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情況下,臨桂絕不會是打擾主子興致的那種人。是以,收拾好了東西,他便躬躬身子,行了個禮,就退下去了,留連晟與塞壬兩個人單獨待在小小的屋子里。
其實,對于身上發生的異事,連晟還是很在意的,只是之前更加在意塞壬,便暫且忽視了過去。如今總算從能一直與塞壬在一起的興奮中略略平靜了些許,他這才開口,整理了下思路,便從儀器的來歷開始問起,道︰「塞壬,你這東西,是從哪兒找到的?」為找塞壬的東西,他自認真的是盡心盡力,幾乎將皇宮翻了個遍,每樣相似的東西都要由他親自來過目,卻仍舊沒有找到。他這樣盡心盡力多日卻沒有結果,這才又過不過一日一夜,塞壬怎麼就將東西找到了?
「你絕對猜不到!」一提起這個,塞壬頓時興奮了起來,拽著連晟的胳膊興沖沖道,「它居然在鳥巢里!就是咱們救的那只小鳥那里,你記得?」那時候,盡管是塞壬親手把小鳥送回去的,但因為鳥巢太高了,她得把胳膊抬得高高的才能踫到,是以根本就看不到鳥巢里有什麼。
「在那兒?」連晟也愣了愣,沒想到他們一直在找的東西竟然就躺在離他們這樣近的地方,還曾經差點就被他們發現了。
「嗯,估計也很礙小鳥的事……說不定那次小鳥落巢也是因為儀器佔了它們的地方。結果上次幫了它們,它們就算是認識我了,昨天大半夜也不睡覺,就一直一直圍在我身邊嘰嘰喳喳地叫。我是急著找到儀器去救你的,本來不想理,但實在被他們吵得不行,就讓臨桂上去看了看……」塞壬說著,忍不住抱著連晟的腰,用力在他的臉頰上吻了一下,「這也算是好人有好報了吧……阿晟,幸好咱們當時把它送回巢了,這才讓東西被我及時找到了……這真是我做過最值當的好事了。」
「竟是這樣……」連晟听著,心里也是一動。他可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最大的幸福會是被一巢鳥給救回來的,他此生做過的好事不多,每踏一步都艱辛異常,幾乎從未遇到過什麼幸事。然而,這麼一件被塞壬帶著做的好事竟給了他這麼大的回報,他覺得,這是被塞壬的福澤所蔭蔽了。回想著塞壬的話,連晟卻又是一皺眉,低頭看她的臉。「大半夜?」他問著,眉頭越皺越緊,「一直到夜里你都還留在那里?你可被人如何了?」說著,盡管已經認真看過幾次,他又放開手臂,從里到外檢查著塞壬,擔心她留了什麼傷處。盡管皇帝放了他那里下人的自由,但若是有人悄悄留在那里,一旦被發現,必定便是一刀殞命。一想到這個,連晟緊緊抓住塞壬的手臂,後怕得心驚。
塞壬的確是很辛苦才躲過了宮里的侍衛,甚至若不是臨桂對那里太熟悉,他們恐怕根本就躲不過去。她卻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她不知道連晟正在吃什麼苦頭,卻知道他第二天中午就會丟掉性命,而能救他的就只有儀器,她怎麼可能不去找。況且,連晟也真的為她做了許多,在知道自己會死的時候,連晟為她想盡了後路,竟然還給人跪下了……給人下跪這種事,真的非常非常得不適合他。
他那麼好面子,這件事她當然不會當著他的面點破,卻會牢牢地記在心里。「是沒睡……不過現在睡也來得及呀。」她說著,探探頭,親了下連晟的嘴唇,成功地止住了他的話,而後又道︰「阿晟,你肯定也沒睡好呀,所以咱們一起補覺吧。」說著,她也抱著連晟,身子一墜,就讓他們二人一起倒在了床上。連晟及時地用手撐住了床,沒有壓到她,而後,他俯下|身子,慢慢地貼到了她的身上。
「我是個……閹人。」他緊緊貼著她,忽然低聲開口,道。
「你怎麼又提起這個了?」塞壬有些無奈,「這都是多老的話題了,我肯定不會在乎的呀。」
「如今……這個閹人連權勢也沒了。」連晟抿抿嘴,貼著塞壬的臉頰,繼續道,「無權無勢,再不能讓你過好日子了,又是個閹人……」他說著,緩緩閉上眼,手臂攬著她的腰,攬得極緊。不管她是如何想的,願不願意,他都不會放開的。他自知這樣恬不知恥,卻絕不會放棄。
「我本來也沒有很在乎呀,我都不知道你給我用的是那麼好的東西呢。」塞壬笑眯眯道,「你人在就好啦,我本來也只想要你的人,你人還在就夠了。」她笑著戳他的臉頰,眼楮很認真。
連晟盯著她的眼楮,盯了一會兒,忽然就微微勾了勾唇角,挑出了一抹笑意來,柔軟得像是屋外的晨光。除卻嘲諷與冷笑,連晟其實很少笑,更是很少有這樣明顯的笑意。塞壬看著他的笑容,忍不住眨眨眼,挺驚艷的樣子,道︰「阿晟,你笑起來真好看。」又說,「阿晟,你不該懷疑我的,我要是在乎這個,前天就跟著臨桂走了,為什麼還要悄悄留下來找東西救你。」她又想著,其實他應該也是知道的,只是他太缺少安全感了,總想要一個親口的承諾。
「嗯……」提起這個,連晟心中仍十分後怕,卻又矛盾地脹滿了滿足感。他不知該如何對塞壬言謝,在他看來,對她說謝便是不必要的客氣了。頓了半晌,他決定開口,將心里的真話慢慢說給她听︰「我想對你好,塞壬,我想讓你過得好……實則,盡管如今什麼都沒了,我自認還算懂得如何往上去爬。盡管……現在狼狽至此,但也是長了一智。我隨你去別的地方,從頭開始,我自認也能混出個名堂,定能讓你過好……也定不會再次跌落下來如此狼狽,讓你這般勞心費力。」他說著,將塞壬的手貼在自己心髒的位置上。太過甜膩的情話,他羞于說出口,頓了頓,卻還是決定把心里的想法都說給她听︰「我什麼都想給你,你想要什麼,我都想法子去取來……就算是我的命,我也是願給你的。」
「嗯!」塞壬答應著,一臉笑意地翻了個身,將連晟壓到自己身下,然後將臉往他懷里蹭。他的話太好听,將她順毛模得極其熨帖。粘著連晟鬧騰了一會兒,塞壬卻也在意他的身體,便慢慢老實了下來,又低頭親他,而後道︰「阿晟,我們睡覺吧,咱們兩個誰都沒有休息好。」他甚至還受了那麼重的傷。想著那時他下|身盡是未干的鮮血,她心里便一緊一緊的,忍不住抓緊他的衣襟,「咱們快睡覺吧。」
連晟微微不自在地扭了扭臉,她這樣的說法總能讓他想到別的地方去。只是緊接著,他就又對自己滿是嘲諷了,就算她想要,他又能怎麼給她呢?閉了閉眼,他任由塞壬整個地壓在自己身上,又將她小心地抱在懷里,確保她不會滑下去,而後模了模她的脊背,道︰「睡吧,你太辛苦了……沒有下次了,我不會再這樣沒用,讓你辛苦了。」可笑他曾自認萬人之上,卻還會讓心尖上的女人涉入險境,如此辛苦。
「我樂意。」塞壬回答得很簡短,然後抱著他的脖子,貼上了他的嘴唇,繼續了他被她打斷的那個吻。
連晟是在這份親密中沉睡的。纏綿的時間太久,讓他的神經慢慢放松下來,就覺出了大腦的昏沉。塞壬的儀器只能對一定程度的外傷進行治愈,卻並不能緩解連日來的重傷和疲憊給連晟的身體所帶來的負擔。盡管因塞壬的出現而強打起了精神,他卻也真的太累了。
當塞壬將嘴唇移開的時候,就見到連晟閉著雙眼,呼吸均勻,神色之中一派放松。他將她抱得很緊,熟睡得像個不諳世事沒有憂慮的孩子。塞壬忍不住無聲地笑起來,用嘴將他微張的嘴唇合攏了,而後低聲道︰「晚安……要做個好夢呀,阿晟。」
連晟的確做了很好的夢,他夢到塞壬一直在他的臂彎里,從青絲及腰到白發飄飄,從未離開過。
連晟這一睡,實在是睡了很久。從晨光熹微到夜半繁星,塞壬已經休息得眼楮亮亮的,連晟卻仍舊睡得沒有動靜。見他這樣,塞壬心里有些心疼,這一日一夜的工夫,真的是把他給折騰壞了。又其實也不止是這一日一夜,在此之前,他就一直很辛苦,很少有睡得長久的時候。他這樣辛苦,得的卻是這樣的回報。塞壬知道這樣的說法其實是有失偏頗了,帶了很大的她護短的成分,但她就是心中不平。別的不說,阿晟是她護在心上的人,他身上疼一下她心里緊三緊,誰又憑什麼能把他打來打去的。
如果不是心中有打算,塞壬其實是很樂意陪著連晟一直睡到他醒過來的。看著窗外的夜色,塞壬很有幾分躺不住的意思,便輕輕活動了□子,想要悄悄地從連晟的臂彎中月兌出來。
幾乎是在這一瞬間,一直睡得極沉的連晟就忽然迷糊地微微張了眼,含混地問道︰「你去哪兒?」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