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莊子西側的一間小屋,葉非塵第一眼就看見了紅衣如火的挽君。
她滿臉無聊郁悶的趴在桌子上,一手撐著臉,一手用縴長的手指轉著桌上的青瓷空杯。
听到門開的聲響,揚起了眸子,魅意天成的眸子里有亮光閃過。
她直起腰來,仿佛對葉非塵相當的歡迎,洋溢著燦爛的笑容,臉上的陰郁全部消散,她張開雙手。
「來,小丫頭,給我抱抱。」挽君眼楮幾乎笑成月牙,「總算見到個像樣的人,這幾天可把姐姐給悶壞了。」
葉非塵怔了怔,無視她的熱情,面上沒有多少表情的坐在她的對面。
挽君一點也不覺得尷尬的收回手,雙手回籠托著下巴直直的瞅著葉非塵,贊道︰「你越長越漂亮了!果然不愧是咱們祁族最被人推崇的聖女的後代。」
葉非塵頓了一下,看向她姣好的容貌︰「你是祁族聖女?」
「對呀,反正榮親王那人為了你連血淚都流了,那我告訴他的事他八成也會全部都告訴你吧。」挽君勾了勾唇,笑得意味深長,眼楮幾乎都要眯成一條線,「多年前景隆帝單戀祁族最受人尊崇的霜聖女,如今景隆帝的兒子又對霜聖女的孫女這般神情,這世上的事情可真是有趣的緊。」
不等葉非塵說話,挽君繼續說道︰「不過呢,多年前的霜妃與景隆帝沒有相愛,只有單殺。你們現在倒是要落得個相愛相殺的局面。時代果然在進步!」
「挽君,你的目的是什麼?」葉非塵將挽君的調侃全部都甩到一邊,冷靜的發問。
挽君也斂了點笑意,那嬌媚的面容上無端的就有了些神聖凜冽的氣勢。
「屬于祁族的嫡系血脈當然要回到祁族,‘認賊作父’這樣的事有這些年已經可以了。而且,這些年過去了,該算的賬還是要算,還償還的債還是要還。當然,也許有些人已經忘了,但我們卻是永遠不會忘的。」
「而你,作為祁族族長和霜聖女的嫡系血脈,振興祁族、報血海深仇的擔子總要擔一點。」挽君看了眼沒有因她的話產生共鳴的葉非塵,媚眼輕挑,「如果你人瘦擔不起也無妨,總歸你這人還是有些價值的。但至少,孝順仇人的事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做了。不然,會傷了祁族百姓的心的……而且,若你的真實身份曝光,景國將無你的落腳之地。」
葉非塵勾了勾唇,看著挽君的眉眼︰「你是在威脅我?按你的意思,如果我不跟著你回祁族,景國容不下我,祁族也會視我為國賊?人人得而誅之?」
「不,我只是提醒。」挽君毫不退縮的望進葉非塵清澈的大眼楮,「看來,這些年,你在羅剎女的教下對景國挺忠誠的。」
這話有些諷刺,不過轉頭她又寬容的笑了,「無妨,不是有句話叫做不知者不罪嗎?傳聞羅剎女對你真是不錯,你被她表象蒙蔽也可以理解。」
葉非塵不置可否。
接下來,她就從挽君的口中得知的當年的秘辛,揭示了當初景隆帝和霜妃的孽緣,同時也參和進了當初望都的幾朵花兒的故事。
當年的祁國受災,霜聖女出使景國,以願得到景國的幫助。豈料景隆帝對美若天仙的聖女一見鐘情。
但當時皇後已有了人選,而且封後大典就在眼前。更重要的是,景隆帝和準皇後並非一點感情也無,是自小就認識的,而且景隆帝對準皇後各方面都很滿意,做皇後那是十分恰當。
當然,他也清楚準皇後的脾氣,也未免自己的肖想落空,一開始他沒有表現出來。
當時,由于聖女是女子,接待權就交給了當初景國最負盛名的四朵花。霜聖女人美性子好,學識也好,與四朵花相處甚好。之後又一次五女偷溜去玩,不幸樣貌都太過出眾找到某幫幫主惦記,恰好五人中準皇後、後來的葉老太太、霜聖女三人都會武功,而且都是天之驕女,脾氣沖的很,雙方便交起手來。
那一次,聖女為當年的葉老太太擋了一劍,而且是帶毒的一劍,差點沒了命。
之後,在葉老太太的求情、景隆帝的順水推舟下景國仁慈的給了祁國幫助,當然,並不多。
而霜聖女則被皇上安置在準皇後的家里養傷。
在她養傷期間,景隆帝冊封如今的太皇太後為皇後,之後又冊封了太皇太後的閨中密友如今的壽王府老太妃為貴妃。
再然後,霜聖女傷好後進宮向皇後致謝,‘陰差陽錯’的上了龍床。
挽君說到這里的時候很憤然︰「霜聖女武功不差,用蠱更是信手拈來,和族長情比金堅,若不是景隆帝那惡心的人使了什麼下作手段,霜聖女才不會委身于他!」
反正,最後就是景隆帝執意要封霜聖女為霜妃,並很‘誠心’的給了祁國後續的支援,對霜妃寵的沒邊,更在後宮為她建造宮殿……向祁國表示了對兩國之間友好的期望。
期望自然落空,祁族族長,哦,當時的祁皇憤而發動了戰爭。奪妻之仇都不報活著一個大男人還有臉活著?即便國是小國也不能窩囊的生存!
事實上,這戰爭並不是立即發動的。不然的話現在可能連祁族都沒有了。當時的祁皇咬牙吞血,盡力讓祁族從災荒中恢復過來,然後才開打的。
听完這個長長的故事,葉非塵有點唏噓。說到底,葉非塵覺得只能怪景隆帝。不論是太皇太後還是壽王府的老太妃,那年輕時必定都是明艷嬌人的主,他竟然還不知道珍惜,非得動別的心思。
搞得景國好端端的進行了那麼久的戰爭,不知道弄出了多少悲劇。
「景國人總說我們北方人不知禮數、是蠻夷之地,事實上真正骯髒的是景國才是,華麗衣冠下一顆顆禽獸之心,上上下下不外如此!」挽君十分不屑的道。
她接著道︰「當然,景隆帝不知道的是每當他寵幸霜妃的時候,真正和霜妃在一起的人是祁皇。」
葉非塵訝然的睜大眼︰「便是景隆帝傻,後宮那麼多盯著霜妃的女人就不會察覺出問題?」
「嘁,」挽君有些不屑,「有霜聖女和祁皇聯手,怎麼可能留下蛛絲馬跡。若不是……若不是當初皇上見聖女懷孕之後親自派皇家護衛守著個密不透風,在戰爭正式發動之前祁皇本有機會帶聖女回祁國的。」
「那怎麼不在一開始就把人帶走?」葉非塵故意問道,其實原因她清楚,不過是當時的祁國還沒有準備好迎接景隆帝的報復,不敢貿然行動而已。
挽君想來也知道,所以自動跳過這一段︰「為了不讓血脈留在景國,祁皇提前一年發動了戰爭,很快就有了一場大戰,雙方損失都不小,戰爭陷入僵局。羅剎女因有孕交出領兵之權,祁皇因知聖女即將分娩也潛入望都。」
「聖女知道分娩那一日皇後會對她的兒子下手,便派人拿了血帕去求葉老太太。聖女當時已經知道自己懷的是雙生子,她想的是盡可能的保住一個。生產時,聖女大出血,祁皇心痛出現,恰好,景隆帝也出現了。」
葉非塵仿佛可以看見當初那一夜的混亂,只覺驚心動魄。
「景隆帝不是傻子,當即要派人抓住祁皇。只是他還未開口,霜聖女便給祁皇一劑催化劑,催化了她平日下在他身體里的慢性毒,在聖女的指揮下景隆帝走了出去,並帶走了隨後而來的皇後。之後葉老太太出現,發現了祁皇。霜聖女最後用了僅剩的精力布了迷幻陣,讓葉老太太看到了該看到的東西,將雙生子之一交給了她。」
竟然是這樣赤luoluo的欺騙!葉非塵不敢想葉老太太知道真相後會是怎樣的表情。多少會悲傷吧。至少葉非塵一直覺得葉老太太對霜妃是有著深厚的情分的。
「我記得查出的消息稱太皇太後將霜妃的雙生子給……」
「殺了是吧?」挽君眼里有些冷酷,「等她安置好有些不正常的景隆帝後回來,見著的兩個孩子是已經被換了的。葉老太太和祁皇各抱走一個。另外的兩個孩子是霜聖女一早就安排好的。」
「所以說,死在太皇太後手上的其實都是霜妃從別處弄來的小孩?」葉非塵語氣難免有點不好。誰的命不是命呢?
「你搞清楚!若不是霜聖女妥善安排,現在就不會有你!」挽君柔柔的臉上也浮出明顯的怒意,「殺人的是太皇太後!」
葉非塵輕輕的呼吸了幾下,把前世人人平等的思想壓了壓,「這些事你知道的真是清楚,你不比我大幾歲吧?」
「祁族聖女的一生都必須得做記錄,每一代聖女都可去察看前代聖女的生平。」挽君忽的移了個位置,伸出指甲戳了戳葉非塵的臉,「你竟然還是這副模樣,難不成在羅剎女的教導下竟真的被洗腦了。」
葉非塵偏了偏頭,她當然知道挽君的意思。可說實在的,她真的沒有因為太皇太後迫害霜妃而多麼生氣,也沒有因為祁國被景國滅國而多麼憤怒,因為,她對那些都沒有歸屬感。
這具身體的鮮血雖然流的是霜妃的血,但思想卻是絕對的獨立。
對那些往事,唯一的感覺也就只是命運總會朝著那個方向走去,雖然也許會是不同的軌跡,但終點不變。
她說鄙視景隆帝,覺得他若不強留霜妃就不會有後來的事的想法其實只是說笑。
若景隆帝不愛霜妃,那麼,他心里最熱血的事就應該是向開國大帝看齊,也就是說,他對祁國更不會留情,也許祁國早滅了也不一定。所以從本質來說,指不定是霜妃這個人給祁國創造了延續的生氣。
「別忘了你流的是祁國的血。」挽君再一次盯著葉非塵道。眼里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我會回祁族的。」葉非塵默了一下才出口,「但不是現在。」
從小三嘴里知道了這事之後她的腦海里就沒有停止過思考。而不論怎麼想,景國她留不住了。
她必須要離開,在太皇太後發現後對從葉定榮一脈下的人發動攻擊之前。
「我瞧著你就知道你是個聰明人。」挽君笑的很媚,「既然明白了你是祁國人,在回去之前是不是要對敵人進行一次狠狠的攻擊呢?」
「要說,不管是對羅剎女還是榮親王,趁著他們不知道的時候靠近他們,你有著得天獨厚的條件。」挽君眼里放出些異光,「若是你能做出什麼‘大事’,等你回了祁族會容易很多。」
葉非塵苦笑,景國她留不成,到了祁族她也會不好過嗎?當然,誰叫葉定榮剛好養在葉老太太名下,而她恰好又是葉老太太最喜歡的‘孫女’呢。
祁族人有多麼仇恨葉老太太她想想就知道了。
「我要你告訴我徹底醫治榮親王的方法。」葉非塵忽略挽君的話,轉而認真的道。
「你覺得可能?」挽君抿起了唇,很不高興,「要知道,他現在是你的仇人!」
葉非塵冷靜道︰「我想,現任的祁族族長還在葉府躲著在吧。他們想要在葉老太太管轄的葉府安全出來不容易。」
「進去的時候也沒人發現。」挽君愣了愣便不在意道。
「那是因為我的身份還沒有被人知道。」葉非塵看著挽君道,「我的丫環,她是葉老太太身邊最看重的嬤嬤的孫女,她知道了我的身份。」
言外之意,葉定榮一定會被人死盯著。
挽君眸光嗖的變冷。
「我可以把他們安全帶出來。」
挽君瞪了葉非塵半響,最後嘆氣道︰「罷了,他也算對你有情,也算是幫你還情。往後你可不要念著他了。」
葉非塵只道︰「我會回祁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