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流光 第23章 考較(補全)

作者 ︰ 千歲憂

宮正司的人在修繕三京館時,並未對學館原有房舍做太大的改動,閱江堂名字好听,其實只是間蓋得頗大的草廬,看上去茅草房子一座,其實想在山野間尋詩文真味,文人們就好這一口。但天子講學之處又豈是那般簡單,草廬看著不起眼,但地上的磚塊卻是金色,模著非鐵非金,從前能足踏金磚者無一不是名士。

如今金磚地上站著一群無知女子,全不知昔日此間曾有過的輝煌,還時不時有人抬頭好奇地打量堂上端坐著的那些個大人,踫上國師冷峻的目光後,皆不由自主深深低下頭。雖只是一眼,足已讓看清國師所戴面具之人心中涌起濃濃的驚詫,那張烏沉沉的木質面具遮擋住他口鼻以上大半部分的面容,盡管他只露著白皙的下巴,卻仍看得出來那是一個極其英俊的男人,戴了面具則讓他看起來更具魅力。反觀與他同坐堂上的那幾位大人,均是發須俱白的老者,他們當中年紀最輕的也已五十余歲,平日里只知作學問,如今奉命來教導一群女女圭女圭,雖個個覺得荒謬,但聖命難違又不得不從,是以此刻象約好了似的不張口,一味沉默著,也規規矩矩地不亂看。

好在國師早有準備,招手先讓人抬來一座巨大的石屏,落地時眾人均覺得一震,上面刻的不是依石勢作的山水畫,而是使人在上面刻了一篇《修身賦》,日後便要日日放在這草廬里勉勵眾學子。跟著又來了名宮人,宣讀了昭明女帝旨意,無外乎要女學子們莫辜負女帝寄托。女學子們迎跪謝恩,順帶也給幾位先生行了禮,國師倒避了開去,明顯是不欲受這個禮。

薇寧匆匆來到閱江堂外,並無意外被人攔下,她稍平了喘息,聲道︰「我也是這館中的學子,只是來得遲了些,萬望行個方便。」

「既是三京館的學子,為何同館中其他學子的衣物不同?」

她竟忘了還需換上宮正司早些天分發下的衣裳,只是此時再折回去卻是來不及了。正在此時,里頭想是听到了動靜,轉出一人問道︰「葉薇可曾到了?」

今日館中多了許多外界的男子,眼前這人容貌生得極好,可是嘴角帶笑,一雙桃花眼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說不出的輕佻。

她被打量得十分不自在,側了側身道︰「正是,我便是葉薇。」

「快些進去罷,這種日子遲了……唐老大人最是不喜目無尊長之人。」

他說的是曾任翰林院總編修的唐仕禮大人,雖因年老不在朝為官了,可這個老學究到哪兒都不讓人省心,看不慣這個,看不慣那個,女帝今趟點了他的名,他心里一肚子火氣正沒處發呢。

他是在提點她麼?薇寧不及細想就往里走。剛踏入閱江堂,細微的聲響便引來所有人的目光,蔣顏兒的目光中充滿著擔憂,容若蘭悄悄示意她往右看。她定了定神,輕移腳步繼續往前走,不動聲色地朝右方瞄了一眼,,那邊站著的幾個人臉上微有不屑,更兼有幸災樂禍之嫌,只有韋燕冉垂首而立,似乎薇寧來與不來全都與她無關。

托劉司正的福,這館中女子們哪個是哪個,都有什麼來歷背景薇寧全都清楚。女學子們共居一處,並未開始進學,大家在一起討論些詩文再平常不過,別看此次入京者甚眾,拔尖的就那幾人,以韋相之孫女韋燕苒為首的京中女子不大瞧得起那些自遠而來的女學子。這卻也平常,天子腳下,物靈人杰,雖然大家都是養在閨閣中的女兒,做起學問來卻毫不含糊,更何況韋燕苒是個有真才實學的,她自幼聰慧,若不是韋相舍不得她受苦,女帝早想留用。

韋相是三朝元老,女帝初登大寶之時曾將他拿入獄中,幾經沉浮,後又起用,乃是當朝根基最為深厚之人,門生遍布天下。韋相最是疼愛韋燕苒此女,這回她執意參考,不需韋相吩咐,處處皆受呵護,連隨身伺候的人也不是宮正司派下的小宮婢,而是她用慣了的丫鬟。

這幾天各州府應試時名列前茅者均被她們以請教為名造訪過,女兒家心性總是小些,明里和和氣氣,暗地里總要做個比較,幾日下來,三京館中已有五六個女學子稱病,躲在房中也不知是不是真病。她這里自然也不能幸免,尋到遠寧閣來討教于她的女學子姓殷,張口便要她從哪兒來的回哪兒去,逼人氣勢令薇寧自愧不如。

這些事看起來與韋燕苒無關,她並未參與其中,但那幾個到處生事的卻日日圍在她身邊,以她為馬首是瞻,宮正司的人哪里會管這些許小事,只當沒有看到,總之一切只等國師來此再做打算。薇寧曾遠遠地見過韋燕苒一面,長相倒算不得上等,可通身大家氣派,可比那日見過的德怡公主尚要有氣勢得多。

從韋燕冉身邊經過時,她忽然抬起頭,看向薇寧的目光充滿厭惡,薇寧實在不明白哪里曾得罪她,要這般厭惡地看著自己。

且不管別人如何看她,薇寧來到正堂之上,向國師等人從容行禮,立刻有人不客氣地問︰「你便是淮州學子葉薇?」

施禮完比,薇寧正覺右手燙傷處陣陣疼痛,聞聲連忙應道︰「是。」

她抬頭看去,心里猜測著說話之人是否便是對她心生不滿的唐大人。

一張面具先映入眼中,薇寧皺了皺眉,不知為何,她的心底泛起一絲說不出的怪異,想起自己在梅莊之時也如國師一般,時時戴著面巾,還改了聲音,此時想來倒與他有同好。其他幾位大人分別坐在國師兩邊,桌案上放著筆墨和一摞紙。問話之人並不是國師,而是唐仕禮,他不悅地輕哼一聲︰「明知今日是開館之日,國師會親來學館,凡入京備考者皆早到了閱江堂,你為何遲遲不至?」

他不說自己這些老家伙如何,卻是一語將國師抬了出來。之前听聞三京館中一女學子著實不象話,初入京城便與小靜王牽不清,還同靖安侯相熟,沒想到便是此女。想那靖安侯是什麼人,唐老大人最不恥此等沽名釣譽之輩,是以見了薇寧更加不喜。

薇寧早在來時便知曉,定是有人挑事她才會被叫來,是瞞還是直言相告?她心中苦笑,只怕實話說出來會讓堂上的那位老大人更加不悅。

「回大人的話,我……起得晚了。」

她就那麼大剌剌地說起晚了,還說得理所當然,理直氣壯,直引得堂中不少人輕輕發笑。女兒家的笑聲總是那麼好听,還伴著一陣嗡嗡輕聲議論,草廬內原來嚴肅壓抑的氣氛突然散個干淨,唐仕禮面上一冷,可是官威用在這兒並無多大效果,心中只嘆為何要攤上這樣的差事。

並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般嚴苛,旁邊一位大人開了口︰「記得日後對答要自稱學生。」

這句卻是對薇寧說的,她躬身從善如流地答道︰「學生記下了。」

另一位大人卻不贊成地道︰「陛下既然交待了差事,那我等自當竭盡全力,看這滿堂學子,其中難免有才疏憊懶者,若是一味寬容著也不妥。」

此言一出,除國師外幾位大人都頷首贊同。眼前這些人可是女子,個個身嬌肉貴,光是對著她們便讓人頭痛,更不用說要擔起管教之責。剛才董大人隨點出幾名學子問了幾句,結果不盡如人意,便大皺其眉,若不是國師在此怕當場離去。若是滿堂學子都自認為懂得一點皮毛便學貫古今,日後還真不好管教。

唐仕禮的本意也只是難為薇寧一番,如同剛剛董大人出題考較那幾個女學子,好讓她小受懲戒,難道當真逼著她將靜王府扯出來?此時听得有人附合,沉聲道︰「正當如此!國師大人,你覺得可好?」

雖然國師甚少說話,但此處以他為尊,總要問一下。國師懶散地靠坐著,擺擺手道︰「幾位大人說好,自然是好的。」

意思是隨他們去,薇寧听到一眾學子微微鼓噪,其中蔣顏兒的聲音最大,隱約听到她替自己鼓勁,無奈搖頭,問道︰「學生願听大人教誨,只不知要如何考較?」

「今日是開館之日,這石屏上的《修身賦》乃陛下所作,可養性修身,靜神正心,你便將這《修身賦》抄錄一遍,一刻為限。」唐仁禮意有所指,要她正心修身呢。

《修身賦》是女帝早年間所作,彼時她尚未登上那個人人想要得到的寶座,胸中有丘壑卻需壓抑著,一篇文章寫了揚揚灑灑近千字,只不知如今搬來此處,是想要激勵諸學子,還是是想給曾經在這里講學的那個君王。

薇寧不得不佩服唐老大人會出題,吟詩作對都不提,偏要她寫什麼賦,難道他神通廣大提前知道自己傷了右手麼?無論如何她不能再推托,否則唐大人還要在這上面做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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