下︰「瑞領罰完畢。」
皇帝眼神有些復雜的看著眼前這個心境已經有了大變化的年輕人。暗嘆期兒還是魄力還是不夠。這次真的是賠了夫人又折兵。還多豎起了一個敵人。罷了,若是這些是他都處理不好,太子一事還真的要再看看。左右他有的是時間。
而就在景瑞一步一步走近的時候,葉非塵忽然覺得有一束很不友好的視線落到自己身上。追隨而去發現竟是李珠。李珠的美目里全是責怪,然後看景瑞的視線又是心疼。
葉非塵萬分無語,真心想哈哈大笑。這李珠腦袋是不是真的灌水了啊。方才她就沒有看到景瑞看到她的眼神變冷了嗎?而且,葉非塵可不認為自己看錯了,這李珠在景瑞受刑的時候可是看了大皇子很多眼呢。那才是**luo的愛慕!
她覺得她一直都把景瑞看得挺傻的。但現在她才明白,有人把景瑞看得更傻。頓時葉非塵真心同情起景瑞來。當然,也暗自為李珠往後的日子撒花。景瑞可不是一個大度的人。
不等皇上說什麼,景瑞自己開口了,「葉姑娘,此次因為本世子的魯莽而讓葉姑娘受驚,本世子深感愧疚。不論葉姑娘說出怎麼樣的懲罰,景瑞都甘願領罰。」
最後一句用的是‘景瑞’,可以看出他的誠心。
皇上也道︰「非塵,你提吧。」語氣已經有些意興闌珊的感覺,似乎沒了什麼精神。
葉非塵知道皇帝這是準備在她說完之後就走人。也許是因為到了午膳時分,也許是因為不想有人繼續追究罪魁禍首。不管怎樣,葉非塵都不在意。有皇上護著,今天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再對大皇子怎麼樣了。既然如此,皇帝走了才好,她還餓了呢。
「懲罰二字太嚴重了些。只是今日我穿的那身衣裳是天絲閣的鳳羽緞,價值千金不止,現在弄得髒兮兮的,可能穿不了了。所以,關于衣裳,瑞世子只要陪我兩千兩黃金便可。」
景瑞沒有什麼表情,但是邊上的人都有些犯傻的看著葉非塵,想要看看她是不是故意獅子大開口。兩千兩黃金!買一屋子上好的衣服都夠了!
李珍李珠對視一眼,眼紅的牙癢癢。
「然後就是我自己了,我雖然沒有斷骨也沒有摔殘,但是還是受了些傷,最主要的是我自己受了極大的驚嚇,可能會有很長一段時間里連睡覺都不安穩。這部分,瑞世子也折成金子賠給我好了。我自認為自己比衣裳還是要值錢些的,所以,三千兩黃金。」
旁邊的人開始吸氣了,便是挨打後一直面無表情的景瑞都抬頭看了看他,眼里隱有怒火。丫的,她分明就沒有受傷,受驚更是天方夜譚,還要他陪那麼多錢!但現在他也不能反駁,只能听著她說,然後他好好受著。他覺得,他真的要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會睡不安穩了。
「最後,就是這把匕首了。」葉非塵緩緩道,「這把匕首是昭姐姐送給我的。據說珍貴非常,是當初鎮國公在戰爭中所獲,得來也十分不易。可如今它沾了有毒的血水,讓我十分心疼。」
景瑞已經做好準備葉非塵獅子大開口了,卻听到她道,「不過這匕首到底是昭姐姐送給我的,若以金錢來衡量其價值就落了俗氣。便請瑞世子送十壇二十年以上的佳釀到葉府,我日日擦擬就好。」
雖然二十年以上的佳釀難得,但對于壽王府而言完全不是難事。也沒有之前的價值。倒讓邊上的人愣了愣。卻是讓郭昭感動的淚眼花花。
葉非塵稍感羞愧。她想要得到的其實是佳釀。因為她之前听說壽王府美酒多。尤其是有一種名喚清冽的酒,幾十年的有上百壇,都是老壽王的心愛之物。
而要佳釀也是臨時起意,是剛才她眼神晃到景颯聆身上的時候忽然想到的。景颯聆是男子,但內力極陰。這肯定和他諱莫如深的病情有關。好吧,她也不確定是不是病情,但偶爾失去理智,人變得陰沉嗜血本來就不是正常的現象,就當是得了病也無妨。
照她想,他練極陰的內功應該就是為了控制病情。他有兩次都差點在她面前發病,兩次都是氣息陰冷但人卻很燙。她想看看能不能提煉出什麼藥丸來給他壓制一**內的熱氣。清冽酒就是極好的藥引。尤其是在地窖放了二十年以上的。
當然,這一切不過想當然。還是要問過景颯聆具體情況才行。雖然什麼都不太分明,但她還是就那樣自然的說出來了條件。而且如果真的和她想的一樣,她需要那樣的酒以景颯聆的能力肯定也弄得到。那樣不經過仔細的思考就開口,其實不過是那一霎那涌出的想要為他做什麼的心情吧。
「五千兩黃金,十壇二十年以上的佳釀,本世子記住了,不日便送到葉府。」景瑞道。
「瑞世子起來吧。」皇帝開口道,「時間不早,各自散了。至于幕後黑手,朕會派人繼續查下去,定會給瑞世子一個交代。」
「謝皇上。」
「恭送皇上!」
景颯聆看了眼葉非塵也跟著皇上離去。
如今已到用膳時間,眾人都撤了去食堂用餐。雖然發生了意外,但下午還有課總是要上的。
「瑞。下午的課本皇子可以幫你去向老師請假。」大皇子恢復一貫的溫和道。
景瑞笑笑,「多謝大皇子。」
大皇子面色不變,但是眼神動了動。景瑞語氣中的疏離太過明顯。
不待他說什麼,景瑞就已經對身邊的柯正道︰「還待著干嘛?沒見著本世子受傷了嗎?叫人把軟轎抬過來!」
葉非塵不由好笑,這人恢復的倒快。一下子又變回那樣的不可一世的表情。但是,有些東西到底是變了吧。
大皇子看了看葉非塵,一派溫和的道︰「葉姑娘可還好?」
葉非塵淡淡的笑,「托大皇子的福,非塵無事。」
「那便好。本皇子先告辭了。」說著大皇子便抬步離去。
「非塵非塵,你是不是也要請假啊?你有沒有哪里受傷?」郭昭見大皇子走了趕緊沖過來,拉著葉非塵仔細打量著。
葉非塵手臂吃痛,趕緊道︰「昭姐姐,我手臂傷了,不過只是小傷,一兩天就會好的。」
郭昭趕緊放手,「那你還是趕緊回去吧。下午是女工,受傷了連針也拿不穩。」
葉非塵點點頭,下午的課一般男女不同。女子是女工和女德,男子是兵法和武術。像高等部中沒有女子,所以馬術課才會上午下午都會有安排。
「那就麻煩你去幫我請假了。」
「不麻煩。」郭昭有點嘆息道,「你腳傷才好現在手又傷了,真是可憐。」
說著她眼楮一亮又有點後悔道︰「是我傻了。我去廟里求佛只記得要佛主保佑你的腳傷快好,卻忘了求佛主保佑你以後都不要受傷,真是失策啊失策!」
葉非塵忍俊不禁,但也不會去說什麼‘還是不要這麼迷信’的話。要知道這個時代的人對于鬼神之說可是有著很難言明的執念。當然,那也是對相信的人來說。像景颯聆那廝,根本就不信佛不信鬼。
「我過兩天就來上課。不用太想我。」葉非塵笑著道。和郭昭一起會十分的輕松。
「我才不會想你呢。」郭昭眼楮亮亮的道,「我想你了就去你家找你。反正我這次又不會外出。」
「嗯,我在家準備好吃的。」葉非塵點點頭,「好了,你快去吃飯吧,不然等下飯菜冷了。」
說著她看向站在一邊的楊喬宇,打了招呼,「楊公子。」
這人似乎哪里有好戲哪里都不會少了他。
「葉姑娘今日真讓人大開眼界,只怕不會有人再小瞧了你。」楊喬宇笑得十分燦爛。
「是呀,讓楊公子看了一出精彩的戲。不知楊公子準備付多少票錢?一般而言,看戲都是要出錢的吧。」葉非塵笑的溫和。
楊喬宇臉皮一僵,想到她對景瑞獅子大開口頓覺自己荷包有危險,當即道︰「葉姑娘說笑,本公子可是相當為葉姑娘擔心,怎麼會以看戲的心態去對待那般嚴肅的事。呀,時間不早了,再晚就吃不到飯了。告辭。」
郭昭也和葉非塵告辭,然後趕上楊喬宇,得意洋洋道,「活該吃癟了吧。叫你只顧著看。明明就最先趕到,也不見你幫非塵,真是沒用!」
「郭昭!你說什麼?你竟敢說我沒用?」
「你就是沒用……」
聲音漸遠,葉非塵嘴角彎彎。其實,若說哪里有熱鬧少不了楊喬宇,還不如說哪里有郭昭就少不了楊喬宇。有些事,大概他們自己還看不清呢。
「小姐,走路會不會不舒服?要不要奴婢也去叫轎子來?」星兒見葉非塵站了半響也不邁出半步,便提議道。
「不用,我腳沒傷。」葉非塵溫和道,「我只是覺得很有趣。」
「什麼有趣?」
葉非塵但笑不語。
正準備走的時候,一聲軟糯軟糯的聲音自亭柱邊傳來,「葉姑姑。」
葉非塵看過去,景子暄正站在那里,顧嬤嬤等人站在他身後。他圓圓的眼看著她,有些歡喜有些期待。
由于他們都站在亭柱邊上,所以不易被人發現。若不是景子暄出聲,葉非塵肯定也不會回頭去看那里。
走近景子暄,葉非塵完全沒顧慮的捏他的小臉,「怎麼了?四皇子有什麼事情嗎?」
「我是暄兒。」四皇子嘟嘟嘴道。
葉非塵當即領會,「好,以後就叫你暄兒。」
景子暄咧開嘴,胖乎乎的小手伸出來,里面有一塊可愛的兔子狀的小點心︰「姑姑,吃。」
「謝謝,」葉非塵接過來,好奇的道,「這是誰做的,好可愛。」
「母親做的。」四皇子听葉非塵夸獎不由高興的道。
顧嬤嬤立即緊張的解釋道︰「是雨嬪娘娘做的。四皇子,要喊母妃。」
母親,整個後宮之中只有皇後擁有被這樣叫的權力。
景子暄立即垂下眼楮,又長又彎的睫毛輕輕顫抖︰「是母妃做的。」
「雨嬪娘娘真是手巧。」葉非塵說著便咬了一口,「味道也很好。」
「葉姑姑喜歡就好,以後暄兒可以帶給葉姑姑吃。」景子暄笑臉又燦爛了起來。
顧嬤嬤其實很緊張,因為吃食對于身份尊貴的人來說是一個很需要注意的地方。一般人都不會隨意吃別人的東西。但是她又不好當著葉非塵的面教導四皇子。所以只是抱歉的看著葉非塵。
葉非塵趁機又捏捏他的小胖手,笑道︰「不用了哦。你母妃給你做點心已經很勞累了,如果再給我做不是會更累嗎?何況我是姑姑,姑姑怎麼可以吃暄兒的東西,要說也該是姑姑送糕點給暄兒吃才是。」
景子暄眼楮一亮,嘴角似有可疑物體流下,「真的嗎?葉姑姑要給暄兒吃好吃的糕點?」
葉非塵一囧,果然是萌萌的小吃貨呀。
「當然是真的。」葉非塵點頭道。
又逗了一下景子暄,葉非塵才帶著星兒離開天字部。
不過沒有走多久,就踫到了景瑞還有李珍李珠及平時和他們玩在一塊的貴公子小姐們,邊上有一頂轎子。
看樣子是在景瑞離開之前表示慰問。葉非塵注意到里面沒有景璃。
話說除了景瑞摔倒的時候景璃緊張的跑出來把他扶起之後就好像沒有看見景璃了呢。景瑞的那個弟弟,真是天生帶著陰沉的氣息而且不喜說話的一個人哪。
不過,他一直不在可能是因為太過了解景瑞吧。景瑞丟臉絕不想被太多人看見。
而對前面圍著景瑞的那些人,葉非塵只想說,你們太沒眼色了。現在瑞世子恐怕一點點也不想听到你們的慰問。而且,你們離他越遠他會越高興。
當然,葉非塵也大抵可以想得出來,並不是那一堆人都很蠢,而是有人非要拉著他們去。比如李珠。
葉非塵並不太想和他們打照面,正準備從邊上的路走的時候卻被那邊的人注意到。
李珠當即就怪聲怪氣的道︰「非塵妹妹,你還不過來給瑞世子道歉,若不是你,瑞世子就不會受這麼多苦。」
葉非塵眉頭一挑,腳步半點不移,徑直的走了過去。她先看了眼臉色有點沉的景瑞,然後似笑非笑道︰「珠表姐這是以什麼身份說出這樣的話?你確定瑞世子需要我的道歉?」
「不必,」景瑞沉靜的道,「這次是我的錯。」
他不再看邊上圍著他的人,也沒有去看臉色變白的李珠,走到轎子前,看了眼葉非塵才掀簾進了轎子。
「回府。」
葉非塵也不理那些站著有些尷尬的人,腳步不停的往外走。
走了幾步面前伸過來一雙手。
「珠表姐這是何意?」葉非塵聲音有點冷。
「非塵妹妹,你不要總是這樣得一點理就不饒人。這樣傳出去大家會說你很小氣的。葉府的人不應該像你這樣沒有氣度。」李珠循循教導。
葉非塵不由笑出聲來︰「珠表姐真是讓人感動的很。沒想到珠表姐會這樣為我葉府著想。可惜的是,珠表姐似乎有些問題沒有想過來。要說我也是從馬上摔下來的呢,可珠表姐只擔心瑞世子,半點也不見擔心我,真的有在為葉府著想嗎?此外,瑞世子都已經說了這事是他的錯,你還在這里說些有的沒的,是在質疑瑞世子的話嗎?知錯能改方是君子,錯了還不斷的找借口也只有你這樣的女子才會想的出來。」
葉非塵冷冷的道︰「所以,不要以你淺薄的見識去揣測任何人的心理。你現在……似乎還沒有那個資格為瑞世子說任何話?」
不去管李珠越來越陰沉的表情,葉非塵邁開腳步。
「葉非塵……你這個賤人!你竟敢這樣說我?」李珠本就因景瑞態度的變化而心里悶著在,現在又被葉非塵這樣不留情的教訓,心里的怒火怎麼都控制不住。臉上的表情讓邊上的人看了都震了震——真是丑陋。
「啪!」
響亮的巴掌聲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一個點上,那個點就是葉非塵的小手。
「你敢打我?」李珠快要被氣死了。她長這麼大還沒有誰打過她!第一反應就是回一巴掌,可惜手被李珍給死死的拽住了。
「非塵,你這是干嘛?珠兒並沒有什麼惡意。不管怎麼說你都不該動手。」李珍眼里閃過些冰冷,鎮定的道。
「惡意?並不需要她有什麼惡意。我只知道剛才她罵我了。」葉非塵神情冷清,略帶嬰兒肥的小臉上是嚴峻的表情,「從我回望都起听到過不少珍表姐和珠表姐的傳聞,我以為,你們都是德行容貌具為上乘的大家閨秀,畢竟雖然安陽候和安陽候夫人去世的早,但這些年爹爹和夫人對你們可謂是細心教導,該學的東西也不會落下才是。」
「可方才珠表姐表現出來的樣子,實在讓人失望之極。誒,若是讓爹爹和夫人知道了他們這些年辛苦下來的成果就是還沒有嫁人的姑娘就只顧著為公子講話完全置我于不顧,而且用市儈污穢的語言侮辱我這個堂堂正正的葉大小姐,不知要多麼傷心才是。」
「剛才那下打的有點重吧。我現在還覺得手有點疼呢。可真是不好意思。」葉非塵斜睨了眼李珠,「以後還請保持大家閨秀的姿態吧,不然保不準我又會手癢的。」
所有的人都愣愣的目送著葉非塵小小的身影離開,他們所站的地方升起一股難言的沉悶感,那種好像是從地底下泛出的陰沉。
「姐,我饒不了她!」李珠咬牙切齒道,幾乎把牙齒都咬斷。這話說的很小聲,而且有些含糊不清,但是她身邊的李珍听得一清二楚。
「嗯。」
葉非塵敢對珠兒動手是她沒有想到的。但很明顯的一點是她們那種本就不平和的狀態真正完全打破。往後連虛假應對的假面也不需要了。
「不好意思,讓大家見笑了。我和珠兒要去休息,大家先去吃飯吧。」李珍溫柔的笑道。
人群散去,看著李珍完美無缺的笑容和陰氣沉沉的李珠,大家眼里有些奇怪的情緒。今天的李珠似乎和平時他們認識的有些不一樣呢?而且……李珍能在自己同胞妹妹被打的情況下還保持著那麼完美的笑容也讓他們有些訝異。平日里的話,她應該已經哭了吧。或許,往常有很多事情他們都沒有看清啊。
李珍挽著李珠的手也離開那個位置。熱鬧的地方頓時空無一人。
不遠處的一株樹後,李嘉矮矮瘦瘦的身影出現。看著離去的李氏姐妹花微愉悅的彎起了嘴角,眼底卻是一片冰冷。
真好,葉大小姐終于露出鋒芒了呢。親愛的兩位嫡姐……嘉兒等著你們回家呢,等你們來到……地獄!
……
葉非塵能夠感覺到星兒落在自己身上的微帶訝異的目光。估計是被自己對李珠動手給驚住了吧,畢竟她一貫都是溫和可親的。
從她站出來步步緊逼大皇子放棄他的汗血寶馬、揭穿小賈子的謊言、半點不客氣的痛宰景瑞開始,她就不能夠回到那個溫溫和和的葉非塵了。因為鋒芒一露,要麼越來越凌厲,要麼就在變得更凌厲前被人拍死。無疑,她不會選擇後者。
似乎最近的事情都在逼著她一步步的走出自己為自己營造的安逸圈,讓她不得不一點一點的強硬起自己的心,磨好自己的爪子。
但終歸,她還是有些抵觸的,畢竟安逸的生活太讓人舍不得了些。只是心里已經漸漸明白,這個世界,不狠一點就無法真正過的好。
大皇子借景瑞的手對她下手,最多不過是為了景知妍出氣,可一切分明是景知妍的錯,是景知妍想要搶她的東西才會被她當面訓斥。只是他們都似乎看不到這一點,只看得到因為她而讓景知妍丟了面子。甚至為此不惜對她下死手。
這次不成誰又知道還有沒有下次?若一味的受著、防著,吃虧的也只有她自己。
還不如先讓人看看,讓人知道她不是好欺負的!
葉非塵整理著自己的思緒,走出國子監的大門,正欲往自己馬車停靠的位置走去,就見一頂轎子攔住了去路。
「瑞世子,有何事?」葉非塵有些訝異。
「葉非塵,你是不是覺得我腦子不太好使?是不是在看我的笑話?」轎簾未掀,景瑞微帶沉悶感。
葉非塵微囧,頓了一下很誠實的點頭,「的確是,不過,那都是今天之前的事了。我想,以後瑞世子該讓人刮目相看才是。」
「嘁!」景瑞似笑非笑的發出一個意味不明的聲音,沉默了一會才听到他道︰「回府!」
葉非塵愣了愣,還以為景瑞會甩出什麼話的。結果把她攔下就問那麼一句話?真是毛病。算了,可能是今天受的打擊太大一時神經錯亂了吧。
「小姐。」見葉非塵走過來,候在馬車邊上的鬼魑和鬼魎兩人神情有些異樣的行禮。
此刻馬車車門開著,車簾輕動,葉非塵看到了里面的人。
「星兒去後面那輛車。」葉非塵溫和道。
然後不看鬼魑和鬼魅的神情徑直上車。
進入車中,葉非塵看著側躺著,神情慵懶的景颯聆十分無語。
「大叔,你想干什麼?你要知道我祖母不太想我接近你。而且,你這麼堂而皇之的出現在這里,不怕有心的人看見?進而猜測我們的關系查到你四年前的行蹤?」最後那句話葉非塵刻意壓低了聲音。
景颯聆一手撐頭,一手把玩著自己的長發,眼眸微微眯起︰「反正你祖母已經知道我們認識,偷偷模模還不如光明正大的好。至于行蹤,我已經做了安排。四年前我到處游玩,去過北地自然也到過南地。正好經過泉州,在哪里踫到了你。而且還和你來了一場絕妙的文斗,你只要記著這點就好了,晨斐!」
葉非塵訝然,而後笑著點頭,「公子才高八斗,晨斐想忘也忘不了。」
如果是這樣,四年前年僅八歲的她和景颯聆相遇,景颯聆對年少才高的她當然會記憶猶新,不久前見到葉非塵驚覺晨斐竟然是個女孩子,那麼引起了他的興趣也很自然。
而且只要說當時她是偷偷跑出去玩,不太好意思提起,就能解釋之前為何不在主母面前說出實情。同時,上面的那種說法還很好的掩蓋了當時景颯聆身受重傷的事實。
畢竟從游船一事祖母就已經看出她和景颯聆認識已久,那麼最初想讓別人以為景颯聆接近她都是因為祖母的影響力的想法就已經靠不住了。
「不要小看黃泉鏢局的探組能力。」葉非塵從紫茶壺中倒了杯茶,喝了口才道,「雖然我說黃泉鏢局在我手上,但是局里的人最忠于的還是祖母。若你的安排有紕漏,我這邊可幫不了你。」
「小丫頭,」景颯聆奪過葉非塵手里的杯子,將里面的半杯水一飲而盡,「你也不要小瞧為師的能力。況且……當初在泉州為師可不是什麼都沒有做。」
葉非塵便不再說這事,而是問道︰「你在馬車上等我可是專門說這件事?」
「不是。」景颯聆坐正了身子,偏頭從車窗看向外面,眼角的流光有點冷,「我只是搭個順風車,順便告訴你這件事。」
說著他伸手捏了捏葉非塵的小臉,在葉非塵惱怒之前收手,「手感挺好的,雖然不比以前。怪不得你喜歡捏景子暄那小子的臉。」
葉非塵訕訕的揉揉自己的臉,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因為可以預料只要她說模著舒服以後她的臉絕對會遭殃。這是個多小氣的人她早就知道了。
「你要去哪?」
「到了。小丫頭,為師先走了。」他單手撐在馬車中間的小案上,身子躍過的同時親了下葉非塵的小臉。
在葉非塵還沒反應過來之時只見車門一開一關,車中已沒了他的身影。透過車窗往外看,只見他的身影消失在剛剛經過的一條小巷。
「小三。」葉非塵喚了一聲。
化妝成車夫的小三松開韁繩進了車廂,幾乎同一時刻從車底翻上一個人代替了他的位置,那是鬼魅那組的小甲。邊上騎馬的鬼魑和鬼魅對視了一眼,而後移開。
小三跪在案前,只佔了很小的一塊地上。
「小姐有什麼吩咐?」
「不必如此拘謹,坐吧。」她的馬車很大,里面的空間比較寬闊。除了車門的方位沒有設坐,對著車門的位置設了軟榻,兩邊是鋪了軟墊的長凳,中間有一四方小案。此刻她正坐在軟榻上,離車門的位置最遠。
小三便依言坐在右邊的位置上,幾乎是緊緊的挨著馬車車門。
「你知道方才榮親王離開的那條小巷是連接到哪里嗎?」
小三飛快的看了眼葉非塵,垂眼道︰「那里通向溫府的後門。」
「溫府?溫懷修家?」葉非塵忽的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覺,怪不得那溫懷修好像知道她一樣,原來是因為景颯聆的緣故啊。
「是。」
「嗯,你給我說說溫府吧。」
「景國最著名的四大書香世家,南北各兩家。北方便是溫家和尹家,溫家的家主溫恆原是帝師,四年前辭去官職四海雲游。溫懷修是溫恆的長子,被人稱為神童,十二歲前默默無聞,一出現在眾人眼前就才名廣播,年方二十時就成文淵閣的博士,尤擅琴藝,在國子監天字部任教。」
葉非塵暗自沉吟,眼里有點疑惑。溫恆四年前辭官,不管怎麼說這個時間都讓她有點在意。這和景颯聆在泉州受傷的時間是一樣的。
「尹家,是國子監祭酒尹鶴的尹家嗎?」
「嗯。南方兩家是林家和葉家。林家是當今玉妃的娘家,葉家便是小姐大伯家。」
葉非塵听了暗自一驚。她一直知道大伯是當代大儒,走哪里都很有才名也很有面子,但沒有想到泉州葉府的名聲那麼大。
只是……若是書香世家,葉府的人丁也太單調了點。據她所知,整個葉家也沒有多少人。如果真的要算,除了葉定榮葉定康這對兄弟,別的關系都有些遠。
「四大書香世家都有一個很大的問題便是子嗣單薄,不過子女中總有驚才艷艷的人,雖然子嗣單薄也是百年來連延不斷的,而且每一家都是學生遍布天下。」小三看出葉非塵的疑惑,開口解釋。
這樣啊,葉非塵也不再多問。以前太過不注意這些東西了,以後要多上點心才是。
……
明暉殿內。
景樂璋坐在瓖金龍紋扶手椅上,目光沉沉的看著站在面前的大皇子景子期。
「兒子知錯。」景子期沒有猶豫的就跪下來。
「果然是你!」景樂璋氣的把手邊的硯台砸下去,「經天緯地之學你不去好好學,倒學起了這種下毒暗害的招數,你真是朕的好兒子,好有出息!」
景子期滿臉悔恨,語氣誠懇︰「父皇,兒臣只是見三妹受氣心有不忍,想要為她出口氣而已,並沒有真的想要對葉大小姐怎麼樣。兒臣雖然有想讓葉大小姐當面出丑但並沒有指使下面的人去下毒。那毒兒臣也是听都沒有听過。」
「那個小賈子之前有一次差點被瑞世子打死,兒子心有不忍為他說了句話。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他記得兒臣的恩情。然後不知道從哪里知道三妹受了葉大姑娘的氣,而且知道瑞世子會在馬上扎針才順水推舟做了這些事,以為可以當做報恩,卻不知愚蠢之極。」
「兒子不該有不好的想法,更不該對下人表現出這樣的想法,讓下面的人妄加揣測,做出這樣的事來。兒子甘願領罰。」
景子期說完重重的磕頭,咚咚的響聲表現了他說話的誠意。
他這番話說的很有技巧,而且像什麼救了小賈子的事啊都是可以查出來的。他把自己摘了個干干淨淨,而且還在言語中透露了幾個信息,一是他為人仁慈;二是看重親情;三是揭露了景瑞扎馬是臨時起意的假話,因為如果是臨時起意小賈子不會知道,這就代表著景瑞壓根就不是為了贏二是為了對付葉非塵才扎的馬。
皇上眼里神色變幻,半響才道︰「知道錯了就好。景瑞養傷的時間你就在你的在德宮里好好面壁思過,把《道德經》超一百遍。」
景子期眼里閃過一絲暗喜,「是,父皇。」
等景子期退下後,皇上看著身邊的黃公公撿起地上的硯台。
「你說……大皇子的話有幾分可信?」
黃公公一驚︰「老奴不敢揣測。」
「呵。說他聰明他也聰明,說他傻也還真有點傻。」皇帝說著搖搖頭。
黃公公靜默不言。
「說到妍兒受氣,她那性子也會受氣?她和葉非塵之間發生過什麼?」
「之前葉大小姐不是寫了兩首詩掛在書閣嗎?三公主不相信是葉大小姐寫的,就拿了副空的畫卷要葉大小姐寫幾個字看看筆跡。後來不知怎麼的就演變成了如果葉大小姐寫得出各種字體,三公主就要承認是在向葉大小姐討教。葉大小姐便將各種字體都寫了,似乎還寫了一種大家都不認識的字體,三公主當時有些生氣;另一件就是于御史彈劾的那事了,三公主看中的恰好是葉大小姐的首飾。」
皇帝不知道听到了什麼眼光倏地一亮,在黃公公看過來前已經泯滅,「哦,天字部的人都不認識的字體嗎?去把葉姑娘寫字的那畫卷找出來讓朕看看。」
黃公公低頭︰「是。」
另一個地方恰好也有人談到這幅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