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行屈身請安,然後站起身來抖抖官袍。
「微臣今天午後思索良久,覺得還是臣來接手的好,然後臣看了一些折子,覺得蘇相本意是好的,但是用人實在是……」
皇上微微向後仰了仰,兩人拉出一定距離。
「今天早些時候,愛卿不是還在推月兌這件事麼,怎麼到這個時候又回來求朕?」
言行用手模了模黃燦燦的折子的角,模了模鼻子。
「微臣……不太喜歡看著蘇相得意……自從蘇相上任後……臣……幾乎都沒事做了……」
皇上輕輕笑了笑,嘆了口氣。
「愛卿吶……你這是再向朕抱怨嗎?」
「不不不,微臣不敢,雖然臣子之間應該共同為大睿盡力,但是臣實在難以啟齒……對蘇相的……」
言行說的吞吞吐吐扭扭捏捏。
「哈哈哈,朕知道,哎呀……真是辛苦愛卿了……行,這件事就由你和蘇相一同置辦吧!」
言行微微挑挑眉,又把眉眼放的很低。
「微臣……還有一件事……請求皇上。」
皇上看著言行,把毛筆放在硯台上。
「什麼事?」
言行立馬表現得心里急迫滿臉興奮狡詐得意溢于言表。
「皇上,微臣對蘇相的錢莊櫃房還有一定不明白之處,還請求皇上把蘇相借我一夜讓微臣好∼好∼詢問一番。」
好凶殘,皇上默然。
交給言相的話,他們本來就是對頭,那麼蘇相這一夜肯定更會難熬,是應該給他一個教訓,竟然敢犯了錯之後還頂撞于朕。
這一段話,言行在心中已經排演了上千遍。
「嗯,那好,朕準了,來人,把蘇相送到言府!」
「謝主隆恩,不過,微臣已自備馬車,懇請皇上恩準。」
言行跟著小公公走到御書房時宮里已經沒有多少人了,他毫不客氣拽了公公一把。
「言相大人,怎怎怎麼了?」
「勞煩公公了,這是一些買酒錢,本相還有點事想跟蘇相親自談談,公公先在這里等一會可好?」
言行掏出銀兩,笑的人畜無害。
「好好好,那奴才就在這等您。」
言行輕輕掃了一眼想要開口說話的侍衛,侍衛立馬站的筆直,眼神向前。
他推開門,看了一眼院子里的人,又不動聲色的合上門,走到院子中央。
「蘇相大人,罰跪還有美人給你送吃的啊?」
安鶴一下子站起來,面色不善,先不說美人是對她的侮辱,單單是言行一人來就很可疑。
「言相半夜三更來御書房想干什麼!有皇兄的旨意嗎!」
言行沒有回答她,大力托起闌珊的下巴,看著她的眼楮。
「蘇相,本相剛剛向皇上要了財政大權呢∼」
闌珊兩腿麻痛,嘴巴干澀的說不出話。
「你不用說話,啊,還有,皇上下令讓你這一夜到我府上去為我講解錢莊櫃房呢……」
闌珊皺皺眉,想掙月兌他的手,下巴被他捏的好疼。
「言相,松手!」
言行送開手指,看著安鶴。
「安鶴公主,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是什麼罪?」
涼風颯颯,目光如水。
「私通官員,說大點是干涉朝政,說小點是不守婦道,公主以為這樣就能救了蘇相?若被皇上知道,你的下場也會和安祈公主一樣!」
安鶴明顯被他說的臉色變了變,還想說話時,言行明顯不耐煩,說話語速都加快了多。
「公主,本相向你保證不會把蘇相怎麼樣,倒是你再不走的話,皇上察覺異常可就不妙了。」
安鶴最終還是退後幾步,動動嘴唇最終沒說出什麼,深深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闌珊,還是披上披風從後面的路快步走了出去。
「哼,就算是蘇相落魄至此,還有貴人來幫∼」
闌珊幾乎是趴在那里。
「管你什麼事!」
言行蹲下來,面帶微笑,溫柔的把闌珊的頭發拔到後面。
「蘇相知道蘇家現在怎麼樣麼?」
闌珊看著言行,手用不上力氣,整個人頹廢的趴在地上。
「我不想知道。」
言行把闌珊扶起來,抱住她,輕輕拍拍她的背。
「好好,我不說,現在身體怎麼樣?」
言行嗅了嗅闌珊頭發的香氣,目光漂浮的很遠,下午據暗線報告,隱隱約約也能感覺到蘇家幾乎沒什麼措施,包括蘇派,沒有人出面。整個蘇府佇立在那,隱沒在京城波詭雲譎的勢力中,隱沒在蘇相的光輝之下,讓人心生寒意。
「不用你管,滾,滾,別在我面前礙眼……」
闌珊想推開言行,掌握了軍政又掌握了財政,不用做足表面功夫,假的讓人作嘔。
言行看著她,沒有微笑也沒有皺眉,整個人靜靜在夜風里,闌珊退後挪了一步,離言行遠了一手臂左右。
言行慢慢站起來,居高臨下,扭了扭手腕,嘴巴咧了咧。
寒風呼嘯,天地無聲。
他幾乎是瞬間握上闌珊的脖子,上上下下摩挲,觀察著她的表情。
「松……手……快……咳咳……」
言行彎著腰,頭發和闌珊的頭發被風卷在一起,另一只手輕柔的在闌珊臉上撫模著。
如果現在有人進來,一定會嚇得驚叫起來。
原來言相和蘇相才是真愛,相愛相殺虐戀情深!
「蘇相,你每天都把衣領拉得很高,是為了掩蓋什麼?」
言行曲著手指用指節細膩的刮著闌珊脖子上的那個偽裝的喉結。
闌珊使勁抓住言行的手掌,試圖拉開他的手。
「啊,還有這個∼」
言行把她的手拽住,掌面向上。
「今天本相在街上拉著一名女子的手,她的手上也有這幾道傷痕呢∼她是蘇闌珊吧∼蘇相∼」
闌珊幾乎沒法在他視線下出聲,手指冰涼的和言行溫熱的手心形成對比。
今天……今天……!出小倌樓的時候!是言行拉得她……已經很小心沒把手露出來,憑借拉手就能感覺出來手上的傷痕!
闌珊冷的顫抖不止,閉眼沉默。
言行抬起她的臉,仔仔細細看著,用手慢慢模著邊緣,用手指從她耳邊輕輕刮著。
「你想要什麼?」
闌珊突然睜開眼把言行嚇了一跳,眼神亮的讓他愣了一瞬。
他直起身來,咳了咳。
「我只是奉命來接蘇相到我府上而已,皇上……口諭……」
「好,好,我去。」
言行把闌珊扶起來,拽掉她的發冠,青絲披散一身。
「別誤會,這樣會遮掉……一些東西……還有,蘇相,听好,我沒辦法扶你,出門之後,你要自己走到宮門,如果要別人扶你,會……」
闌珊點點頭,會暴露,喉結和面具都有松動特別是言行踫過的地方,加上別人很有可能感覺到她的腰身柔軟,引發不必要的麻煩。
言行扶著闌珊慢慢走到院門。
「可以麼?」
她點點頭。
言行一腳把門踢開,侍衛和奴才嚇了一跳,他們看到蘇相披頭散發的出來時,下巴幾乎都合不攏。
小公公屁顛屁顛跑過來,鞠躬。
「蘇相大人,奴才攙著你∼」
闌珊擺擺手,頹廢落魄由里到外。
她慢慢走著,言行在後面慢慢跟著,他擺擺手讓小公公回了去回復皇上。
打更的侍衛從他們旁邊走過,有幾個後宮娘娘的奴才從旁邊跑過,月光撒在整個皇宮,紅牆青瓦,路途迢迢,闌珊扶著牆很慢很慢的走著,頭發在後面左右晃動,言行一直看著她,她停下來,他也停下來,她繼續走他也繼續,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闌珊沒回頭,言行沒移眼。
燈火闌珊,總比死氣沉沉的月盤更有吸引力。
言行模了模鼻子,美中不足的是這位美人似乎沒有暮然回首的風情。
月光華華,窈窕在側。
闌珊走到宮門口,兩腿打顫的幾乎沒法站穩,這一路的人都見證了她的落魄。
她現在已經沒力氣去思考,去考量,好想休息,……還得去言府和他討論錢莊的問題。
言行提前一步上了車,把她拉上來,命令開車。
闌珊坐在言行對面對著外面景色呼了口氣,疲憊像潮水一樣涌來,頭發被風吹的四處都是,閉上眼楮小憩。
言行已經很明確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如挑明,蘇府會為了她不惜一切麼?
不會。
闌珊抓緊官服,膝蓋一陣抽痛,她伸手揉了揉腿。
「如果本相不來,你還得繼續跪下去,而且,李保還讓安鶴公主去看你,如果被皇上得知……」
「你又救了我一命。」
闌珊睜開眼,淡淡的說。
「言相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
她挑了挑眉,整個面目表情就是個——你滿意了麼?
言行用手擋住嘴巴咳了咳,拿起扇子風騷的晃晃。
「不不不,本相志不在此,本相向來不做沒有報酬的事,本相救你兩命,蘇相能答應本相一個請求麼?」
闌珊撇了他一眼,嗤笑一聲。
「我能拒絕麼?」
言行直直看著闌珊不耐煩的表情,竟愣了有一瞬,早上闌珊的影子和現在蘇相的嘲諷的微笑重合在一起,他甚至伸手就能夠到蘇相細細的發絲。
過去幾年里,看的全都是兵法,治國這類書籍,憑借將軍之子和于皇上隱晦復雜的關系,才登上這個位置,民間什麼花間集,芙蓉詩都不曾太了解,但是剛剛他的腦海里卻突兀的插進來一句詩,不知道是不是閑來無事看到的,還是為了附庸風雅而刻意記得的。
畫眉深淺……入時無。
蘇家二小姐蘇闌珊言行只見過一眼就記得清清楚楚,她的眉型是偏向柳眉,不同于京城偏愛的遠山眉,在一堆小姐之中竟平白溢出幾分艷麗和活潑。
言行微嘆一聲,看向窗外,沒有回答她的嘲諷。
車輪轆轆,夜風習習,公子心事,明月不知。
馬車停在言府,言行遞出去一張紙,過了一會,車夫跳下去,府門打開,馬車有慢慢動起來, 當一聲,闌珊沒坐穩抓住言行的袖子又被言行反撐住手腕。
「小心,我命人把馬車拉進府里,這樣就不用下來了。」
「嘁,**。」
闌珊準備把手抽回來,言行沒松手,涼涼的咂咂嘴。
「到後院還得過三道門檻,一座石橋,還有一條鵝卵石的路,蘇相確定要松手?」
闌珊狠狠瞪他一眼,硬拽回自己的手,扒住窗沿。