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邊一道門打開,從里面走出來幾個人,當先一人錦衣華服,看過來的目光幽冷,赫然是小靜王蕭頌。他恍若沒將眼前混亂的局面放在心上,在廊下站住,對身後跟出來的國師道︰「國師所說的逆黨便是這些人?」
雖然不知國師為何篤定長青會明知這是個陷井還要拼死來救人,蕭頌仍是配合國師這回的安排,來到這京郊別莊。
火光微微閃動,半道廊檐的陰影映在國師的面具上,象是從冥界來使般妖異,石致遠的心一緊,看到這張面具他方知國師竟親臨此處,至于前面那個年紀輕的是誰有些拿不準。
焓亦飛跟在國師身後,聞言低笑道︰「如此安排小王爺可還滿意?只是可惜這處別莊,今夜過後怕是不能住人了。」
蕭頌冷冷地看了眼焓亦飛,似是不明白他為何在這樣的情形下還要說笑。他二人雖然常被人相提並論,卻不曾相交,蕭頌對國師以及他的三名弟子一向是敬而遠之。
別莊外的人已打得難分難解,莊內兩相對恃誰也沒有搶先動手。論人數當然是內衛多些,解決這些人是盡早的,蕭頌不願費力氣,正要下令將石致遠等人拿下,國師拍了拍手,東頭那扇緊閉的門從里面打開,兩名內衛扶著一個人出來,他似是不甚清醒,頭無力地垂在一邊,雙眼緊閉,不知是死是活。
石致遠不會武功,長青會的人將他護在正中,正為了陸儀廷暗中焦急,見他被人扶出來,以為已遭毒手,向前沖了幾步被人攔住,高聲叫道︰「你們把陸先生怎麼了?」
小謝低聲勸道︰「公子,別沖動,咱們見機行事,若真救不了陸先生,也只有另想法子。」
「不,一定要救他出去!」石致遠頓了頓,朝那邊喊道︰「陸伯伯,小佷來救你了!」
國師看了陸儀廷一眼道︰「石公子,不用叫得這麼大聲,他還沒有死。」
石致遠這才知道人家早已模清自己的底細,一時間他想到了自己的養父,今日事敗,明日怕是石家與盛安商會便要出事。
國師遠遠地看著陸儀廷,道︰「陸儀廷,你睜開眼看看,有這麼多人舍不得你呢,要陪你到閻王殿去,你可以瞑目了。」
陸儀廷大力喘著氣,緩緩抬起頭,看著滿院刺眼的火光,終于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他這兩日清醒的時刻不多,只留著一口氣吊著不肯松罷了,待看清眼前的景象,不由悲嘆一聲。
國師不會輕易放過他,被禁錮了這麼多年,到了仍要利用他引來這麼一出。夜空中兵器交擊聲不斷,偶爾會傳來慘呼聲,他眼光迷離看了一圈,轉向國師時多了絲恨意。不僅僅是恨,還有深深的懼怕,所有人在國師眼中都是一個棋子,反抗不得。
夜空仍然漆黑得不透一絲亮光,陸儀廷有些遺憾,臨死前也見不著一絲星光月色,他早該在九年前就死去,苟延殘喘多活了這些年,那些早已死去的冤魂必定等了很久。
扶著他的人得了國師的指示驀然松手,他委頓在廊檐下,掙扎著想要坐起來,石致遠看得分明,厲聲道︰「快去救人!」
小謝只得叫道︰「你們護著公子,我去救人!」
說罷持劍朝陸儀廷沖了過去,但未到跟前便被人攔下,焓亦飛只是一柄折扇便將他壓得不能近前一步,如逗貓兒般只攔著他不放,蕭頌不耐煩地下令︰「全都拿下!」
長青會的人瞬時被沖上去的內衛打亂,石致遠被一名高手保護著,邊戰邊往大門處退去,血腥味四散,蕭頌緊抿著唇,皺眉向四周看去,今夜他稍有些心神不寧,卻察覺不出什麼異常,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陸廷儀倒在地上虛弱地等著死亡來臨,小謝拼著兩敗俱傷沖到廊下,焓亦飛的折扇已堪堪到他後心,眼見著他就要喪身在此,此時,斜刺里沖出一道人影,為小謝擋開那致命的一劍,轉身撈起地上的陸儀廷便飛天而起,不知來人使的什麼法子,竟似飛鳥般向上沖起七八丈高,掠過所有人頭頂,遠遠地落在別莊的院牆之外,那里竟備著匹馬,載了二人朝東面疾馳而去。
這一幕發生得太快,尋常人輕功再好也跳不了那麼高,躍不出去那麼遠,此人剛剛那一手堪稱一流之上。內衛的人以為是長青會高手,長青會的人卻知道不是,石致遠張大嘴,難道這是會里的長老請來的?
有回過神來的內衛拉弓射出飛箭想阻止一二,也被來人輕松擋下,他救了人便跑,追上去的只有焓亦飛一人。
出此意外,國師並不動怒,陸儀廷對他來說已沒什麼用處,即使被人救走也無妨,最好是他再說些,那樣事情只會更亂。只是他猜不出來究竟是誰還會想得到陸儀廷。
焓亦飛並不知師尊的真正用意,他趕著追了上去,前頭的人雖搶了先機,但二人一馬畢竟沒有焓亦飛快,追了大半時辰幾十里仍未能擺月兌他,可到底甩開了大隊人馬。
兩人你追我趕跑了大半個時辰,焓亦飛越追越近,前頭的人張望地形,策馬闖進路邊一片密林。逢林莫入,焓亦飛卻停也未停,策馬跟著跑了進去。夜晚林間處處透著股詭異,焓亦飛只能听到自所騎這匹馬的馬蹄聲,好像前頭那人已憑空消失。
他勒馬停下來,想了想在這種地方還是別騎馬的好,正想棄馬前行,赫然發現前邊有個東西,而且是會動的東西。近前一看,原來是自己追了大半天的馬,只是陸儀廷還有那個黑衣的神秘人都不見了。
他忽有警覺,急忙抬頭已見一道寒光從頂劈落,情急之下仰身墜馬,狼狽躲過致命一劍。那道劍光割破馬鞍,傷得馬 痛叫,帶得另一匹馬被驚,全都跑進密林深處。
來人終于現出身形,一身黑衣,連頭臉也擋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楮。這身打扮焓亦飛並不陌生,正是曾在國師府與他交過手的黑衣人。
「原來是你,咱們又見面了!」
今夜獨闖別莊帶走陸儀廷的正是薇寧,白日里安休她又去了南城胭脂小鋪,陸儀廷在別莊的消息本就是國師有意放出,她自然也知曉,入夜後便悄悄地出了城,掩了身形伺機救人。她和石致遠一樣,都想問陸儀廷一些舊事,可是她萬沒想到蕭頌會出現在這里!
再見蕭頌,她心中微亂,看著他在國師面前下令,內衛俯首听命的模樣,瞬間想通一件事,原來如此,蕭頌就是手握鳳令的那個人。
內衛不歸六部所管轄,卻比任何一個衙門的權力都大,直接听令于女帝,可以說是手握特權,持鳳令者可持令調動駐軍,便宜行事。這麼重要的位置自然要女帝最信任的人來坐,而蕭頌是最適合的人,可笑她竟一直以為蕭頌只是個身份尊貴的小王爺。
也是,那般冷靜威勢的男子如何是個簡單的人物。怪不得柳月到了靜王府竟老老實實地呆了那麼久,她是副掌令使,哪敢私下去見國師。
她胡思亂想之際,陸儀廷已被人帶出來暈倒在地。她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將人帶走,全憑手中一根早就系在院牆外高樹上的堅韌銀絲,幸得今夜天色暗沉無光,沒有人發覺那根銀絲。
此時被焓亦飛認出來,薇寧不發一言,左手一揚便是幾道寒光,焓亦飛輕松躲過,笑道︰「且慢動手,閣下好生無情,忘了上回我是怎麼對你的,剛剛那一劍居然想要我的命。你說好好一個女人,干嘛總包得嚴嚴實實,我猜面巾下的臉定然國色天香,不如你摘下來給我瞧瞧?」
她的頭臉包得嚴嚴實實,又刻意做了些變化,僅從外表看,一般人難看出來是個女子,只能說焓亦飛的眼夠毒,只與她交手過一次便能認出。
焓亦飛很難對付,薇寧沒有把握,握劍的手緊了緊,竟不覺沁出了汗,听他又道︰「我可是奉都城中最惜香憐玉的,只要你讓我看看臉便放你走,如何?」
「好得很!」薇寧壓著嗓子說了句,手上已攻了過去,她還記得上次是如何被此人輕薄了去的,當下出手毫不容情,完全是拼了命的打法,劍劍指向他的要害,焓亦飛被逼得頓時無瑕調笑,數招下來,一時不察被她削下一片衣衫。
焓亦飛發掌將她逼得退開,看著自己的衣裳嘖道︰「可惜了,我這衣裳才剛做好。既然你不願意,我也不勉強。這樣吧,只要你能將再劃到我的衣裳,我就當沒追上你。」
他說得如此自負,腔調仍是吊兒郎當,薇寧,冷聲道︰「你最好現在離開這里,就當沒追上我,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焓亦飛斂了調笑的神色,她雖然武功不如自己,但那股子氣勢卻不容人小覷,怕是另有詭計,倒不得不防。
「那就讓我看看你會如何不客氣,得罪了!」
這一次焓亦飛出手凌厲了許多,薇寧不迎反退,倒著躍開一丈,撞斷許多樹枝,等他跟到近前,忽地轉身一拉事先設好的機關,幾條銀絲飛射纏住焓亦飛的雙腿,深深勒進他腿上的肉里。焓亦飛差點被絆倒,勉強站穩卻無法再往前一步,揮手將折扇打出去,薇寧歪頭避開,壓著嗓子笑道︰「你就好好呆著吧!」
雖然她能一時將此人困住,可他上身仍可動,薇寧不敢離得太近,縱然有些不甘心,想了想還是迅速離去。
焓亦飛低頭看去,卻不知是什麼材質的銀線,堅韌異常掙月兌不斷,料想剛剛她在別莊里就是用這東西將人劫走,如今只有眼睜睜地看著她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