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晟很高,塞壬不算矮,卻比他要低上大半個頭。將手里的小東西先交給臨桂,塞壬扶著連晟的胳膊,很小心地踩上他的肩膀,又換手扶住了面前的樹,慢慢地站了起來。連晟扶著她的腿,高挑頎長的身子很穩,讓塞壬的心里也安穩了起來。兩人的身高加在一起,伸手剛剛能踫到鳥巢的邊沿,塞壬就向下伸手,從臨桂手里接過小鳥,小心地把小東西放了回去。
大鳥原本是在附近盤旋的,一听到小鳥的叫聲就圍了過來,這會兒又見小鳥回了巢,便嘰嘰喳喳地圍著鳥巢亂跳起來。塞壬見著他們這樣,心里不自覺地高興起來,又仰著頭看了會兒,這才低頭對連晟道︰「阿晟,我要下去了。」說著,見到連晟扶著她的手松了些,她就直接向下跳了下去。連晟的肩膀到地面一米多的高度,說高不高,說矮也實在不算矮,塞壬的心野得很,見下面是草地,就也沒多想,就自己向下跳了下去。
接著,就是她第一次听到連晟這樣大聲地說話。「你在做什麼!」連晟瞬間一把接住了她,將她緊緊地按在自己身上,用力抓著她頓了一頓,這才忽然開口高聲道。
一旁,臨桂不易察覺地打了個激靈,微微垂下眼,隨時準備著向四周的屬下打手勢。活閻王發火從來都是陰著臉放啞炮,一個眼神讓人抖三抖,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活閻王這麼明顯地發火,一定是氣急了。那就得在他火大之前,把所有事都給他處置的順心才行,只要他一個不耐,他就得緊趕著下令,把這宮女送走。這結果也是意料之中了,他可從來沒覺得活閻王能真寵著哪個女人,還寵得這麼沒邊兒,多半就是圖個新鮮,這該是極限了,活閻王這是玩夠了吧。
「唔……」塞壬眨眨眼,沒想到連晟會因為這個生氣。他把她抱得很緊,明顯是被她忽然跳下來的舉動給嚇到了……看著他一臉陰沉的怒意,塞壬反應很快地順勢攬住連晟的脖子,討饒道︰「呀,對不起啦……我當沒事呢。」
連晟卻仍沉著臉,一雙眸子泛著怒意盯著她,一手緊緊握著她的肩膀,另一手攬緊了她的腿,將她抓得多少有點痛。塞壬就稍微挪了挪身子,摟著他的脖子輕輕地蹭他,撒嬌道︰「你別生氣啊,再也不這樣了……」她強吻過他,抱過他,還在夜里悄悄模過他,這卻還是第一次給他撒嬌。
連晟抿著嘴,看她像小貓似的蹭她,眸子不自覺微微動了一下。頓了頓,他慢慢呼出口氣,冷冷道︰「生氣?與我何干,掉下來,摔折的又不是我的腿。」
塞壬見他還別扭,就輕車熟路地又挪挪身子,找了個順手的位置抱緊他,而後將腦袋一個勁兒往他懷里拱,道︰「這不是沒摔到嘛,你那麼厲害,一下子就接住了誒。」雖然就是她自己跳下去也摔不著,但夸一夸總沒錯的,「你這麼生氣,搞得我怪害怕的……」
有那麼一瞬間,連晟忽然將她抱得更緊了。「……你怕我?」微微沉默了一下,他忽然低低開口,語調里听不出什麼情緒,手掌卻緊緊抓著她的肩膀,掌心微微發涼。
「不是啊,你有什麼可怕的。」塞壬從他的懷里抬起頭來,熟練地應付著他不知道又從哪兒冒出來的別扭,「我說的是怕你生氣,生氣知道嗎?」
連晟低著頭,看著她的眼楮。頓了一會兒,他手上的力道慢慢松下來,而後給她換了換姿勢,將她抱得更規整了些。「下次,不能再這樣了。摔不折腿,就是崴了腳,也夠你殘廢幾日了。」說著,他抱著她,慢慢地向房間走去。這時候,他應該把她放下來的,可是他沒有。于是,塞壬就在他懷里,等著看他是想說或是想做什麼。實際上,塞壬的感覺也沒錯,走到半路,連晟忽然開口,靜靜道︰「你不必怕。」
「什麼?」塞壬看著他。
「我不會傷你。」他說著,又微微偏頭,對一旁的臨桂道,「別什麼時候都想著揣摩我的心思,今日,你若是動手了,就打好去刑房住著的主意吧。」
躺著也中槍的臨桂又是一激靈,汗也沒敢擦,忙俯身默默稱是。
連晟把塞壬一路抱回了房間,放她坐到了床上去。這幾天,連晟的房間實在是變了很多。自從塞壬住在這里,就開始總有東西被搬進來充實房間,先是梳妝台,然後是床帳,掛畫……今早醒來還發現新鋪了地毯,沒幾天,這房間就和原本又空又冷的樣子相去甚遠了。
將她放到床上,連晟就整了整衣服,道︰「我在書房。你想要什麼玩什麼,吩咐臨桂就是。想找我也可,不用顧忌。」
「嗯。」塞壬點點頭。她坐在床邊,看著他一臉隨意地放任她的樣子,又想著剛才他被嚇到抱緊她的樣子,就忽然又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猶豫了一下,就開口道︰「那個……我是有想要的東西。」
「什麼?」
「一個……圓盤,夜里會發光,我娘留給我的。」飛快地在腦子里編好了借口,塞壬扯著他的袖子,抿抿嘴,顯出擔憂著急的樣子來,「進宮的時候,忽然就沒了。我找了很久了,怎麼都找不到。」
「這幾日,你日日去尋的東西就是這個?」連晟便開口道。塞壬听了,有點吃驚,卻也在意料之中。果然,從她來到這里,她的行蹤都是掌握在連晟手里的。
自從來到宮里,她就抓緊了一切機會去尋找儀器。就連一開始強吻他的時候,她打的也是勾搭個熟悉的人來幫忙找東西的主意。然而,在真的與他成功建立了關系之後,她卻是在過了很多天後的現在,才決定把這事告訴他。因為在那個時候,她卻也了解到了連晟的聰明和敏銳,一時就不敢將這事告訴他了。萬一,萬一他發現了什麼,將她當成什麼奇怪的外來者會怎麼樣呢?對于無法理解的東西或者人,她不太清楚這個時代的人會如何處置,但她確定,那一定不會是什麼好方法。
所以她就將這事擱下了,決定還是自己先去找找,同時等等通訊再說。然而,現在,不過與連晟相處了半個月的時間,她卻忽然想要告訴他了。不如說,她忽然相信了……相信就算他看出了點什麼,也不會對她做什麼的。
他大概,是會保護她的吧……就像他讓她爬上自己的肩膀,穩穩扶著她的時候,也像他會因為她忽然跳下來而生氣,緊緊抱著她的時候。
「為何現在才告訴我。」連晟看著她,忽然問道。他一直等著她主動和他說。
「因為,現在覺得你會幫我嘛。」塞壬笑起來,避重就輕地這麼回答道。
連晟看著她,頓了頓,沒指出她的小伎倆,又道︰「下次,馬上告訴我。」現在才開始信他,盡管令人心中不悅,但至少開始信了,倒也不算太遲。「那東西可是夜明珠?什麼樣的,詳細說給我听。」他又問道。塞壬便斟酌著給他描述了起來,盡管有意用更自然的語言去描述儀器少見的形態,但連晟听著听著,卻還是思索著低了幾次眼楮,又探究地看了她好幾眼。等到塞壬說完,連晟看著她,等了一等,道︰「你可還有什麼想告訴我的?」
「唔……暫時,是沒有了。」塞壬拉了拉頭發,頗有些不自在道。她很忌憚連晟此時的眼神,敏銳得讓她有什麼也瞞不住的感覺。
連晟就低著眼楮看著她,塞壬太擅長讀這死悶騷的情緒了,很快就在其中讀出了不滿。看了她一會兒,連晟這才偏過視線,道︰「罷了,何時想說,隨你。」頓了頓,他又道︰「但是,說過的話,不要騙我,絕不要騙我……如若有一句假話,我……我絕不放過你。」與其說是威脅,不如說是安全感稀薄得讓人心疼。
在連晟離開後,塞壬在房間里待了一會兒,就又出了門。結果,除了得知曾管教過她的管教嬤嬤已經不知所蹤之外,仍舊一無所獲。等到再次回到房間時,天已經落黑了,而連晟還沒有回來,大約是還在忙。
盡管白天還睡到日上三竿,她卻仍覺得很累。換了衣服爬上床,塞壬抱著被子,深深呼出口氣來。盡管性格比較野,也比較喜歡刺激,但她也會害怕。盡管一直都帶著笑臉,焦慮與不安卻其實從一開始就在心底,隨著時間慢慢滋生蔓延。已經很久了,通訊無論如何也連接不上,儀器的下落也毫無頭緒,她不知道自己必須在這里待多久。在發現她失蹤之後,家人能找到她嗎……這里是這麼偏遠的空間,連通訊信號都稀薄得捕捉不到。由于不同空間的復雜性,盡管曾經有過通訊,她也不確定那是否能用于確定她的位置。
她忽然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被迫永遠地留在這里。
待到夜深時,連晟回來,就正看到塞壬縮在床上,緊緊抓著被子,睡得一臉不安,像是沉入了什麼月兌不出的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