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男主記錄志 第23章 督主(十四)

作者 ︰ 瑟刃

有那麼一瞬間,塞壬是愣在原地的,她從來沒想過連晟會哭。總是陰沉著臉的,一臉冷意的連晟哭起來是什麼樣子的,她根本想不出,卻忽然親眼看到了。

在意識到的時候,她就已經跑回了連晟的身邊,將他的上身拖離地面,抱進了懷里。「你哭什麼……」她給他擦眼淚,顯得手足無措,「別哭呀……」

連晟全身無力,死盯著她,像是想要試圖去抓她,卻再運不起絲毫力氣。

「別走……」他已經無力發聲,只能一遍遍地做口型,帶起微弱的氣流聲,「你不許走,回來,不許走,你不許走!」眼淚仍慢慢地往下滑,直到塞壬伸手給他擦掉,他才意識到,自己哭了。

感受到了臉上濕漉的感覺,他愣了一下,而後想要去擋,卻意識到自己動不了身子。于是,他忙轉轉眼楮,掩耳盜鈴一般不去看塞壬。

本就是個算不得男人的閹人,如今竟還這樣不夠男人地哭了出來,她怕是要更鄙棄他了吧。「平日,不是這樣。」他振動聲帶,努力地帶起氣流,向她解釋道,「今天,是特例。我此生,幾乎從未哭過……」

塞壬總能輕易看出連晟的意思,此時的自卑自然也不例外。知道他听不進解釋,她便俯下|身,一點點吻去了他的眼淚。咸咸的,澀澀的,很不好吃。

媽媽哭了,阿晟也哭了。母親固然是比連晟重要的,可看著連晟的眼淚,看著他少有表情的臉上哀戚戚的神情,塞壬咬咬嘴唇,還是不自覺地遲疑了。塞壬從未見連晟哭過,更沒想過他也會哭。這樣倔強又別扭絕不示弱的男人也會哭出來,那到底是有多傷心呢?這又是不能細想的事。

她傷到他了,傷得很重,讓像他這樣的人也哭出來了……說起來,他身上還有傷,從床上落下來的時候疼不疼?他卻根本就沒有在意這個,只是一直固執地不要她走。

無論如何也無法放任現在的他不管,塞壬直起身子,用力把他抱起來,小心地不踫到他的傷口,就將他往床上拖。她這樣做,他看起來就更加激動了。「把我放上去,你就要走了嗎?不許走,塞壬,你听不懂我說話嗎,我說你不許走!」他不斷地張合嘴唇,見塞壬仍沒有動靜,他哀哀地看著她,語氣變軟,竟是不自覺地連自尊都放下了︰「我……求你,我求你,不要走……我受不住,你若對我還心存一絲憐惜,就不要走,我真的受不住……」既然還回來抱他吻他,她對他至少還是有憐惜的吧,這讓他看到了希望,「我哪里有不是,你說,我改就是……我哪里都順著你,你的話我都听。」脾氣倔強的連晟,就是在最慘的時候,也從未這樣求過人。

他的卑微,讓她很難受。他的眼眶仍是紅的,他的臉上還帶著未干的淚水,他向來表情不深,看起來極有氣度,如今卻是一臉哀戚,風度全無。

她竟把好好的阿晟,給弄成這副樣子了……

塞壬心里一緊一緊地疼。扶著連晟趴到了床上,她也沒再松手,就這麼抱著他,腰月復貼在他的身側,手臂緊緊環著他的胸膛。

「阿晟,我知道你難受,可是……我也沒有辦法呀。通道開啟的機會太少了,儀器又找不回來……哦,儀器就是我和你說過的,我娘留給我的。」她說著,用臉輕輕在他的肩膀蹭了蹭,「如果有它,我就也不用走了。」

「那個?」連晟一時更有了希望,馬上張口,以微弱的氣流道,「我一直遣人日夜在找,宮人持有的所有可夜明又大小相當的東西都拿來給我過目過,找來的東西已是堆滿了一間屋子。你的要求,我怎麼可能會輕視。」所以不要走,他對她還不夠好嗎?他從未對誰這樣盡心竭力過,更是從未把心掛在誰的身上過。

「誒?」塞壬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將事情弄得這麼大,「那找到了嗎?」

「沒有……但定會尋到的。既已知是落在皇宮的東西,又怎麼會尋不到?」他沒有力氣抓她,卻死死地盯著她的眼楮,「塞壬,你該信我。」無論如何,要將她先留下來,留下來了,他便永遠不會再次讓她找到離開他的機會。

背叛他的人,本應是該死,而非挽留。他卻哀哀戚戚甚至放下自尊,只想留下她。情之一字,輕易地便讓他卑微得不像他自己。

塞壬看著他臉上少見的急切,看著他從未有過的狼狽姿態,抿抿嘴,低下頭去,將臉埋進了他的肩膀。「那你要找到……」塞壬抓緊他的衣服,「你一定要找到,否則,我娘又要等我多久,她得多傷心了。」

後來,盡管身體無力,連晟還是乘上了馬車,與她一起去了宮外的通道。塞壬在那里放了一只信鴿,腳上綁著很長很長的家書。

*

塞壬躺在連晟的身邊,把玩著他的頭發。房間里仍舊沒有別人,只有臨桂偶爾會進來送些東西。時隔多日,臨桂看著塞壬的眼神還是充滿著敬畏,塞壬知道這是為什麼。

那時候,塞壬同意留下來後,臨桂正好進來要稟些急事,便意識到了連晟被下藥的狀況。這個狀況簡直讓臨桂目瞪口呆,第一反應就是高聲喚來了守在庭院外的護衛。就連塞壬都看出來了,臨桂,包括連晟匆匆趕來的護衛,當時都一身戒備,仿佛只要連晟一聲令下,他們就能立即讓她死無全尸。

可連晟的命令很簡單︰「滾遠,誰讓你們進來的。」甚至後來,因為塞壬告訴他這毒過段時間就能自動緩解,他便信了她,連太醫都沒有叫,就這麼把自己的命放到了她的手里。

當時,得了這樣明顯維護,甚至因他們的戒備而帶著怒氣的命令,臨桂看著連晟無力的身子,還有他仍有些泛紅的眼眶,艱難地消化著目前的狀況,不自覺地抖了三抖。再看塞壬時,他的眼神已經像是在看什麼舉世無雙的世外高人了。

實際上,關于這事,塞壬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議。連晟對她固然好,但他的脾氣也是有目共睹的。塞壬想著,經歷了這種事,就是他對她再好,起碼也得生她一段時間的氣才是。可是他沒有……他甚至連冷臉都沒有。

那時候,在確認她不會走之後,他仍死死地盯著她,像是怕她毀約,又像是看不夠。直到臨桂進來,叫人讓她沒辦法再離開之後,他才最後地看了她一眼,而後就仿佛很疲憊似的地閉了眼楮,趴了好一會兒。等再次睜開眼楮時,他就顯得平靜了許多。盡管仍舊全身無力,他卻像是已經忘了她做的事似的,沒有對她顯出一絲責怪。

他的不責怪反而讓塞壬很是不自在。盡管塞壬仍舊覺得自己偏向母親的行為沒有錯,但她畢竟讓他難受到甚至哭了出來,他卻要當這件事沒發生過,也沒有一絲「後遺癥」嗎?然而,很快,塞壬就發現了他的「後遺癥」。

在想要留下塞壬的時候,連晟曾拼命讓自己跌到了地上,身上也沾上了塵土。塞壬見他身上有些髒,就想出門去擰條帕子給他擦一擦。然而,她剛表現出要離開的意思,就立即被連晟叫住了,道︰「你要去哪兒?」

「去端盆水給你擦擦。」她答道。

「不用。」听了她的解釋,連晟卻絲毫沒有放松表情,道,「沖著外面喊人就是,你不用出去。」

一開始,她還覺得這只是因為她剛剛還差點走掉,讓他心有余悸了。直到後來她才發現,他這種狀態比她想得還要持久得多得多。此後,相當一段時間里,她都無法再離開這個房間半步了。倒不是連晟限制了她的自由,實際上,不管她想去哪兒,連晟都不會阻攔。只是,一旦她想要去哪兒,連晟就一定會不顧傷痛地爬起來,要和她一起出去。也就是這時候,塞壬才發現,他並不是沒有「後遺癥」的。在她差點離開後,他對她行蹤的掌控欲空前暴漲,他不允許她離開自己的身邊一步,更不會允許她的存在月兌離他的視線。

其實,塞壬倒是並不在意走到哪兒都被連晟跟著的,只是,她卻絕對不會不在意連晟的身體。想著他身上有傷,又拗不過他,塞壬也就只好乖乖地留在房間,放棄出去了。對于這種狀況,塞壬並不反感,卻有許多愧疚。在她看來,她放不下家人並沒有錯,卻還是傷了他了,還傷得很深,硬生生把他本就稀薄的安全感給消磨殆盡了。

這時候,塞壬只知道連晟決不允許她的存在月兌離他的視線,卻沒想到,這個「決不允許月兌離視線」的意義會這樣狹義。

再次想要出門的時候,塞壬其實只是想要去一下茅房,卻沒料到自己又被叫住了︰「我與你一起去。」

「說什麼呢。」塞壬笑出來,道,「女孩子去那里你都要跟?」

「無妨,我與你同去。」他卻仍舊堅持,固執得嚇人,怎麼都勸不動。

見他這樣,塞壬感覺心里酸酸的,她真的將他傷得不輕。最終,還是塞壬妥協了。她不願讓連晟忍著疼下床,就只好請臨桂叫人拿了個屏風過來,在角落圈出塊地方來,放個夜壺了事。雖然很尷尬,但好歹也解決了需求。

況且,更尷尬的應該是連晟才是。她好歹還能有個屏風擋一擋,他卻就只能僵著一張臉,讓她背過身子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通宵碼字……自己都被自己感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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